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村,廣闊的鄭氏宗祠內(nèi),供奉著鄭氏始祖以來的祖宗牌位。
附近的族長、村正濟濟一堂,當(dāng)他們聽說有人要在天尊廟內(nèi)捐獻重金擴建一進院落時,無疑心中都樂開了花。
柳下河聽著他們恭維的話語,臉上尷尬的笑著,眼神望著大門以外,心中不免有些著急。
“救命——有采花強盜,救命——”
柳下河聽到這些催命符般的叫聲,總算舒了一口氣,心中想著真是難為那任性凌人的小妮子。
他向鄭興微微使了一個眼色,鄭興拍著桌子,大怒道:“混賬,平日里汪九仗勢欺人也就罷了,現(xiàn)在什么阿貓阿狗都敢來村中撒野,長此以往,我們這些村就要絕種了。”
鄭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大聲道:“是男人的、有血性的給我殺出去,宰了他?!闭f著抄起門邊放著的扁擔(dān),沖了出去。
人群義憤填膺,數(shù)月來受了無數(shù)悶氣,見鄭興大義凜然,齊齊發(fā)了一聲喊,抄著板凳、掃把、簸箕、叉子跟在后頭,魚貫而出。
月色朦朧,汪九渾身滿是血腥,舌頭被割,想叫又叫不出聲,看著遠處一大群人火急火燎的奔了過來,若在平日只要自己發(fā)一聲喊,那些人早心驚膽戰(zhàn)的退卻,如今自己臉上俱是鮮血,暗夜之中誰能認(rèn)得,聲嘶力竭的大喊,只有喉頭發(fā)出“嘶嘶”之聲,仿佛死神來臨前的最后掙扎。
鄭興頭一個趕到,汪九慌張的用手指著自己的臉,渾身抽搐著。
鄭興冷笑一聲,低聲嘶啞道:“你也有今天,惡狗。”一腳踢中其胯下,汪九雙眼血絲凸出,雙手捂住襠部,還沒站穩(wěn),臀部又中了一記,摔了個狗吃屎。
“姑娘,別怕,我們替你收拾了這淫賊?!编嵟d向后招手。
柳下河大叫道:“揍他,揍他,揍他——”
頓時群情激憤,榔頭、棍棒、水桶、馬鞭一擁而下,“噗噗噗”打在人身上的悶響聲。
柳下河在旁邊看著,臉上幸災(zāi)樂禍,心道:噫,太可怕了。他掃了一圈,看到身旁的一位老年族長,對他說道:
“這位族長,躬逢如此盛大之事,你不上去踹幾腳,回去的時候連牛都沒得吹啊。”
老年族長顫巍巍的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道:“老夫知書達理,怎么可——”又看著其他人全都圍了上去,來的人越來越多,續(xù)道:“老夫聊發(fā)少年狂?!?p> 老頭抬起腳,擠進人群中,狠狠的踹了幾腳,似乎有些不解氣,拿起拐杖劈頭蓋臉又打了幾下。
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了消息,村中待在家的男女拿著家中的門栓、搟面杖、菜刀沖入包圍圈,開始了新一輪毆擊,一代陰狠的惡霸,身殞當(dāng)場。
柳下河大聲道:“父老鄉(xiāng)親們,好啦好啦,咱們打也打夠了,現(xiàn)在把他拉到宗祠前,好好審一審他,看看這狗賊還犯下過什么事。”
“好。”人群中喝了一聲,早有人積極的拖著汪九,扔到鄭氏宗祠前,借著燈光,人們細(xì)細(xì)端詳起來。
鄭興瞇著眼,看了一會,道:“似乎沒氣了,也算死得其所了——誒,不對,這張臉我好像在哪見過?!?p> 說著忽然往后一退,面色蒼白道:“這這這——禍?zhǔn)铝说準(zhǔn)铝耍銈兓罨畎淹艟糯蛩懒?,唉呀禍?zhǔn)吕病!?p> 方才還激動的人群瞬間面如死灰,噤若寒蟬,接著竊竊私語起來。
鄰村的族長、村正見大事不好,各自找著借口,欲速速離開這是非之地。
“唉啊,今晚二狗家媳婦要生啦?我得回去看看啊?!?p> “不好啊,我出門時燒了壺開水,忘記熄火了,這不會發(fā)生爆炸吧,我先走了啊?!?p> “我這記性啊,今天可是七表哥他二大爺?shù)拇竽棠套鼍攀藲q大壽,我得回去喝杯酒……”
柳下河攔住他們的去路,冷笑道:“你看看你看看,那個腳印是不是你踢的,頭上的傷口是不是你打的,哇——這斷子絕孫腳好像是你踹的吧,這么快就想走。”
鄭興有些為難道:“不是我刁難諸位,發(fā)生這么大的事,你們不能走?!?p> 鄭家村人齊聲喊道“是,不能讓他們走?!?p> “剛才是他讓我們打的?!比巳褐胁恢钦l,指著柳下河道。
柳下河攤開雙手,一臉無辜,道:“是我嗎?可這手和腳長在你們身上,我可沒有能力操控你們的手腳?!?p> 底下黑壓壓的人**頭接耳,似乎如臨大敵,這汪九死了,他背后的勢力必然伺機報復(fù),如何不令人心生畏懼。
鄭興把雙手往下一壓,喝道:“都給我安靜,嚷嚷什么啊,這位柳少俠曾經(jīng)救過我的命,足智多謀少年英雄,讓他說句話。”
柳下河沉吟道:“父老鄉(xiāng)親們,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再去說是誰的責(zé)任已經(jīng)毫無意義,你看看這汪九,”說著指著他豬頭般的臉,“你們把他打得連他親媽媽都認(rèn)不出來了。”
“這汪府窮兇極惡,他們?nèi)绻麃韴髲?fù),絕對不會只抓一個人,不光是鄭家村,”柳下河對著鄰村的族長們,續(xù)道:“還有你們,都脫不了干系,汪府平日的兇殘大家都見識到了,怎么放過大家呢?!?p> 柳下河想到宋青青在此之前,應(yīng)該已經(jīng)清除掉那些跟來的隨從,并且抹除他們來到的痕跡,續(xù)道:“汪九平日出行都有大批隨從在身邊,此次怎么不見一人,必然見大事不妙,已經(jīng)偷偷跑回汪府,我們一個人都逃不了。”
“那按你這么說,我們都完蛋了,干脆自己去汪府領(lǐng)罪,說不定還能活命。”人群中不知誰叫道。
“你真是糊涂啊,你這不是讓父老鄉(xiāng)親白白去送死么,”柳下河有些怒其不爭的說道,“橫豎都是一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區(qū)別,不如我們拼死一搏殺入汪府,拿回屬于你們的東西,徹底鏟除這些惡霸?!?p> 這驚世駭俗的想法讓眾人震恐,人群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中都像含了鴨蛋,講不出話來。
鄭興掃了眼人群,向柳下河微微點了點頭,大吼一聲,怒叫道:
“只要這位柳少俠肯替我們出力,殺入汪府輕而易舉。鄭興第一個響應(yīng),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何懼刀頭舔血。若是像你們一樣,只是敢怒不敢言,難道一個個要做一輩子縮頭烏龜?
汪家今日有汪九,明日就有汪八,難道你們還要一個個將子女、孫女送給他們當(dāng)奴才么,一輩子抬不起頭,活在別人的陰影下,子子孫孫都給汪家當(dāng)雜役么?”
柳下河眼眶飽含熱淚,熱血涌動,喝道:“都給我抬起頭來,看看你們腳下的地,頭頂?shù)奶欤@是你們的家園,是你們的天地,從來就沒有什么天尊、菩薩,只有你們,可以拯救你們自己,只有你們,能做自己的英雄!”
眾人被他話語一激,群情響動,吼聲如雷,大聲附和,鄭興大聲道:“愿追隨柳少俠?!?p> “愿追隨柳少俠!”“愿追隨柳少俠!”“愿追隨柳少俠!”
吼聲如雷,氣貫山河。
唯有鄰村幾位族長、村正遲疑道:“這位柳少俠年紀(jì)輕輕,真有如此本事?卻不知是何等身份?”
鄭興微微在柳下河耳旁道:“柳大俠,你你……你有什么響亮點的名頭,武林盟主啊掌門啊東毒西邪啊……宇宙中十天不吃飯不睡覺最努力的偶像……”
“不瞞各位,我乃東海國相之副手,久聞國中吏治敗壞,奉國相之命,微服私訪,為民請命,請看——”柳下河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手令,底下蓋著從宋巖手中拿的東海國相印信。
“看到?jīng)]有,有此手令,凡縣以下,都要受我節(jié)制,得以便宜從事,小小的汪府,正要殺雞儆猴。”
眾人嘆服,更加信心滿滿,對這位年紀(jì)輕輕的少年交口稱贊不絕。
忽然有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我聽說這汪府如銅墻鐵壁,固若金湯,憑我們這些人,如何攻入?!?p> “是啊,據(jù)說汪府養(yǎng)了九十九條狗,個個都有人那么高大,磨牙吮血,甚是可怕?!?p> “這該如何是好,總不能拿鋤頭、掃把攻進去吧?”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柳下河看到底下議論紛紛,冷冷道:“汪家的主人都死了,那些欺軟怕硬的奴才何足畏懼。還有什么九十九條人那么高的狗,哈士奇還是阿拉斯加,如果有那只惡犬敢阻攔我們的道,明天晚上,它就會被做成肉湯——”
柳下河眼中寒芒迸發(fā),在人群中一一掃過,運起丹元之氣,全身袍服鼓脹。
“看到遠處那顆五人合圍的大樹了嗎,我要空手將其斬斷。”柳下河怒喝道。
“在這?”隔著數(shù)丈距離,人們驚訝道,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不錯,就在這,一步不差!”
柳下河身上靈氣咆哮,以手為劍,“易脈劍術(shù)”之艮元劍夾雜著金色光芒飛出,眾人只覺風(fēng)聲驟緊,“轟咔咔”碎裂之聲不絕于耳,大樹應(yīng)聲而倒,似有火苗飄出,木香陣陣。
柳下河拍了拍自己的手,撅起嘴往上面吹了吹,一臉淡定。
人群中一片肅靜,如果說剛才還有人質(zhì)疑少年的實力,現(xiàn)在的懷疑早都煙消云散,對其實力更是心悅誠服、五體投地。
鄭興掏出腰間的匕首,叫道,“我們在此歃血為盟,一往無前攻入汪府,若有半路退卻背叛者,天殛之神滅之?!?p> 說罷往手指割了一刀,將血抹在嘴上,把刀依次遞給鄰村的族長、村正,輪到柳下河,只見他神情肅穆。
“我就免了吧。”
柳下河擺擺手,鄭興舉起匕首,冷不防在他食指上割了一刀,柳下河睜大眼睛,哀嚎一聲,拿起手指在嘴上嘬了一口,這才慢慢涂到嘴唇上。
當(dāng)下柳下河指揮若定,命族長等人寫好書信,派出數(shù)人各處傳播,約定明日清晨,殺入汪府。
傳信之人也不知怎么以訛傳訛,人們都說是奉了東海王及國相之命,鏟除汪府,這個消息,在次日黎明之前,早傳遍凌河鎮(zhèn)。
眾人在宗祠前幾乎一夜未眠,天蒙蒙亮,大隊人馬在鄭家村集中,浩浩蕩蕩往汪府開來。
清晨,汪府周圍里三圈外三圈圍滿了人,汪府大門緊閉,門外侍衛(wèi)戒備森嚴(yán),兇神惡煞的盯著前方。
柳下河知道大多數(shù)人正在坐山觀虎斗,但是只要沖破汪府大門,這群人就會一擁而入,徹底撕碎汪府在凌河鎮(zhèn)的根基。
柳下河和鄭興走在最前頭,看著做困獸之斗的侍衛(wèi)隨從們,冷笑一聲,手中一個頭顱扔了過去。
汪府侍從仔細(xì)的看了一會,終于知道這鼻青臉腫的頭顱是自家主子汪九的,心膽俱寒,不由往大門一退,嘴上猶然喝道:“走開,不想死的就走開?!?p> 柳下河大聲道:“剪除汪府,必有勇夫!”
“剪除汪府,必有勇夫!”
“剪除汪府,必有勇夫!”
“剪除汪府,必有勇夫!”
群情附和,喊聲動天,鄭興挺刀切入,身先士卒砍翻數(shù)人,烏泱泱的人群須臾間沖開大門,四面八方的人流涌動,鋪天蓋地般殺入汪府。
多行不義者必自斃,自古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