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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驚蘅薄是流芳

第8章 雙兔傍地走(3)

莫驚蘅薄是流芳 池非池 2266 2020-01-09 20:03:00

  二人甫一踏進道場山門,符晏便感到一股奇怪的涼意,不是方才在林間水汽沁入肌膚的寒涼,而更像是一種被野獸環(huán)伺的強烈不安。他下意識向前半步,將齊蘅護在了身側。

  齊蘅打小養(yǎng)在深宮,未曾在江湖上游歷過,對此自然毫無察覺。她今日來,原是求了老雜役許久,才從他口中得知璞煙的埋骨之處。趁著這些天驛丞對自己放松了看管,齊蘅特意撿了他往鴻臚寺述職的空當兒,偷偷前來拜祭,如此也算是全了與璞煙的主仆情誼。

  齊蘅四下環(huán)顧,終于在西南面的角落看見老雜役所說的半塊圓形石墩。老雜役年過半百,書念得不多又十分迷信鬼神,他見璞煙當日死狀慘烈,唯恐他怨氣難平,死后化作厲鬼追魂索命,于是隨手從道場撿了個石墩充作辟邪之用,心道佛家的東西多少會有點靈性。

  齊蘅見了那座隆起的墳包,腳下便有些踉蹌。她雙手微顫著從懷里掏出一疊符紙,淚水簌簌地打濕了紙張的邊沿。兗王雖已下詔許她自由之身,然齊蘅終究不想行事太過招搖,就連祭拜璞煙所用的紙錢也都是她熬了整晚親手描摹的。想起昔日璞煙與自己朝夕相對的種種,又念及虞國一朝式微,連她這個公主也不得不仰人鼻息、艱難度日,齊蘅心中不禁越發(fā)傷感起來。

  符晏見她撲倒在石墩上泣不成聲,卻又不十分清楚內情,一時間哄也不是勸也不是,手忙腳亂地在全身上下一通摸索,只找到了當日齊蘅遞給他擦汗的那方帕子。符晏有些尷尬地將帕子遞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齊……齊公子,你擦擦吧,別,別哭了?!?p>  齊蘅恍若未聞,也不伸手去接那帕子,只是兀自淚水漣漣。符晏頓時變得六神無主,舌頭跟打結似的,平日里討巧賣乖的勁頭兒也不知哪里去了,只好老老實實地垂手站在一旁。

  忽然,符晏感到方才那陣涼意又一次襲來。耳力極佳的他聽到左邊似乎有人正在向他們逼近。符晏頓時顧不得許多,遽然出手將齊蘅攬進懷中,足尖輕點便朝后退出了一丈遠。兩人的身子緊緊相貼,符晏的左手正擎在齊蘅的肋下,就在這時,他仿佛覺察出什么不對來。

  而齊蘅先前一直沉浸在悲痛中五感遲鈍,電光火石間被符晏半拉半抱地從地上撈起,尚且不知發(fā)生了什么,直到發(fā)覺揆敬侯的手似乎放在了它原本不該在的位置,這才猛然回過神來。她慌忙從符晏懷里掙脫,隔得老遠與他四目相對,只覺心跳如擂鼓,連呼吸也變得急促。

  符晏這下是真正傻了眼:搞了半天,俏公子原來是個嬌小姐,合著自己憂心許久的斷袖之癖,從頭到尾都不過是庸人自擾而已。一時間,揆敬侯也不a知是喜是憂。

  變故來得太突然,齊蘅只顧愣愣地盯著符晏,甚至忘了替自己申辯幾句。誰知這時,符晏猝不及防地抬手給自己一耳光,行動之干脆利落一下子將齊蘅唬在了原地,而符晏卻仿佛沒事人一般,滿臉真誠地向她表示歉意:“齊公……啊不是,齊姑娘,方才在下真不是有意輕薄于你。那個,與其勞煩你親自動手,還不如我自個兒先領罰了……”

  齊蘅以往何曾見過這般不循常理出牌的人,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然而還沒來得及等她答話,符晏察覺來人已至跟前,他不動聲色地將齊蘅推到身后,轉身向那人來的方向看去,目光如炬。只見來者是個身形矮小且衣衫襤褸的獨臂人,從面相上看歲數(shù)應當不小了。

  符晏闖蕩江湖多年,直覺向來很準。他感覺得到,自打他二人一進山門,此人便躲在暗處窺探,更要緊的是,符晏知道齊蘅侍衛(wèi)一直在暗中尾隨著他們,但直到這獨臂怪人冒出來之前都不曾有任何異動,足可見此人功夫之深不可小覷。此時藏匿在樹上的聶安也發(fā)覺了道場中間的異樣,他正欲現(xiàn)身,卻發(fā)現(xiàn)符晏對公主殿下護得緊,便決定先不打草驚蛇,待情勢分明后再伺機而動。

  那怪人著一身破爛的粗麻布衣,肩背部分的補丁層層相疊,腋下、手肘處迸開的線頭亦是相當“招搖”。他的胡子似是有幾年不曾修整過了,雜亂如蕪草。仔細打量此人的長相,只見他顴骨低陷兩頰瘦削,額前自右邊眉骨處有一道駭人的疤痕,這使他本就刻薄的面容顯得格外扭曲,他的眼睛看似渾濁,但符晏卻敏銳地捕捉到其中一閃而過的犀利鋒芒。

  怪人不緊不慢地向他二人拱手作了個揖,同那副令人無法直面的“尊容”一樣,他的聲帶也仿佛被烈火炙烤過,張口便叫人不忍卒聽,好在怪人吐字還算清楚,理解起來并不十分費勁。

  “凡有所相,皆是虛妄。眾生并萬法,如同鏡中花月夢中幻境,既知肉身無常,百骸不存,死生興衰因因相生,又何須執(zhí)著緣起緣滅?”因著延年和尚素來有些神神道道的緣故,符晏對于誦經(jīng)念佛之事一向不以為意,這怪人看上去與佛門半點不沾邊,沒想到竟也是個懂得禮佛的。

  只是符晏自知少了半截慧根,那怪人究竟說的些什么他根本無心咂摸,然而一旁的齊蘅卻突然開口追問道:“既然死生歸一,彭殤無異,生也是為了向死,何如不生?”怪人微闔的雙眼驟然睜開,唇角牽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六道輪回,死生乃心外之物,來時慨然應之,過去不為強留,方是自然之道。然世人蒙昧,求死或貪生,皆因憂怖而起,堪不破無常,卻以塵網(wǎng)自縛,方才有了眾生皆苦?!?p>  齊蘅聞言神色黯然,沉默片刻后不由得苦笑道:“佛家常說’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依您所言,世人放不下生死皆因心存愛欲,如此倒成了一樁罪過不是?”

  那怪人整肅衣衫,盤膝坐于石墩上,緩緩道:“我這半生,也算遍歷生老病死,識得幾分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的辛苦滋味,但究竟也不敢說自己放下了什么又堪破了什么。早年間我曾在修行途中聽聞了這樣一個故事,感觸頗深,今日愿說與公子聽,只是這其中道理還需各自參詳?!?p>  符晏雖是聽得云里霧里,然直覺告訴他,小貨郎當日拼死將他指到這里,這座清涼道場想必與自己多年來追查的身世密切相關,而獨臂怪人又在此時出現(xiàn)在道場,這其中必定有幾分緣故。于是,符晏耐著性子與齊蘅各自撿了個樹樁坐下,他倒要聽聽那和尚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靈丹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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