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了一路,毫無異動,眼看著就要到達(dá)侯府,柳下河沉不住氣,借著酒勁,沖到大街上,喊道:
“混蛋,有本事出來啊,出來打我,你不打我就不是好漢,暗地傷人算什么本事,你來打我??!”
“我今天就站在這,你來打,給你能的,出來打我啊,偷偷摸摸,讓你白打又不打?”
“來打我啊,求求你了,打我吧,我欠打欠揍,但我很抗揍,誓死不屈!”
平沙王朱喜見他在外嚷嚷,玩心大發(fā),同樣奔出街道,學(xué)著柳下河,朝天吶喊:“來啊,來打我啊,給你十個膽子你敢嗎?”
“本王乃是皇上堂弟,我讓你打我,我喊你打我,你敢答應(yīng)嗎,打我快打我……”
一塊石子破空而來,“唉喲——”朱喜捂著頭,吃痛哀嚎,汩汩鮮血從額上流出指縫,看來那人下手不輕。
柳下河看著他狼狽的模樣,指著他大笑道:“哈哈哈,活該,求仁得仁,朱兄求打挨打,豈不美哉?!?p> 朱喜捂著頭,嗚咽道:“哎喲,這人下手忒狠了,混蛋——”
他繼續(xù)大叫道:“你打我,繼續(xù)打啊,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本王與你勢不兩立——”
“砰”的一聲,又一顆石子落在朱喜的腹部,打得他身子一彎,連同今晚的酒食,全數(shù)嘔吐出來。
柳下河露出惡心的表情,突然感覺胃中翻騰,叫道:“哇,朱兄你別吐了,你再吐我也要吐了?!?p> 看著朱喜伸著脖子的模樣,柳下河終于未忍住,兩人在街邊肆意的嘔吐起來,一旁的車夫捏著鼻子,無辜的看著這一切。
街道旁的住戶打開窗戶,叫嚷道:“神經(jīng)病,半夜三更不睡覺,擾民啊?!?p> 兩人見那人沒了蹤影,夜風(fēng)微涼,困意襲來,只好先行回去,再做打算。
柳下河回到府中,躺在床上,一覺睡到清早,正半夢半醒間,管家早震天價的拍打起房門來。
侯府一應(yīng)侍從家丁都由平沙王朱喜介紹而來,管家姓賈,自幼在大戶人家做工,倒是把侯府管理的井井有條。
賈管家喊道:“侯爺,后院來了一個小生,不知怎的闖了進(jìn)來,說和侯爺相熟,我讓家丁趕他出去,卻被他抬手間打得七葷八素?!?p> 柳下河在京城中掛了個閑職,平日里并無要緊事都睡到午時方起,這時睡眼惺忪,道:“誰這么大膽……小生,宋青青——”
他吼叫著,披上了衣服,走到后院,見空曠的地上橫豎躺著些個家丁,一個鵝蛋臉的白衣小生手持著長劍,站在院中。
“呵,好大的排場,柳侯爺——”宋青青眼中寒芒一閃,揶揄道。
“你們出去吧,”柳下河皺著眉頭,揮手讓家丁離開,恍然大悟道:“宋青青,半夜偷襲我的人是你,你是不是變態(tài),跟蹤我,我還有自由嗎?難道我上個廁所,你也從暗處窺測?”
宋青青哼了一聲,冷笑道:“誰稀罕跟著你,呵呵。”
柳下河大叫道:“你敢說那晚打我的不是你,抓走夭……”忽然想到這事有些難以啟齒,便吐出一口氣,看著她。
宋青青蹙著眉頭,罵道:“夭什么呀——真不要臉,你來京城就是四處沾花惹草逍遙快活來了,你還有臉說,呸——”
柳下河摸了摸下巴,扯開話題道:“你什么時候來的,宋叔知道嗎?不會又偷偷跑來,這么遠(yuǎn)的路程?!?p> 宋青青嬌軀輕盈,跳到他身前,道:“本大小姐去哪還要向你報告么,小柳子陪我練劍?!?p> 柳下河呵欠連連,搖頭道:“我不,你自己練吧,我要睡覺去,困?!?p> 宋青青叫道:“不行——”說著伸出修長的玉手,抓住他的手腕。
柳下河心里不耐煩,手上不自覺用力一甩,宋青青哪里想得到,嬌軀失去平衡,一個踉蹌往前栽去,堪堪站住了身體。
柳下河心頭一緊,剛想伸出手去扶,見她穩(wěn)住纖足,緩緩道:“你……我下午再陪你練劍?!?p> 宋青青背對著他,聲音顫抖道:“不用了?!?p> 柳下河腳步向前一踏,正要好言相慰,“嗆”一把長劍電射而出,帶著森森寒氣,從額上滑過,斬斷額前飄著的發(fā)絲,余勢不止,釘在偏房的窗戶上,嘖嘖作響。
柳下河倒吸一口涼氣,扶著額頭,瞪著宋青青,大怒道:“你真是瘋了,我要再往前一步,腦袋就削沒了。宋青青,這是侯府,不是你家尚書府,我也不是你呼來喝去的家丁,你在這里耍什么橫,你——”
他剛要往下說,見到宋青青寒霜怒目,含著淚光,俏臉煞白,右手皓腕一抬,將手中劍鞘狠狠的砸在了柳下河身上。
柳下河心中感傷,呆立原地,宋青青早一個縱身,跳到墻上,手在腰間袋子和腕上一扯,用力朝他扔了過來,透明的“海國明珠”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宋青青哽咽道:“死家丁,去死——”身子一轉(zhuǎn),消失在茫茫街道中。
柳下河看著腳下的靈犀珠,想起昨日種種,歷歷在目,低著眼皮嘆了口氣,將青河劍從窗戶上拔下,放入劍鞘,拾起地上的珠子手鏈,喃喃自語道:“我這是怎么了,和青青生什么氣?”
當(dāng)下也沒心情睡覺了,隨便洗漱后換了套干凈的衣裳,帶著長劍,快速往宋巖在京城的公府去了。
宋青青奔入公府,邊哭邊走著,玉容梨花帶雨,聲音抽泣,府中眾人不認(rèn)得她,只是一時都呆立當(dāng)場。
宋巖此時正在大廳,聽到哭聲,心下奇怪,站起身來見外頭一個白衣少年模樣的人,一邊哭著一邊用臂膀擦淚,好不令人心疼。
憑著聲音,又看到面容,辨認(rèn)出是自家女兒,趕忙過去揮手趕了眾人下去,以手扶著宋青青,嘴上柔和道:“青兒,怎么了這是,你怎么跑到京城來了,哭什么這是,誰欺負(fù)你了,和阿爹說,打斷他的狗腿?!?p> 宋青青泣不成聲,小巧的鼻子抽噎著,嗚嗚咽咽道:“阿爹……嗚嗚,阿爹……”淚水紛紛,楚楚可憐。
宋巖何等老辣,心內(nèi)猜了七八分,道:“青兒,不哭,乖,有什么事和阿爹好好說?!?p> 宋青青抽泣道:“混蛋,柳下河那個死家丁,哼哼……我非殺了他不可,混蛋——阿爹,嗚嗚……”
宋巖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心內(nèi)大慟,不免將柳下河斥責(zé)一番。一個管家走到門口,稟報道:“府外柳侯求見?!?p> 宋青青哭泣道:“阿爹,讓他滾,青兒再也不想看到他。”
宋巖道:“去吧,就說我身體抱恙,改日再來?!?p> 管家領(lǐng)命,走到府前,將話傳給了等待在外的柳下河。
柳下河面色沉重,問道:“府上最近是不是來了一位白衣少年?”
管家只是笑笑卻不答話,公府規(guī)矩森嚴(yán),何事該說何事不該說,他自然明白,否則如何掌管門房。
柳下河看他表情,已自明白,將長劍交給管家,愁眉道:“把劍送進(jìn)去吧,和宋叔叔說,青青不想見我,那我改日再來賠罪。”
家丁點了點頭,捧著寶劍,踅進(jìn)府中,將劍交給宋巖,把柳下河的話復(fù)述了一遍。
宋青青擦掉臉頰上的淚痕,看著青河劍柄上還掛著適才扔掉的靈犀珠,蹙著蛾眉,接過劍,心中莫名,咬牙切齒道:“賤狗!”
宋巖好言安慰一會,到了午飯之時,便命人多做了幾樣宋青青愛吃的菜式。
這次入京,因東海軍政交由宋橙處理,自己孤身一人,頗為想念家鄉(xiāng),宋青青意外來到,心中自是不勝之喜,給她夾了許多飯菜,說道:“青兒,年輕人容易沖動,阿爹年紀(jì)小的時候,也經(jīng)常和你母親斗嘴,有什么事好好說開就是了,不要任性慪氣。”
宋青青嘟著嘴道:“阿爹,柳……那個狗整天和什么平沙王,四處鬼混,真是不可理喻?!闭f著恨恨的將筷子亂刺,仿佛此刻的米飯就是柳下河。
宋巖頷首道:“平沙王是京城有名的頑主,他喜歡煙花柳巷倒也是京城中人人皆知的事,這樣吧有時間我勸一勸他,讓他多注意形象,好吧?!?p> 宋青青撇嘴道:“管他的,反正我不樂意見他,我恨死他了,這個狗愛去哪去哪。”
宋巖無奈的搖搖頭,道:“青兒,柳賢侄畢竟是侯爵,不要說得那么難聽,什么狗的叫喚。既然你不想見他,不和他來往就是,明日阿爹吩咐下去,不準(zhǔn)他踏入宋府半步,以后再也不見他了?!?p> 宋青青蹙著蛾眉,斷斷續(xù)續(xù)道:“那……我……唉——那就不見他,誰讓他那么囂張?!?p> 宋巖忽然道:“青兒,既然你這么討厭他,不如我讓人傳下話去,咱們宋府和柳侯府老死不相往來?!?p> 宋青青花容變色道:“阿爹,小柳子畢竟是您培養(yǎng)出來的,這樣傳出去,對咱們宋府名聲不好?!?p> 宋巖笑道:“是嘛,是對我們宋府名聲不好,還是對那小子不好,青兒,還是舍不得小柳子,對不對?”
宋青青一臉幽怨,嚷嚷道:“不對,阿爹還幫著他,我才是您的女兒,好不好。”
宋巖看著自家的掌上愛女,無可奈何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