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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鳳洛陽

十、梧桐秋雨道前緣 竟惹相思訴衷腸

錦鳳洛陽 胭脂落白 3151 2020-01-14 14:15:23

  從小至今,仙真第一次一個人過夜,她穿著一身青色僧袍,過肩長發(fā)被挽成簡單的發(fā)髻,百無聊賴地靠在房間的木窗邊向外望著,雖然如此,卻仍然看得出清麗出塵的摸樣。寺里的夜晚清朗寂靜,月光皎潔,云霧若絲,在墨藍的夜空中靜靜流淌,知了輕語,夜風(fēng)拂面,柔和而安詳。

  往常,這樣的月夜,她一定會和房里的丫鬟一起端著盤桂花糕大塊朵頤,再不然就是跑到母親房中聽母親彈彈琴,而今,卻只能孤單一人看看月光聽聽蟬鳴。爹娘是否會和她一樣想念彼此,一歲的妹妹潤兒是否正在蹣跚學(xué)步?儼哥哥有沒有回到府中,有沒有向父親稟告自己的要求?想著想著,越發(fā)覺得孤單自憐,便眼圈一紅,兀自抽泣起來,面前的幽幽燭光在淚眼中逐漸黯淡、模糊,朦朧中,一個白色的身影浮現(xiàn)腦海,慢慢幻化成當日在亭中彈奏《洛神賦》的少年,似乎他就坐在自己的面前彈奏,那飄逸瀟灑的神情,看得仙真如癡如醉。

  正在這時,一陣輕叩門的聲音將她思緒拉回,仙真不禁拍了下自己腦門,“天啊,我怎么想起他?”不及細思,起身開門。

  門打開后,一個二十多歲尼姑打扮的清秀女子托著一個桃木托盤,里面放著一碗清粥,一碟小菜和一個饅頭,見仙真便說:“這是靜思師傅命我送來的?!?p>  仙真看著眼前的食物,索然無味,這么清淡,連自己家馬夫吃的都比這個好,至少還有肉呢,不禁喁喁自語:“這飯,怎么吃?。俊?p>  那尼姑見仙真嫌棄,有些生氣的說:“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哪有什么珍饈佳肴,這還是靜思師傅自己沒吃省給你的,你要嫌棄,我自會端回,你自己想辦法?!?p>  仙真一見她生氣了,心底暗忖,什么地方啊,這出家人脾氣怎么這么厲害,開始那個靜思雖然舉止言語透著古怪溫柔,卻還算溫柔,這個偏偏更為厲害。不過有的吃比沒好,于是接過托盤,問:“姐姐貴姓?”

  “出家人哪有什么姓,這里也沒有姐姐妹妹的。你慢慢吃吧,吃完把東西放在你門前臺階上,我來取?!边@尼姑說完轉(zhuǎn)身走入了靜思居住的東廂,應(yīng)該是去復(fù)命。

  仙真回屋后,只是簡單吃了幾口,便開始回想今天見的這兩人,越想越覺得這靜思和那尼姑奇怪,好奇心促使她決定到東廂一探究竟,于是端起托盤向東廂走去。

  靜梧院處于瑤光寺最深處,院落不大,東西廂共四間房,只有靜思和仙真同住,倒也簡單幽靜,不似其他禪房一間屋子就擠著五六人,可見凈光師太真心疼愛自己。

  仙真剛走到東廂門口,正遇見那送飯的尼姑扶著靜思出來,靜思見了仙真手里的食具,便轉(zhuǎn)臉責(zé)怪扶著她的那個尼姑:“碧嬋,你沒告訴她你會去???”

  仙真這下知道原來這個尼姑叫碧嬋,只是瑤光寺法號排序沒有“碧”字啊,怕靜思繼續(xù)責(zé)怪碧嬋,笑著說:“碧嬋姐姐告訴真兒的,是真兒自己覺得不好麻煩,所以自己送來。”

  碧嬋本來因為靜思責(zé)怪自己正要辯解,聽見仙真還算懂事,便上前接過了托盤下去,不做言語。

  “真兒。”靜思微微一笑說:“你本名叫真兒?”

  仙真見靜思問自己忙回答:“是的,我叫胡仙真。”

  靜思看看眼前這個帶發(fā)修行的姑娘,可愛嬌俏,一雙慧黠的眼眸明亮清澈,想來也是哪個官家小姐因故入寺,暫時修行,倒是沒有任何惡意便又問:“你來應(yīng)該不是光為了還東西的吧,如果專程還東西,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還了,卻未有離開的想法,你還有什么事嗎?”

  仙真心底真心佩服這靜思的聰慧,一見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卻有點不好意思,雙手搓著衣角,低著頭,看著地面,“我第一天來,空空蕩蕩的屋子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所以才想和您說說話。”

  一番話,倒是勾起靜思一番愛憐,想起自己也是這般大小就遠離爹娘到皇宮待選,第一天的孤寂也和她現(xiàn)在一樣吧。那深宮和現(xiàn)在這個瑤光寺不同在于名稱,相同的都只是一個禁錮人的囚籠,抬頭看的那片天空永遠是四四方方一小塊,都是吞噬青春,卻永遠掙脫不開。于是緩了緩神情,輕輕說道:“既來了,那便進來坐坐吧。”

  碧嬋倒是有些不大情愿:“娘娘,您身體這兩天不好,還是早點休息吧。”

  “不妨事,這屋子長年清靜,難得遇到一個愿意進來的人,你先下去休息吧,走時把門帶上?!膘o思依舊溫溫地說道。碧嬋只得退下了。

  仙真聽到碧嬋稱呼靜思做娘娘,心下狐疑,卻也不敢貿(mào)然詢問,低頭隨靜思進了屋。剛跨過門檻,便聞到一股淡淡的蘭花香沁入心脾,抬眼一看,案幾上兩盆木蘭凝白似雪,嬌艷欲滴。屋內(nèi)陳設(shè)簡潔,一幅青色的紗簾將臥房和堂間隔絕開來,一把古琴置于窗下,似是平常人家小姐的閨房,清新安適,倒是沒有看到一本佛經(jīng)。

  仙真看到那把琴似曾相識,忍不住走到跟前細看,只見琴身古樸,鐫刻著“秋語疏雨”四個字,卻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不禁撫手撥弄琴弦,雖不成曲,但琴音清亮幽婉,定是名貴的古琴。

  靜思見她對琴有興趣,便含笑問道:“你識得琴律?”

  仙真捂嘴而笑說:“我從小爹爹教習(xí)了刀槍箭術(shù),詩詞歌賦,娘也教習(xí)了針織女紅,琴棋書畫四字,后面三個略懂皮毛,這琴卻從未涉足,我還被人說過是對牛彈琴呢!”

  靜思聽到這對牛彈琴,不禁笑起來,好久沒有真正的會心笑過,而這個小姑娘純情活潑,倒是可以給人歡笑,也許是對著她不需要掩飾防備,也許是她的天真浪漫感染了自己,不知不覺又和仙真親近幾分。

  靜思緩步走到琴邊問:“你知道這琴的出處嗎?”

  仙真搖頭說不知。

  靜思坐在琴邊,纖細的指尖撫過冰蠶絲的琴弦,似在懷念往事,“漢宮趙飛燕曾有兩把絕世好琴,一名白鶴,一名秋語疏雨,當日愛慕張安世才華將此二琴相贈。輾轉(zhuǎn)流年,漢朝已亡,當年的《雙鳳離鸞曲》,已曲終人散,留下的只有物是人非。”

  仙真這才想起當日那白衣少年彈奏的琴,似乎與此琴相仿,脫口而出:“難怪我覺得似曾相識,前日未入寺時,見到一少年撫琴,與此琴相仿,琴音也是極為好聽的。只是這漢宮的古琴又如何會在這里呢?”

  靜思心知仙真說的必是那把白鶴琴,當年咸陽王元禧為取悅孝文帝,命人四處尋訪這兩把古琴,后進獻孝文帝。孝文帝將琴又賜予了最擅音律的前皇后馮媛和四子清河王元懌,馮媛被廢后,出家瑤光寺,法號靜思,當日被貶之時,將所有珠釵寶飾全部留在皇宮,只是帶走了秋語疏雨,以祭奠自己死去的情愛。至今已經(jīng)五年,當時盛極一時,而今卻物是人非。當?shù)弥究梢韵嗍匾簧娜笋{鶴西去時,她也昏厥了過去,縱使他對她寡情淡恩,但是他卻是她今生唯一的摯愛。多少次夢中,彩蝶翩遷的御花園,他舞劍,她彈琴,劍氣斬落的花瓣在空中飄舞,如花雨灑落,可是每次都在他們濃情蜜意時,姐姐陰險地走來,拉走了他,任她追逐哭喊卻始終再也追不上他。夢中哭醒,卻郁郁寡歡,就算劉騰派人帶來新帝登基后賜死馮妙蓮的消息,也再也激不起她心里一絲的漣漪,梧桐秋雨,孤雁哀鳴,青燈映壁,衾寒枕冷,已注定是她今生的宿命。

  思及至此,靜思忍不住兩行清淚滑落,輕咳兩聲,對仙真說:“你認識的少年,應(yīng)是清河王元懌,當年先帝將白鶴賜予他,秋雨疏語賜給了我。我不怕你知曉,我就是前朝被貶的皇后,馮媛。”

  仙真一驚一喜,驚的是,原來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當年被馮妙蓮陷害被貶的前皇后馮媛,喜的是,終于知道了那個白衣少年的名諱。只是見靜思流淚,竟不知如何安慰。

  靜思輕輕拭淚,對仙真說:“自從我出宮之后,只得碧嬋相伴左右,今日能與你共敘一刻,也是緣分,我今日身體倦乏,要早點休息了,你若有空可以常來我這里走動,若是喜歡此琴,我可以教你彈奏,也不會再擔(dān)個對牛彈琴之名了?!?p>  仙真見靜思悲悲戚戚,知道不便再留,便起身告辭,回屋休息。她沒想到靜思竟然就是前朝廢后馮媛,幾年前也只是從爹和娘的交談中偶爾聽到這個名字,堂堂一位皇后,母儀天下,一朝被廢,竟被逼出家,可見這皇宮真的是詭譎難測。仙真心下暗暗發(fā)誓,此生能入佛門,絕不入宮門,定要尋得一位平常公子,相伴一生。想到此腦海中又浮現(xiàn)了元懌的身影,仙真用力拍拍自己,:“天啊,怎么老是想他,我怎么了?不想了,不想了,明天還要卯時起床呢,天啊,什么時候起過那么早?要不明天求求姑姑放我回家,姑姑會不會答應(yīng)呢?”胡思亂想一通后仙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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