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龍城西北,有一石碑,石碑寬九尺,高三丈。
數(shù)百年的歲月,將石碑磨礪的斑駁不堪,可石碑上的十個大字,依舊是歷久彌新。
一位頭發(fā)花白的墨衫老者駐足于此,他緩緩撫摸石碑,悵然若失。
老者身邊跟著一個髫齡稚童,稚童左手拿著一冊書,右手握著一串糖葫蘆,兩行鼻涕不自覺地流了下來,稚童一吸,快要流到唇邊的兩條“小泥鰍”,瞬間縮了回去。
他拿起糖葫蘆,咬了一口,露出滿臉幸福。
墨衫老者斜眼瞧了一眼自己身邊的鼻涕蟲,他微笑道:“糖球,你可識得這上面的字?!?p> 被叫做糖球的稚童,使勁仰著頭向上看,差點都要把脖子扯斷了,才勉強看到最上面的字。
糖球先小聲嘀咕了一遍,然后露出一個笑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p> 老者扶須微微點頭。
糖球剛想去吃下一顆山楂,突然停住了,他轉頭望向身邊的老人,滿臉不惑道:“先生,既然唯有讀書高,為何咱北武國卻要棄文崇武。”
墨衫老者啞然。
不過未等片刻,老人則是朗聲大笑。
他伸出略顯褶皺的手,摸了摸扎著沖天辮的小腦袋,耐心解釋道:“糖球啊,你要記住,腹有詩書氣自華,無論任何時候,這讀書都不是給別人讀的,而是給自己讀的。
若是國家棄文崇武,我們這幫讀書人,為了功名利祿就要佩刀跨馬,上陣廝殺,那豈不是變成了城墻上的草,風往哪吹,往哪倒?”
稚童再吃一顆山楂,也不知他是真懂,還是裝懂,煞有其事地點著頭。
“請問老先生,這龍門書院怎么走?”
吳塵抱拳問道。
老人回過身看到兩位俊朗的游學士子,還未等他開口,身旁的糖球便指了一個方向,“前面路口左轉,左轉,再左轉就到了?!?p> 吳塵剛要答謝,卻愣住了。
他蹲在小不點的身旁,笑聲道:“這左轉,左轉,再左轉不就回來了嗎?”
糖球一愣,心想這書生倒是不傻啊,之前他用這種方法可是騙了好幾個外地游學的俊俏公子,對方是第一個識破的,他瞥了一眼面前并未上當?shù)母叽竽凶?,有些失落?p> “糖球,休要胡鬧?!蹦览险吖笆质┒Y,臉上帶著一絲無奈,解釋道:“糖球調皮慣了,還望二位公子見諒,此碑前方不遠便是龍門書院?!?p> 手中只剩一顆山楂的糖球,滿臉不屑,心念道我說的也沒錯啊。
墨衫老者知道他在想什么,瞪了他一眼。
小家伙頓時是噤若寒蟬。
“無妨?!眳菈m爽朗笑道。
二人答謝,便向前書院的方向走去。
書院依山傍水而建,一簇樓閣庭園盡在參天古木的掩映之中,許是圣賢詩書的渲染,連帶殿閣也沾染了清幽風雅的韻致。
朱色大門洞開,回廊輾轉曲折,組成一個錯落有致、相得益彰的龐大建筑群。
書院有三重巔,一重賢善巔,二重仁德巔,三重無為巔。
殿宇書堂三百六十間,其中三百間坐落一重賢善巔,二重仁德巔有五十四間,剩余六間則在三重無為巔。
賢善巔有賢者坐鎮(zhèn),仁德巔有仁者坐鎮(zhèn),無為巔有君子坐鎮(zhèn)。
二人來到龍門書院時,院門處聚集一堆人。
“這龍門書院開山三天,僅剩半日,黃兄學富五車,必可順利入院?!?p> “哪里哪里,黃某不敢當,柴兄才是棟梁之才。”
數(shù)十個書生聚集在一起,互相捧著臭腳。
吳塵本不想去摻和,卻被一個手握折扇,頭戴抹額,文質彬彬的書生瞧見了。
頭戴抹額的書生,見二人前來,拱手一禮,“在下大津書院韓不易,不知兩位兄臺尊姓大名?!?p> 吳塵見狀只好回禮,“小人吳塵,陪我家公子前來求學?!?p> 白衣書生面色大驚,他沒想到吳塵竟是裝成了自己的隨從。
吳塵雖說年紀不小,卻只有二八之貌,雖然個子稍微高了一些,可這質樸的裝束著實不會讓人生疑。
白衣書生雖感震驚,卻沒有顯露出來,他本是妖狐幻化而成,天生聰慧狡詐,自然不會露出異樣。
一聽對方竟然是個隨從,韓不易有些難堪。
可還未等他開口,白衣書生爽朗一笑,抱拳拱手,“原來是韓公子,久仰久仰,鄙人清水國夏天,公子喚我小夏便可,我這隨從慣壞了,還請韓公子莫怪?!?p> 吳塵低著頭,掃了一眼身旁的白衣書生,心想這狐妖還真有一套,這才沒過多久,便和眾人已經攀談起來。
不過他意識到剛才自己確實有些冒失,哪有一個隨從上前自報名諱的,后面一定要多多注意才對。
吳塵不去管眾人如何寒暄攀談,只是暗暗環(huán)顧龍門書院四周,忽然,他感覺這里有一種極為熟悉的力量在書院縈繞。
他若是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一道陣法。
世間陣法萬種,歸根到底無疑只有兩種,一種便是守陣,另一種則是殺陣。
五莊觀的伏魔大陣,就是一種強大的守陣,而若干年前的誅仙陣,就是天道第一殺陣。
吳塵感知龍門書院應該也有一個守護陣。
好在這陣法威力不大,不然既便是吃了靈息丹也定會暴露。
未過多久,眾人進入內院等候。
內院不大,白墻黑瓦簡潔大方,若干古樹遍布四周,微風吹過,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在內院的最前方有一個朱色的大門,大門上有一塊醒目的牌匾懸于正中,牌匾上刻有“賢者至善”四個大字。
眾人駐足樹蔭下,等候齋長分配考試學堂。
片刻后,一名不惑年紀的青衫中年,帶著三個年輕書生走了出來。
青衫中年負手而立,盡顯儒雅姿態(tài)。
“咳?!睘槭椎那嗌乐心昵辶饲迳ぷ?,似乎在提醒眾人自己的到來。
眾人心領神會,不敢再言。
他心滿意足,瞇眼掃了一圈院內學子,沉聲道:“吾乃龍門書院柳海天,諸位可喚我柳先生,亦或柳齋長?!?p> 青衫中年輕撫胡須,眼神帶著一絲不屑,“不過這前提是你們至少成為書院弟子才可?!?p> 眾人明白他的意思,紛紛點頭。
“公子,我若不能通過又該如何?”
吳塵作為貼身隨從,自然是無需考試,而狐妖幻化的夏天,則要進入考場考試的。
夏天很是為難。
吳塵咧嘴一笑,“不勉強你,只要我們進去便可。”
“何人還敢喧嘩!”
青衫中年厲聲道。
他冷眸已然鎖定吳塵二人。
夏天不慌不忙,拱手答道:“弟子清水書院夏天,方才開口實乃無奈之舉,情不自禁?!?p> “怎一個情不自禁?”
夏天再施一禮,回答道:“弟子在清水書院便聽聞柳先生儒雅端莊,仰慕已久,今日一見果真如圣人臨凡,不由得感嘆了一句,還請先生責罰。”
柳海天陰郁的臉龐,頓時閃現(xiàn)一絲笑意。
他再次咳嗽了一聲,“無妨,念你心誠,赦你無罪?!?p> 吳塵在旁偷笑不止。
柳海天負手而立,重新擺出一副傲人之姿,他沒想到自己的威名已經遠揚到清水國去了。
若是知情人見到對方的姿態(tài),定要笑掉大牙。
在書院,設立最多的職事就是齋長,準確的說,齋長其實算不得什么職位。
齋長的主要職責包括查冊、發(fā)卷、收卷、寫榜、管理圖書、勸善規(guī)過等一些閑雜事務。
齋長一般都由品行端正、老成持重的弟子擔任,“先生”二字,純屬柳海天自封。
不過在這些未入院的雛兒面前,自然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柳海天和身后的書生將眾人分到不同的學堂內進行入院考。
而像吳塵這種隨從,則是在外等候。
這內院除了幾間入院考試的學堂之外,并無太多建筑。
所以吳塵斷定這何元良不會在此,至少要在一重賢善巔,甚至是更高的二重巔。
他閑庭信步般走到朱色大門旁,望著牌匾上的四個大字,他喃喃道:“賢者至善,看來這兒就是一重巔了?!?p> 趁人不備,他推開朱色大門,身形一閃而入。
可剛一進門,就見到一襲紅袍,朝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