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晌午很熱。
耕作一上午的莊稼漢,在午間小憩后,會去家門口的茶館喝上一文錢一大碗的冰鎮(zhèn)梅子湯避暑。
身披麻布坎肩的壯漢,蹲在陰涼處,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碗冰鎮(zhèn)梅子湯,可他額頭上的汗水卻未減絲毫。
漢子抹了抹嘴,舔舐著碗底的湯汁,意猶未盡。
相比于茶館一樓的粗獷,二樓公子們的吃食卻是極為細(xì)膩講究。
二樓窗邊雅座,一位身著淡藍(lán)色長袍的俊俏公子雙指夾起一顆脆棗塞入嘴中,新鮮的脆棗在冰鎮(zhèn)了兩個時辰后,更為甘甜可口,讓人褪去些許燥熱。
杯中飲品更是新鮮果品和綠茶熬制成的涼茶,可謂是相當(dāng)講究。
不過這價格自然也要比樓下的梅子湯貴上數(shù)十倍。
脆棗就涼茶,愜意美哉。
可男子對過的白衣書生,早已是大汗淋漓,百爪撓心。
手握冰涼茶杯的吳塵,望著對方有些疑惑,明明自己吃了靈息丹,按理說無論是人還是妖,應(yīng)該都無法探查到自己才對。
那自己和對方相遇,莫非真是巧合?
相比于吳塵的來說,白衣書生才是覺得自己的運(yùn)氣背到了極點(diǎn)。
他本意只想學(xué)學(xué)那羽扇綸巾的公子,來茶館喝杯茶,聊聊家常,讓自己活的更像一個人,一個風(fēng)度翩翩的讀書人,沒想到這還未到一盞茶的工夫,就被人擒住了。
如今他被吳塵道法禁錮,想走也走不了。
他望向?qū)γ娴乃{(lán)袍男子,嘴角擠出一個極為勉強(qiáng)的微笑,“公子饒命,小的一心修道,并沒有害過人。”
白衣書生故作可憐狀。
吳塵掃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都說這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想必你這狐修的嘴,要更加不靠譜吧?!?p> 白衣書生汗顏。
他知道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是一名道法高深的修士,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還未及冠的男人,竟是一眼看透了自己的真身。
他懊惱不已,早知如此,即便是打死他,也不敢來這兒拼桌了。
“公子,小的真心沒有害過人,若有半分虛言,天打五雷轟?!?p> 男人話音剛落,只聽得千里之外,烏云密布,雷聲滾滾,每一聲都無比駭然。
吳塵望向?qū)Ψ侥菓K白的面龐,頓時哈哈大笑。
他輕輕拍了拍對方的俊俏臉蛋,笑問道:“臉疼不?”
吳塵嘴角笑容散去,目光也變得狠厲起來。
白衣書生緊攥古老殘卷的手,已然浸透古籍。
吳塵拿過古籍,封皮上《問道》二個字引人注目。
古籍不厚,不足百張,羊皮紙的手感很柔軟,即便是經(jīng)過了歲月的洗禮,依舊能聞到淡淡的墨香,他咧了咧嘴,“這書你看得懂嗎?”
“公子慧眼識珠,不瞞公子,小的確實(shí)看不懂?!?p> 忽然,他感覺全身一松,無形的禁錮解除了,可他依舊不敢亂動。
吳塵隨意翻了幾張,微微點(diǎn)頭,并沒有繼續(xù)往下看,而是將書丟回了對方的面前。
“這本書不錯,只是對你來說難了一些,從哪弄的?”
白衣書生緊忙收起桌上那本破舊古籍,像寶物失而復(fù)得一樣,臉上無比歡喜。
他擦了擦額頭汗水,舔了舔干澀的嘴唇,輕聲開口,“前不久從一名游學(xué)士子身上找到的?!边€未等對方反應(yīng),他急忙解釋道:“公子放心,那書生是患疾而亡,并非小的所害?!?p> 吳塵雙指捻著茶杯,在桌面上輕輕旋轉(zhuǎn),發(fā)出極其細(xì)微的摩挲聲音,當(dāng)聽到對方言語后,旋轉(zhuǎn)茶杯的手停住了。
男子頓時覺得如臨大敵,猶坐針氈,剛剛擦過的額頭,再次涌出不少汗水,他剛要解釋,吳塵繼續(xù)旋轉(zhuǎn)茶杯,追問道:“然后呢?”
男子見對方并沒有追究的意思,松了一口氣。
他再也顧不得斯文優(yōu)雅的書生模樣,直接拿起茶壺灌了幾口涼茶,抹了一把嘴,繼續(xù)說道:“后來我便化成了他的模樣,想來這瓊洲讀書人最向往的龍門書院來看看?!?p> 白衣書生話說一半,忽然把手伸進(jìn)了衣服摸索起來,不一會兒他從里面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了吳塵,“對了公子,這里還有一封信?!?p> 信封虛掩著,并沒封死,吳塵抽出里面的信件看了看。
這是一封舉薦信,清水國大學(xué)士為一個叫做夏天的人寫的。
內(nèi)容很簡單,就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
吳塵若是沒猜錯的話,這可能還是重金買來的,不過信上面的印章應(yīng)該是真的,吳塵能夠從上面感受到一股純正的靈氣波動。
這應(yīng)該就是唐宇所說的浩然之氣。
五洲之中大小國家千千萬,可有資格鐫刻國璽、公函印章的地方只有三處,那便是天下的三大書院。
而吳塵手中這封信上所蓋的印章,正是出自龍門書院。
在這個世界雖然儒家不及道教、佛教那么普及,可卻受到了無數(shù)讀書人的追捧,在讀書人的眼中,三大書院的山長,才是當(dāng)世圣人。
吳塵把信收好,他忽然心生一計(jì)。
有了這封推薦信,那自己便可以光明正大的進(jìn)去找人。
他嘴角揚(yáng)起一個弧度,深邃的雙眸讓人捉摸不透,把手中的信封遞還給這個臉色慘白的男人,他微笑道:“你想進(jìn)龍門書院嗎?”
男人下意識地點(diǎn)頭,然后迅速搖頭。
“不想?”
吳塵繼續(xù)旋轉(zhuǎn)著手中的茶杯。
白衣書生再次點(diǎn)頭。
吳塵停止轉(zhuǎn)動茶杯,咧嘴一笑,“我覺得你想!”
書生的臉驟然變得十分扭曲,他只覺得自己周身的威壓已經(jīng)快要將整個身軀壓癟,他嘴唇顫抖不停,艱難的喘息著,“公子,不是我不想,主要是我進(jìn)不去?!?p> 無形威壓再次消失,吳塵燦爛一笑,他倒了一杯涼茶遞給了對方。
“來,喝口茶,怎么出這么多汗,年輕人沒事就應(yīng)該多鍛煉鍛煉,身體太虛可不行?!?p> 白衣書生顫顫巍巍的接過涼茶,捧在手心不敢動。
“喝呀?!眳菈m厲聲道。
對方聽聞,急忙一口喝完。
吳塵又給他倒了一杯,然后輕輕放下茶壺,柔聲道:“我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你不就是怕被人瞧出來嗎?”
對方頓時點(diǎn)頭如搗蒜。
“這個你不用擔(dān)心?!彼麖木懦咧腥〕鲆粋€玉瓶,倒出一粒黑色藥丸,繼續(xù)解釋道:“這是靈息丹,你服下,即便書院內(nèi)的上三境強(qiáng)者,也無法探出你的底細(xì)。”
白衣書生接過丹藥滿臉不可思議。
“不信?”
吳塵追問。
“信,信,公子說的,小的自然不敢質(zhì)疑?!?p> 他掃了一眼手心的小藥丸,不禁咽了咽吐沫,可望著對方那犀利的目光,他不敢不吃。
他緊閉雙眼,一口將靈息丹吞下。
白衣書生雙拳緊握,他本以為會有什么驚天動地的變化,可等了半天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吳塵咧了咧嘴,“沒你想象的那么夸張,只要你不主動展露修為,你便就是一個普通的書生?!?p> 白衣書生震驚不已,他瞧了瞧雙手,又瞧了瞧身軀,既驚又喜。
吳塵放下茶杯,緩緩站起。
“夏公子,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