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崇婧順著滑索落在地面,就發(fā)現(xiàn)地上百余名遼國士兵正在等著她,數(shù)百人朝著他們圍攏而來,楊崇婧立時心中一驚。但眼下已經沒有退路了,如果她不能在原定的時間內拿下城墻,他們所有的人都會困死在城中。
楊崇婧下了狠心,卯足了全力與遼兵周旋,她的勢頭銳不可當,將頭一批沖過來的士兵全部殺到在地。楊家眾人見狀,也不敢落于小姐之后,他們的人雖然少,但是竟然占據(jù)了上風。加上頭頂?shù)墓谧o,遼人想要近他們的身都得付出巨大的代價。
但這也不過是強弩之末,畢竟遼國有著無窮無盡的士兵,而他們的箭矢與人力都很有限。
“快去開城門!”楊崇婧大聲叫道,但卻無人響應,因為所有的楊家士兵都陷入了這人流的漩渦里,抽不開身。
楊崇貴的馬車距離城門口越來越近,而兩邊密集的弓箭進攻卻忽然間變得疲軟起來,到最后干脆就消失了,再也沒有暗箭從黑暗中沖出來暗箭,楊崇貴終于舒了口氣。折賽花解開馬車的簾子,探出頭去看著他問道:“什么情況?”
“不知道!”楊崇貴搖了搖頭,他不確定是蕭翰布置的伏兵就只有先前那么一段,還是說有人在黑暗中幫他解決了這些事情。同樣抱著這樣疑惑的人,還有折賽花,當日有人幫他打斷了李驤的劍,之后婉兒又消失不見了,再到此刻忽然失蹤的弓箭手……她有些憂心忡忡的,猜測十之八九自己的哪個哥哥來了朔州。
從辦事的手法上看,來的更像是折御勛。
而楊崇貴也同樣憂心忡忡,那日他和李驤分開去追折賽花的時候,他分明有聽到一個男人說折賽花在下一條巷子里,那個聲音有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他的心頭隱隱浮現(xiàn)出了一個人,卻又不敢確定。
不管那個出手幫忙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猜的那個,朔州眼下確實是暗涌不斷。
楊崇貴這邊轉危為安,楊崇婧那邊卻失掉了先頭進攻的銳氣,久攻不下的城門此刻叫楊崇婧氣喘吁吁地,幾乎要站不住了,更遑論還要和遼兵作戰(zhàn),幾次都險些喪命于遼兵的刀槍棍棒之中。
“小姐,小心!”阿武在城墻上再射一箭,又一次救了楊崇婧一命。
楊崇婧獲得了一瞬的休息,立刻又佯作無礙繼續(xù)投入和遼兵廝殺中。
而在城墻上的阿武看見了少爺?shù)鸟R車急速向這邊駛了過來,他在城墻上大聲提醒:“少爺?shù)搅?!?p> “快開城門!”楊崇婧再喊出這話的時候,聲音都開始沙啞了,可是再看著周圍,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沖到城門跟前去。只要開了城門,楊崇貴就能帶著劉崇從人群中殺出去,他們這趟朔州就算是沒有白來了!
楊崇婧趕緊轉身,朝著城門的方向殺去,可是看守城門的那人身手在楊崇婧之上,而城門之下的位置又是弓箭無法靠近的地方。阿武的目光完全跟著楊崇婧在走,可卻什么忙都幫不上,他簡直心急如焚。
楊崇婧被守城那人踢出一米多,跌落在地,口吐鮮血。饒是如此,她還是憑借著強大的意志力又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等著那人。
“怎么辦?少爺就要到跟前了!”城墻上的人先慌了。
阿武看著下面,再看著遠處的楊崇貴,不敢過多的猶豫,便下命令道:“咱們也下去,咱們幾個鉗制住那個守城的人,小丁,你去開城門,然后再找機會,將小姐送出城去!”阿武對著眾人說完,轉向一旁瘦弱的小丁。
而城墻上的士兵們卻是一陣安靜,誰也沒有回應阿武的安排,因為大家都聽出來了,今兒眾人的命是要交代在這里了!
“聽到了沒有!”阿武大喝道。
“是!”眾人齊聲喊道,說罷就開始順著爬墻索往下溜。
阿武剛剛落地,就看見楊崇婧已經因為體力不支,與那守城將領的過招處處落于下風,那守城的將領像是卯著一口惡氣,照著楊崇婧就劈了下來,楊崇婧絕望地看著那一把鋼刀,今日斷然是沒有活命的可能了,她閉上了眼睛。
“小姐!”阿武說著就朝著楊崇婧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楊崇婧,往一旁躲去,最后還是生生挨了一刀,只是沒有被打到致命的位置,阿武一口鮮血噴出,往前跌了幾步。
“阿武?”楊崇婧看著受傷的阿武叫道,“你們怎么下來了!”
“城門必須得開!”阿武回聲道。
“如此一來,大家就……”楊崇婧沒有將話說下去,眼中卻含著淚,她這話不說,阿武也明白小姐想說的是什么,楊崇婧想說的就是城墻上的弓箭手撤下來,他們這些人就沒有一點活路了,只能拼盡最后一口力氣去開城門,如此換將軍、換皇叔一條命!
“我們跟著老爺、跟著少爺出生入死十多年,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阿武堅定地看著楊崇婧,楊崇婧凝重地點點頭:“好!那咱們就拼盡全力,能殺出去就殺出去!”
小丁幾次沖上去想要開城門,卻陷入了與守著城門士兵的苦戰(zhàn)中,一時之間無法完成任務。而阿武也很快投入戰(zhàn)斗,轉過身與其他守城之人周旋開來……這就給楊崇婧留下了機會,每個人都被牽制住了,這是她去開門的絕佳機會。
城墻上失去了弓箭手的掩護,楊家很快就陷入了遼兵的包圍,可以說是毫無勝算可言了。楊家的士兵或死或傷,一個個在這場大戰(zhàn)中倒了下去。人越戰(zhàn)越少,二十余人一轉眼就被遼兵殺的只剩下十余人了。
楊崇婧覺得今日怕是要交代在這里了,心中悲戚不已。而看著那些死在這里的士兵們,她的心中更是難過,所有的集中情緒匯聚在一起,她用盡最后一口力氣將城門打開了,而楊崇貴的馬車也恰好到了此處,所有的事情如同預料地一般,他們順利地出城了。
楊崇婧看見馬車消失在自己面前,只覺得眼前一黑,跪倒在地。
從楊崇婧模糊的視線里看過去,她看見從天而降的密級的箭矢,就像是阿武他們又重新回到了城墻上,給他們贏得了一線生機。這大概是做夢吧?一場美妙的夢境,楊崇婧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而駕著馬車離開的楊崇貴沒有按照先前所說的各自奔命,到城外會和,他在出城時就已經覺得事情不對了,現(xiàn)在更是擔心楊崇婧的安危。他拉住韁繩,掀開馬車的門簾:“你帶著皇叔去你的客棧,我要回去看看?!?p> “不行!現(xiàn)在回去只能是送死。”折賽花搖搖頭,拉住楊崇貴的胳膊,不肯讓他回去。
“我不能丟下婧兒和我的人在那里不管!”楊崇貴說著就跳下了馬車,可令他沒想到的是,他剛剛站定,城外就伏擊四起,到處都是追殺他們的遼兵。
“抓住他們!”遼兵的頭目一聲吶喊,其余的眾人從四面朝著楊崇貴圍攏來。
楊崇貴已經無暇在去思考城內的狀況了,只能帶著折賽花與劉崇去奔命,他們三人為了盡快躲開遼兵,只能放棄馬車,改用步行,在山澗、小道中穿行,利用密集的樹林來遮擋行蹤。這樣的戰(zhàn)術在夜里很奏效,可是天光卻一點點地照進了密林當中,他們的行蹤也變得越來越明顯了,四處皆可聽到遼兵的聲音:“在那邊,過去搜!”
天色大亮,折賽花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滿是鮮紅的血,她大驚失色地看向楊崇貴,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一支袖子早就已經被鮮血給浸濕,“你受傷了?”
“小傷!”楊崇貴掩護著折賽花與劉崇在山洼處躲了起來,密林暫時還能做一做他們的保護色,一行遼兵從他們的頭頂走向了另一邊去搜查。
“現(xiàn)在怎么辦?”折賽花問道,“遼兵如此眾多,遲早會把咱們翻出來的!”
“我只是區(qū)區(qū)河內節(jié)度使,遼人倒是看得起我!”劉崇覺得有些奇怪,他順手從身上扯下一塊白布,準備幫楊崇貴簡單地包扎了一下傷口。
“這些天……”楊崇貴緩緩道:“郭將軍已經撤兵了?!?p> “是嗎?”劉崇故作平靜地問,可是他給楊崇貴包扎的手還是緊了一下,勒的楊崇貴生疼,他只得硬咬著牙沒有叫出來。劉崇很快意思到自己失態(tài)了,這才松了松那段白布,“皇上呢?”
“駕崩了?!睏畛缳F沉重地說道,劉崇驀地松開手,跌坐在地。
折賽花趕緊接上劉崇手中的活兒,繼續(xù)幫楊崇貴包扎,她手底下要輕得多,生怕弄疼了楊崇貴。
“駕崩了……”劉崇自顧自地念叨了一遍。
“郭將軍與太后選定了徐州節(jié)度使為皇上,如今應該在趕赴上任!”楊崇貴解釋道,這話叫劉崇一愣,徐州節(jié)度使是何人,他自然再清楚不過,就是他的大兒子劉赟,這么說他此刻并不是什么皇叔了,而是太上皇,他的一言一行是一個可以影響漢家江山的人!
遼兵搜尋的腳步聲越走越近。
“所以您必須回到太原!”楊崇貴看著劉崇鎮(zhèn)定地說道,“這里距離河內不算太遠,我希望您能答應我一個請求!”楊崇貴的話,字字都像是做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