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日,劉騰帶著畫師到武始候府,只見府內(nèi)人人面色悲戚,詢問才知道是胡夫人病體纏綿。胡國珍見宮里來人,還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太監(jiān)總管劉騰,慌忙迎接。
劉騰不敢怠慢胡國珍,因為也許日后仙真若獲得皇上的寵愛,那他就是國丈,他將自己的前程也押在這,畢竟若是高肇知道讓仙真入宮,他也有份參與,那麻煩估計會接踵而來,“司徒大人,皇上聽聞你家長女胡仙真國色天香,特命咱家?guī)М嫀熐皝頌楹〗惝嬕环で啵闊┐笕苏埡〗愠鰜戆?。?p> 胡國珍聽說皇上知道了仙真,有點驚慌,也有點狐疑,不知道怎么就傳到皇上的耳朵里,只是圣命難違,讓一同接旨的胡英去內(nèi)堂找仙真過來。
仙真正在胡夫人房里伺候湯藥,見胡英來說皇宮來人要給自己畫像,一慌差點將藥打翻。胡夫人從榻上掙扎著起身拉著胡仙真,“真兒,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皇上要你的畫像?”
一旁的胡潤兒懵懂不知事,還高興的拽著仙真的衣襟說,“姐姐,皇上要給你畫畫啊,為什么他們不給我也畫個?娘,你讓他們給潤兒也畫個嘛?!?p> 仙真看著焦急的母親,雀躍的妹妹,心里五味雜陳,卻不敢耽擱時間,只能寬慰母親后,跟著胡英來到前廳,卻見來宣旨的是劉騰,微微欠身行了個禮。
劉騰見今日的仙真卻與前兩次見的不同,臉上那淡淡的愁容,真是讓他心底都泛起了憐愛,“胡小姐,咱家是奉皇上的命令前來給您畫像,胡小姐是想站著畫,還是坐下呢?”
仙真看見胡國珍臉上的焦慮,心里暗暗祈禱千萬別讓皇上看上自己,不想站著讓皇上看見自己儀態(tài)萬方,便在椅子上坐下,沒有笑容的讓畫師臨摹。
一炷香的時間,畫師已經(jīng)畫好,先給劉騰看了,覺得仙真雖無笑容,卻眼神中透著柔弱,讓人一見便心生憐愛。劉騰滿意的點點頭,起身告辭回宮復(fù)命,走出門時低聲對胡國珍諂媚,“大人,咱家先給您道喜,您就在家備好香案,準備皇上冊封的旨意吧,咱家先告辭?!?p> 仙真等劉騰走后,哭著奔到胡國珍的懷里,“爹,怎么回事?真兒害怕?!?p> 胡國珍也不禁老淚縱橫,拍著仙真的背安慰,這一夜對胡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是難眠之夜,他們只希望元恪看不中,那萬分之一的希望都是此時的安慰。只是他們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那劉騰帶著畫像獻給元恪時,元恪見畫中美女,如九天玄女下凡間,不染俗世一點塵,兩彎籠煙眉,眼中蓄淚含愁,芳澤無加,鉛華弗御,容貌更甚于高英之上,更似綠波中綻開的新荷。元恪驚訝于世間竟有如此絕色,又聽劉騰說畫師只畫出仙真七分神韻,不由好奇若是十分又是何等的攝人心魂,當(dāng)下朱筆潑墨,玉璽加蓋在燙金圣旨之上,冊封仙真為充華世婦,下月初八入宮行冊封禮。
如今洛陽城第一新聞就是胡府小姐仙真被冊封的消息,眾人三五成群在街邊、在茶社、在酒家熱議著,卻正好被正在喝酒的元乂聽到,元乂心想不會就是讓自己心動的那個佳人吧,跟人打聽了胡府的地址,帶著隨從一起前往。只見武始候府門外張燈結(jié)彩,仰視天恩,元乂讓侯府的家丁進去跟仙真通傳一聲。
仙真正在胡夫人房中,手握著圣旨暗自垂淚,胡國珍扶著胡夫人一臉的愁容,只有胡潤兒一旁不知道為什么爹娘和姐姐不開心,還嚷嚷著要仙真帶她玩,錦蓮見本來喜事一樁卻一家人愁云慘霧,便識趣的帶胡潤兒退下去花園玩耍。
仙真看著爹娘的悲傷,強忍住淚水,走到他們身邊,“爹娘,不要為真兒傷心了,既然天意使然,圣命難違,就讓真兒入宮吧?!?p> 胡夫人哭泣不止,一把將仙真抱入懷中,“真兒,娘怎么也不會把你送進那個見不得人的地方,那里就是吃人的魔窟啊。”
胡國珍見夫人說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慌忙掩住胡夫人的嘴,命所有人退下,“夫人,這話可不能說啊,這是殺頭的罪啊?!?p> 胡夫人推開胡國珍掩住自己口的手,“老爺,我說錯了嗎?自古以來,這后宮的血腥比前朝還甚,花無百日紅,就算真兒現(xiàn)在能獲得皇上的寵愛,誰知道以后呢?我雖沒有學(xué)識,但是現(xiàn)在這宮里的高貴嬪是個什么樣的人,老爺比我清楚,我舍不得真兒去送死啊。老爺你去把圣旨回了,就說咱們真兒已經(jīng)許配人了,不是老爺當(dāng)年都想真兒嫁給鄭儼嗎?讓他們趕緊成婚吧老爺。”
仙真第一次知道原來爹爹真的早已將自己許給了鄭儼,她抬頭看著胡國珍,問道,“爹爹,娘說的是真的嗎?您將真兒許給儼哥哥了?”
胡國珍點點頭,“是啊,這是為什么爹讓鄭儼跟你一起習(xí)武??墒欠蛉?,現(xiàn)在圣旨已下,此時去跟皇上說真兒已經(jīng)許人,那是抗旨啊。我不能讓全家二十多口人因此喪命啊,此事從長計議。”
三人正說著話,突然聽家丁前來稟報說一位王爺來找大小姐,仙真聽說是王爺,心里突然想會不會是元懌,急從胡夫人懷里起身,一只腳剛跨出門外,卻停住了,她心里多么盼望是元懌,這么多天的爭執(zhí),她多希望他可以來找她,只是她當(dāng)時留下的那“此生不見,終死為期”的話語,今日就是想見也不能見了,因為他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再也不是簡單的定親之人,而是手中那金黃蓋著玉璽的圣旨。她縮回了邁出門外的腳,轉(zhuǎn)身斜靠在門邊,“說我不在?!边@句話一出口,仙真覺得自己整個人像被掏空一般,無力的險些癱坐在地上。她沒有注意父母疑惑的目光,只是穩(wěn)住身子,將圣旨擲于地上,掩面哭著奔回自己的房中。
胡國珍見此情形,趕緊撿起圣旨放好,畢竟這亂扔圣旨是對皇上的不敬,只是好奇為何女兒聽說一個王爺找她就如此的失態(tài),但是畢竟來的人身份尊貴,不能怠慢,便隨家丁去門口迎接。
胡國珍來到府門外,見門外站著一位身高七尺八寸,雙眸閃閃若電,形容俊逸,衣飾華麗的男子,便行禮說,“下官胡國珍,家丁糊涂也沒通傳是哪位王爺,只因內(nèi)人身體不好,在內(nèi)伺候。卻讓王爺在此久候,實在是下官失禮,萬望王爺海涵?!?p> 元乂見出來的不是仙真心里有些失落,但聽說眼前這位就是胡國珍,點頭笑道,“不妨,本王是江陽王長子元乂,本王久未歸京,司徒大人不認識本王也是應(yīng)該的。初次拜訪,自然在門外相候的好,就不要責(zé)怪下人了?!?p> 胡國珍忙請入內(nèi)奉茶,元乂擺擺手笑著說,“本王與令愛曾有一面之緣,今日聽聞大喜,本想前來道賀,既然令愛不在府上,那就不打擾大人慶祝了。改日再來拜訪,先告辭了?!闭f完帶著隨從轉(zhuǎn)身離開,回頭看看那高懸府上的紅色絲綢,心想這個佳人算是和自己無緣了,跟皇上爭是爭不過了,還不如去翠仙閣找頭牌麗蓉以解這求而不得的相思實在。
胡國珍送走元乂后,轉(zhuǎn)身來到仙真門前叩門,待女兒開門后,便問,“真兒,你和這江陽王世子有什么淵源?為何你今日聽說他來如此失態(tài)?”
仙真驚訝的看著父親,她怎么也沒想到來的是元乂,失口說道,“是江陽王的世子,元乂?不是清河王?”
“清河王?真兒,你到底有什么是為父不知道的?你在寺廟修行,從哪里認得這些個王爺?”胡國珍心里有些惱火,他實在沒想到送女兒出家,竟然惹出這么些個人,他拂袖坐下,嚴厲的說,“你老實跟爹說,到底怎么回事?”
仙真從未見過父親是如此的疾言厲色,心下暗暗為自己的失言懊悔,但是卻也沒法子,只得一五一十將元懌和元乂相識經(jīng)過告訴了胡國珍。胡國珍聽女兒說跟清河王元懌兩情相悅,驚得目瞪口呆,他實在想象不出女兒會做出如此失德之事,氣的要行家法,拿起藤條就要往仙真身上打去之時,被聞訊趕來的胡夫人死死抓住,身體虛弱的她險些被胡國珍的力氣帶倒,“老爺,有什么事情好好說?!?p> 胡國珍見尚在病中的胡夫人來了,慌忙擲下藤條,心疼的趕緊扶她坐下,聞訊趕來的錦蓮忙將掉落在地的藤條拾起,藏于身后。
仙真跪在地上哭著說,“爹,真兒不能有喜歡的人嗎?我和阿懌發(fā)乎情止乎禮,沒做逾矩的事情,再說他已定親,我也被皇上冊封了,女兒早就斷了念想,爹爹,您別生氣,原諒真兒?!?p> “阿懌?老爺,這阿懌是誰?”胡夫人虛弱的問。
“那是清河王爺,當(dāng)今皇上的四弟?!焙鷩涓蛉私忉屨f,“這丫頭在寺院不好好研修佛法,竟做出這喪行失德的事情,我真的對不住鄭參軍啊?!?p> 胡夫人見仙真哭的傷心,她體諒女兒的情難自禁,更心疼她與心愛的人難成眷屬,不想胡國珍再對她多加指責(zé),讓錦蓮將她扶起,道,“本來這感情的事情就是不由自主,我當(dāng)年不也是與你私定的終生?那時候你不說我是喪行失德,如今卻說真兒?!?p> 胡夫人一番話讓周圍的人都笑起來,胡國珍難為情的說,“夫人,說這個做什么,你讓我顏面何存。”
胡夫人柔情的看著胡國珍,手扶著頭,微皺眉頭,“老爺,鬧了一天,真兒也累了,讓她先休息下。我也乏了,頭暈暈的難受。”
胡國珍怕夫人身體再受變故,趕緊扶她回房休息。仙真看著娘走出房門回頭給自己使了個眼色,知道娘是為自己解圍,故意裝身體不適,心里覺得溫暖卻些許的疼痛,她知道可能與元懌就此無緣,她呆坐房中,從前與元懌的種種都浮現(xiàn)在眼前,她拿出元懌送的芍藥玉簪,用紅色絲帕包好,她說不出是不是還有想見元懌的沖動,下月初八就是她進宮的日子,還有短短的二十天,難道真的是死終不得相見?不要,她在心里吶喊著不要,她要見他,哪怕是最后一面,她也要問清楚他的心,否則就算是死,她也要知道個答案,她要去找他。
只是這一夜卻是如此的漫長,對胡府每個人來說都是如此。胡國珍正和胡夫人再房中商量對策,聽到消息的鄭儼快馬從外面趕回,他可以為了仙真的幸福忍受她與元懌的愛情,可是他了解仙真,若是讓她入宮,她激烈的性子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現(xiàn)在元懌因為定親跟她是不可能了,能幫她的只有自己。鄭儼一路鞭打著黃風(fēng),到武始候府門口就見那紅色的綢緞是如此的刺眼,將他的心也刺的鮮血淋漓。他飛身下馬,快步走到胡國珍房中,一進門便跪倒在地,“老爺,夫人,求您們想想辦法,不要送真兒入宮,她不會開心的?!?p> 胡夫人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看出他眼中的焦急和心痛,讓胡國珍趕緊讓他起來。
胡國珍此時又何嘗不是百感交集,他多喜歡鄭儼,多希望有天他可以做他的女婿,只是這一切卻變化太快,他心里的愧疚蔓延,親自扶起鄭儼,憐惜的說,“孩子,你都知道了?你的心思我知道,只是老爺我也沒辦法啊?!?p> 鄭儼那寒冰的臉上,卻憋的通紅,他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侯爺,你讓我?guī)д鎯鹤甙?,我們隱姓埋名,再不回這洛陽城。我會照顧好真兒的,請侯爺成全。”
胡國珍被鄭儼的話嚇了一跳,抬頭看見胡夫人那贊許的眼神,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這太冒險了,這是拿全府人的命在賭,不說你以后前程盡毀,這東躲西藏的日子也是難熬的。我已經(jīng)對不起你和你父親,再不能讓你擔(dān)此風(fēng)險。這個念頭乘早作罷?!?p> 胡夫人見胡國珍如此堅決,激動的咳嗽起來,捂著胸口,喘息的說,“老爺,你這謹小慎微的性格能不能改改,我一向不逆你的意思,只是這次事關(guān)真兒的一生,我不得不違逆你的意思了。死,我不怕,只要真兒幸福,我就知足了?!?p> “夫人,切不可意氣用事,這不是我們兩個死就能結(jié)束的事情,這是闔府人的性命。此事從長計議,我就是一直納悶皇上怎么會一時興起想到我們真兒?!?p> 鄭儼見胡國珍反對,也不敢再說,不過胡國珍的話提醒了他,他也是納悶仙真一直在寺院修行,就是洛陽的百姓都快淡忘了胡府的千金,這皇上卻是怎么知道的,“侯爺,難得真的只能送真兒入宮了嗎?”
胡國珍無奈的坐下,突然想起了徐紇,命鄭儼趕緊找徐紇來商量對策。徐紇自然知道鄭儼來是為了什么事,趙胡早就算出了天命難違,這是仙真的定數(shù),只是這如何解局卻是不敢,而且也不能說與胡國珍知道,畢竟胡國珍是萬萬舍不得心中的摯愛,他不愿前去做這個罪人。就讓毓靈跟鄭儼說自己去城外訪友,需要半月才能回來。
毓靈依著吩咐告訴了鄭儼,送別鄭儼后,毓靈留意到躲在回廊后的徐紇,輕聲喚道,“出來吧,人已經(jīng)走了,只是看著他失望的樣子,真的讓人心里難過。”
徐紇背過手,抬頭看天上繁星點點,“師傅臨行說的話,你也知道,這是天命,胡大人不敢抗旨,讓我出謀劃策,這計策如何能出?我下山是想以后能有個好前程,風(fēng)光的娶你進門。若是他日仙真知道我出了這個計策,豈不是恨死我,畢竟師徒一場,我真的說不出,不如就避避?!?p> 毓靈知道這次師傅讓徐紇帶著自己下山,就是算出天命不可違,無力回天,只能盡盡人事,等仙真入宮之日隨她一起入宮,護她周全,只是卻不知道以后他們這些人的命運到底會是什么樣,毓靈從身后抱住徐紇,將臉緊緊貼在徐紇背部,感受著他的呼吸,徐紇握住毓靈的雙手,轉(zhuǎn)身將毓靈攬入懷中。月色下,一對有情人的身影緊緊相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