第四十二回
冥州一向少雨,今日天忽而暗了,狂風(fēng)吹來,像是要下一場傾盆大雨。
施南氏和南韻兒在灶房中,正在搟面。見外頭要下雨,南韻兒忙忙趕出去,將晾曬在外頭的豆干收進來。
外頭阿孤一雙長腿,邁著大步進了院子,他手上似是夾了幾包東西。
施南氏用手撞一撞南韻兒:“韻兒,那云兄弟是個什么意思?”她怎么覺得阿孤對自己的侄女冷冷淡淡,不像韻兒描述的那樣呢。
南韻兒用手撥著豆干,垂下眼簾:“姑母可真是,云大哥現(xiàn)在家無恒產(chǎn),若是叫他將侄女迎過去,便是連一間新房都沒有呢。他自是不好意思的?!?p> “這有什么。如今他們兄弟倆住的那間房,姑母也不用,若是你們好事成了,姑母將它收拾收拾,作你們的新房。”
南韻兒心中一喜,面上卻不顯:“那小哥兒住哪里去?”
施南氏不以為然:“讓他跟你明明白白表哥住一塊便好了,都是小伙子,有什么可避諱的。”
南韻兒說:“我瞧云大哥對小哥兒可真是好,他可能不愿意?!?p> 施南氏拿了刀將面切成條,聞言一笑,悄悄在南韻兒耳邊說:“這臭男人呀,一旦嘗了女子的味道,可不把兄弟放在心上咯?!?p> 南韻兒羞紅了臉:“姑母!”
施南氏呵呵地笑了起來。
大雨嘩嘩地下了起來,將院里的泥塵濺起來,一股別樣的泥土味彌漫進了屋中。
顧嬌在坑上擺了一個小坑桌,又擺了幾樣顏料,正拿了一個陶坯畫著。見阿孤進來,笑道:“阿孤,你回來了。你看,我今日畫的,可好?”
阿孤將手中的油紙包放下,走進土坑,俯身去看顧嬌手上的陶坯。
只見上頭一只母雞,帶著幾只小雞在芭蕉樹下覓食。
他笑道:“和阿雞倒是很像。”
顧嬌微微嘆道:“也不曉得阿雞和那幾只小雞怎樣了。”她轉(zhuǎn)身去看阿白和阿黃,一貓一狗怏怏地伏在籠子中。
阿孤將方才的那幾個油紙包拆開來,原是幾塊半熟的牛肉和魚干,阿白和阿黃頓時精神起來,不過須臾便吃得一干二凈。
“再過幾日,我們便能搬出去了。”他將一張薄薄的紙?zhí)统鰜?,“今日我將那間屋子買下了,不過還要修整一下方能住人?!?p> “太好了?!鳖檵勺允切老病?p> “咦,這么快?”施南氏正在灶房里收拾,卻見本來要送面給阿孤的南韻兒又撐著傘回來了,手上還拎著食盒,肩膀卻是濕了一半。
“哦,我忽而記起小哥兒每次定要吃王瓜的,方才忘記放了。”南韻兒說著,放下食盒,又拿了一個碗,將王瓜絲撥了進去,又放進食盒中。
她復(fù)又拎著食盒,打了傘,走到阿孤的房外,輕輕地敲了敲門:“云大哥,小哥兒,吃面了?!?p> 門吱呀一聲開了,阿孤高大的身材出現(xiàn)在她眼前:“南姑娘,勞煩你了?!彼駪B(tài)疏離,接過食盒便要關(guān)門,卻見南韻兒咬著唇,似是欲言又止。
“南姑娘,還有什么事嗎?”
南韻兒搖搖頭:“云大哥若是愛吃面,灶房中還有。”
阿孤略略點頭,將房門關(guān)上。
顧嬌收拾了坑桌,將面擺上,兩大碗面,和兩碗王瓜絲,還有一碟子腌菜,味道還是和往常一般。她吃著面,略略猶豫了一下,問阿孤:“阿孤,你,喜歡韻兒姑娘嗎?”
阿孤的手頓了一下:“不喜歡。我若是喜歡哪個女子,我自會娶她。”
他的語氣有些淡,似是很不高興。
對面那渾然不覺的人兒卻綻出一個笑容,露出潔白的貝齒,還壓低了聲音:“我也不喜歡韻兒姑娘?!?p> 他的一顆心,忽而便像她的笑容般綻放開來。
雨勢漸漸變緩,南韻兒打著傘,走進房中。施家的瞎眼婆子吃過面,早早上了坑歇著。她聞得南韻兒進來,也不吭聲。南韻兒自己帶過來的東西不多,只有幾件換洗的衣服,和一瓶潤面膏。施南氏憐她,自己出錢置辦了兩支銀釵送給她。她緩緩?fù)炱鹦渥?,露出一截潔白如玉的肌膚來??幼郎狭⒘艘幻缎⌒〉你~鏡,光線昏暗,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刮了一點潤面膏,輕輕地抹著自己的臉。正是如花的年紀,便是不施粉黛,亦有好顏色。她卻煩悶地將鏡子扣在坑桌上,想著方才阿孤冷淡的臉色,心中更是紛亂。
外頭傳來施明明和施白白說話的聲音,兩人向來肆無忌憚,嘻嘻叫著阿孤:“云兄弟,到河邊去呀?!?p> 阿孤應(yīng)了一聲:“你們先去?!?p> 阿孤將坑桌收拾好,自己將紙筆拿出來,將自己的名字乖乖地練了一張紙,小夫子顧嬌點了頭,才撈了一條巾子,踩著暮色朝河邊走去。
河里早就有好些人在洗澡,許多漢子赤條條地泡在河中,說起葷話來,不時傳來一陣陣哄笑聲。阿孤走得離他們遠些,尋了個沒人的地方,將上衣脫了,跳進冰冷的河水中。
才下過雨,河水略略有些渾濁,河水中魚蝦翻滾,阿孤扎進河水中,屏氣好一會才伸頭出來。
夜色漸深,許多人收拾了東西回家了。周遭漸漸變得寂靜,阿孤在河中游了一會兒,覺得渾身舒爽,才從水中出來。
月色昏黃,剛下過雨的空氣清冽,阿孤光著上身,月色柔和地在撫在他身上,更顯得他身材健壯,像一頭暗夜中的獅子。
他拾了衣服,正要穿上,忽而從背后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警惕地轉(zhuǎn)頭:“是誰?”
話音未落,一雙柔軟的雙手便輕輕地纏上他勁瘦的腰:“云大哥……”
他一驚,將那人猛然一摔,厲聲道:“你在干什么!”
那人被摔在地上,卻嗚咽著掙扎起來:“云大哥,我以后會好好服侍你的,我求求你,要了我罷……”
混亂的月色中,南韻兒只穿了一件薄衫,渾身濕透,玉//體隱約可見,頭發(fā)濕漉漉地披著,一張臉兒雪白,楚楚可憐。
阿孤悶聲不響,穿了衣服就要走,不遠處卻傳來施明明和施白白的喊聲:“云兄弟,云兄弟,你洗好了嗎?該回去了。”
南韻兒狠狠地抽噎了一下,在寂靜夜色中傳得很遠。
“云大哥……”她再度開口,卻是帶了無盡的計算。
“韻兒表妹?”那廂施明明猶豫地問。
阿孤垂眼,看著南韻兒。
他想不明白,不過是十四歲的年紀,竟然如此不惜手段。他想起顧嬌,總是嬌憨地抬著臉,喊他:“阿孤,阿孤。”她總是很體貼,盡管原是個嬌生慣養(yǎng)的姑娘,卻從來不喊苦。
“韻兒表妹?云兄弟?”施明明和施白白的聲音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