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陽光早早的灑遍十方,驛站外平整的空地,馬蹄踩在堅硬的道上,發(fā)出透亮的響聲。
兩人早早的起行,奔向旅途第一站鳳鳴山,郊外麻雀聲唧唧喳喳喚個不停,花草樹木欣欣向榮。
大炎國境內,將風景名勝分為甲乙丙丁四個等級,甲級景區(qū)代表著最高水平,各府名山大川、名人舊居多屬于此級別。
甲級景區(qū)不僅代表著炎國絕佳的風景,更意味著——景區(qū)收取高昂的票價,每年給朝廷帶去豐厚的稅收。
柳下河雖然可以免費進入鳳鳴山,但宋青青的半價門票必不可少,他肉疼的掏出銀兩,換得兩張彩紙,上面畫著鳳鳴山的輪廓,背面寫著:憑本票在山頂天尊廟內,以七折優(yōu)惠購買香燭套餐。
兩人并肩走入鳳鳴山石質牌坊門樓,只見青石板壘砌的階梯隨天而上,浩浩蕩蕩,盤旋直入青天,周圍樹木蔥蘢,將陽光都遮蔽在外。
越是往上,空氣便越透著清新的味道,樹葉掩蓋下來,絲毫不覺夏日之炎熱,山道上不時有人坐在一旁休息,有些人則氣喘吁吁,手腳并用的攀爬著。
柳下河想到登山之情趣,在于拼盡全力后渾身疲憊的登上巔峰,彼時在山頂遙望天地間,胸懷壯志,沖著空谷一聲吶喊,此真登山之樂。
“青青,你我不用丹元之氣,純以凡人氣力,比賽誰更早的登頂,如何?”柳下河沖著宋青青挑了挑眉。
宋青青嫣然一笑,道:“好啊,我還怕你個小家丁不成!既然是比賽,那就要有彩頭?!?p> 柳下河點頭答道:“好,你說要什么彩頭?”
宋青青眨巴著大眼睛,眼珠一轉道:“如果你輸了,你就在山頂對著天空大喊,柳下河是個大豬蹄子,還要說宋青青真厲害,不僅如此,輸?shù)娜讼律街畷r要背著另外一個人下山!”
柳下河看她似乎勝券在握,叫道:“好主意,你就等著背……”
一句說還未說完,宋青青早抬著纖足,衣袂青絲飄飛,將柳下河甩了下去。
柳下河叫道:“哇,我還沒喊開始呢,你跑什么,等等我!”拔開腳步,全力向上追趕。
兩人俱是修仙之士,雖不用丹元之氣,然而身軀早因仙法之故,脫胎換骨,迥異于普通人,絕非肉體凡胎可比。
于是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兩道風一般的人影,如狼似虎,狂奔而前,卷起陣陣落葉。其余游客何曾見過如此神通,紛紛駐足觀看,議論連連,有些休息之人更是艷羨之至,不免拍掌喝彩。
鳳鳴山上,即使是夏日,依舊涼風習習,眾多登上山頂?shù)挠慰?,或站或躺或坐,悠然的享受著山中風氣,大自然饋贈的絕美景色。
只聞見一道香風襲來,引起眾人側目,定睛看時,一位紫衣少女以修長白皙的手叉著蠻腰,紅唇吐氣如蘭,微微喘著氣,鵝臉俏紅,細細發(fā)絲粘在額上,說不出的清麗出塵。
“小柳子,你輸了,喊吧,嘻嘻?!彼吻嗲嗨菩Ψ切Φ目粗?p> 柳下河抗議道:“哇,你作弊,你比我提前跑了不知多少步?!?p> 宋青青嘟嘴道:“你認不認,又要耍無賴么,快喊——”說著用食指不住的戳著他。
柳下河半推半就的站在山頂高臺上,對著云霧繚繞的天空,大聲喊道:“我是大豬蹄子,青青你真厲害,無敵了你,我甘拜下風!”
山頂眾人大概頭回見到有人自稱大豬蹄子,笑作一團,見那紫衣少女站在那人身旁,兩人舉世獨立,宛如神仙眷侶,心中亦不免羨慕之情。
柳下河看著身旁,佳人在側,眼前河山壯麗,山嵐氤氳,胸中無限豪情,不禁大笑起來,牽起宋青青纖細的柔荑,舉過頭頂,再一次大喊道: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天地合……”
空靈有力的聲音在山谷回蕩,震起樹叢中的飛鳥無數(shù),回音久久不絕,響徹山林內外。
宋青青莞爾一笑,一抹緋紅浮上俏顏,心中歡喜,默然的看著身旁的少年,被他緊握的手不禁握緊,螓首微側,抵在少年寬闊的肩膀上,同看紅塵煙云變幻。
遠處海天相接,云彩紛呈,光華普照大地。天際線上,一座方方正正的城池屹立其上,隱約可見高樓林立,街道縱橫,從山巔望去,云霧縹緲,像是天上仙都,又如海市蜃樓,引人遐想。
柳下河問道:“青青,那里是何處府城,風景這么好看?!?p> 宋青青雙瞳剪水,沉吟道:“北海不夜城,未至枉此生。確實是個好地方,小柳子,我們就去那里玩吧?!?p> 柳下河疑問道:“不夜城?”聽著這名字,可以想象此城的繁盛,一座城市若能十二個時辰皆如同白晝時熱鬧,自然是人流如織、商旅輻輳之地。
宋青青知他不曾聽過此城,說道:“不夜城是大炎開國功臣元氏的封地,此城無一般府縣之宵禁,稅賦極輕,又地處北境咽喉,海港所在,久而久之,三教九流集聚此地,頓成聞名遐邇的海國明珠?!?p> 柳下河聽完,心向往之,想象著夜幕降臨,來自各國的商船停泊此處,燈塔儼然。在酒肆各處,有異域舞姬,款款擺動腰肢,葡萄美酒,斟于夜光杯中,慰藉著遠來的旅人。
他撫手拍掌道:“好地方,好地方,我竟然今日才聽說,真是可惜,聞之恨晚?!?p> 宋青青撇嘴道:“讓你多看書,少喝酒,你就不會這么不學無術、孤陋寡聞了。”
柳下河叫道:“我日夜熟讀春秋,臉都讀紅了,要不怎么知道山無陵、天地合?”
宋青青問道:“那你知道這六個字什么意思么?”
柳下河成竹在胸,摸了摸下巴道:“等到山上沒了皇上的陵墓,等到天地相合,我……才會和你絕交!”
宋青青聽完,噗嗤一笑,雙手扶著纖腰,哭笑不得道:“山上沒了陵墓是什么鬼?”說罷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柳下河看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故意問道:“喂,有什么問題嗎?”
宋青青擦著眼角的眼淚,好不容易收拾起大笑,道:“你說你什么都不懂,還學別人掉書袋,你真是要笑掉人大牙。讓本大小姐告訴你吧——”
“陵是指山上峰崚,這是說等到天下群山皆平,天地聚合為一,那樣熾熱的感情才會消逝。換句話說就是,等到天地毀滅,我才會和你分開!”
說罷,見柳下河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想著自己適才的話語,纖足一跺,打了他一記粉拳,紅著臉蹙眉嗔道:“好啊你個死家丁,竟敢耍我——”
說著便舉起花拳繡腿往他身上招呼,嘴上說道:“混蛋,死家丁,誰教你的,就知道學這些騙女孩的玩意——”
柳下河無辜著臉,攤手道:“我真的不知道,明明是你自己說的,怎么還怪起我來了!”
宋青青抓著他的耳朵,沒好氣道:“以后再不準你說這些話,誆騙別人!”
柳下河只好叫道:“好好好,只騙你一人,好了吧,疼疼,這么多人看著呢?!?p> 柳下河看著周圍投來各色眼光,帶著羨慕、嫉妒、祝福、眼紅等神色不一而足,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挺著胸膛,兩人打打鬧鬧走到山頂?shù)奶熳饛R。
廟宇面著高崖,偉岸而立,門前有兩道鎖鏈,一頭直直拴在石柱上,一頭通向崖壁,長數(shù)丈的鏈子上,掛著滿滿當當?shù)耐逆i,飄揚的紅綢帶迎風飛舞,絡繹不絕登上山頂?shù)那閭H們,正添油加醋般往上掛鎖。
廟內香燭繚繞,煙霧層層而起,帶著些許香氣飄到云端,帶著人們的期許與美好愿望,沖上云霄,和九天之上的云彩相融共生,俯瞰著蕓蕓眾生。
柳下河笑道:“青青,入鄉(xiāng)隨俗,我們也一起掛個鎖吧。”
宋青青長發(fā)飛舞,嘟嘴道:“好吧,看你求我的份上?!?p> 柳下河一臉問號,心道:我啥時候求你了?嘴上不說,腳步卻很誠實的跑到廟門前,買來掛鎖及紅綢帶,招呼著宋青青,自己手上握著筆,搜腸刮肚,想著要在紅綢帶上寫些什么?
無奈終究是才疏學淺,只好依著方才喊得話,提筆寫下: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青絕。
柳下河寫完,便要看宋青青在紅綢帶上所寫,不料她早已寫完,面對著柳下河,手里卻將掛鎖及紅帶掩在身后。
“讓我看看嘛……”柳下河哀求道。
“不要,你快掛去吧。”宋青青推著他,往前走去。
柳下河找到一處空位,邊掛著鎖邊嘟囔道:“讓我看看嘛……你怎么那么小氣——這樣不公平?!闭f著眼神亂晃。
宋青青玉手一推,道:“你轉過去,不準偷看,乖……”
柳下河一臉頹喪,又拗不過她,只好往前站著,聽到背后窸窸窣窣落鎖聲,正欲轉頭,突然雙肩一沉,脖頸被人攬住,耳后哈氣如蘭,垂垂發(fā)絲在面頰輕拂。
“小柳子,你輸了,背我下山!”宋青青在后背上喊道,玉手輕撞,示意他往前走去。
柳下河被她的嬌軀一撞,聞到淡淡少女體香,心中血氣翻涌,定了定神,只好用手摟住宋青青的玉腿,背著她慢慢往山下走去。
溫香軟玉,無暇顧及,此刻他腦海里只想著一個問題,那紅綢帶上到底寫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