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他一直擔心離開了他,她該怎么生活?
可現(xiàn)在親眼看到她好好地站在他面前,東方故三年來牽掛的心,終于踏實了。
初小滿抬手擦干淚水,無言中默默握緊長劍,手中蓄力,朝著東方故身上的玄鐵鎖鏈猛地砍下。
“叮——”
密室中響起回音幾聲,玄鐵卻絲毫未損。
東方故反應過來,搖了搖頭:
“你斬不斷它,即便斬斷了也帶不走我?!?p> 這世上,唯有七星龍淵劍可斬斷玄鐵。
可以他現(xiàn)在的狀況,很難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離開這里。
初小滿不死心,抬劍再度向玄鐵鎖鏈斬去,依舊只有“?!钡芈暵暬仨?。
“去圣醫(yī)谷找慕容,告訴他,帶上龍淵劍?!睎|方故平靜道:
“告訴他,十三年血仇,是時候該報了?!?p> 初小滿眸中露出片刻茫然,但很快就想明白了。
她這些年在江湖中也聽說過,有一柄七星龍淵劍,上斬蒼穹,下除妖魔,天地萬物,無所不催。
只是這柄劍同其它上古神劍一樣,都早已消失許久了,原來是在慕容伯顏那里。
想到慕容伯顏,她臉上露出些許狐疑。
這些年反復回想當年圣奚宮覆滅時的場景,她總覺得災難來得十分詭異,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其中做了手腳。
圣奚宮中,很可能有內鬼。
而所有幸免于難的人,都有可能是內鬼,包括慕容伯顏。
東方故注視著她臉上變換的神情,似乎看懂了她的疑慮,解釋道:
“慕容不會背棄我,他是我唯一的家人?!?p> 早年四大世家之間有時候會有聯(lián)姻,慕容的母親其實就是東方故的姑姑,所以他們倆是真正的骨肉兄弟。
初小滿確認了東方故堅定的眼神,想起圣醫(yī)谷中慕容對自己的嘲諷,她信了。
安全起見,密室里不宜久留,在東方故的催促下,初小滿依依不舍地離開。
東方故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漆黑中,眸中漸漸燃起堅定與希望。
十多年前在江湖中連名頭都沒聽過的云既明,在三年前忽然當上了天下共認的武林盟主,而且在這三年來還一直用東方氏的獨門心法汲取他的內力。
在被云既明吸取內力的時候,東方故能感覺到對方體內有許多雜亂的內功氣流,熟知自家心法的東方故立馬就知道,云既明十多年來一直在吸取別人的內功為己用。
他有理由斷定,云既明參與了十三年前四大世家滅門之事,獨占了東方氏內功心法私自修煉。
東方故沒想到自己探查了十年的滅族之仇,在他被囚禁的三年里,忽然得到了答案。
這或許也是因禍得福了吧?
·
圣醫(yī)谷的清晨被鳥雀鳴聲喚醒,慕容在藥房中親自煮著一盅湯藥。
湯藥被小火慢燉,熬得濃郁醇厚。
慕容滅了火,在小碗中舀上一勺綿白糖,才將湯藥傾到入碗中。
白糖在滾燙的湯藥澆落下的剎那融入湯中,于是當一碗藥倒?jié)M,便誰也看不出來這碗苦口良藥里曾被人細心添加了什么。
慕容小心捧起藥碗,打算給隔壁某位摔斷腿的送去,就聽到門外藥童稟報:
“掌門,武林盟左護法初姑娘有要事來訪。”
慕容聞言,眉頭不情愿地緊了緊,淡淡道:
“請她在廳前稍候吧?!?p> 說完,沒再理會,徑自捧著自己起早熬制的湯藥往隔壁病房去了。
·
云淇兒小小抿了一口眼前的黑褐黑褐的濃藥,小|臉扭曲地皺起來,一臉嫌棄地抱怨道:
“咦~這也太苦了吧!”
說著滿臉拒絕地想推開慕容捧到自己跟前的藥碗。
慕容固執(zhí)地撐著藥碗一動不動,面無表情、一臉冷漠地淡淡道:
“良藥苦口?!?p> 云淇兒嘟著嘴就想撒嬌,她是想要小慕慕日日陪伴,可是她不想和苦湯藥日日纏|綿??!
通過這段時間對這位“患者”的日夜精心照料,慕容算是摸透了云淇兒的行|事規(guī)律,趁她還沒有開啟一哭二鬧三上吊模式,立馬開口打斷她任何有關念想:
“不喝你今日就可以出谷了,剩下的讓你們武林盟的大夫給看吧?!?p> 說完,冷著臉作勢就要收回手中湯藥。
云淇兒被掐到了死穴,分分鐘變臉,扯出一副僵硬的微笑道:
“喝!慕神醫(yī)親自熬的藥,千金難求,怎能不喝?!我喝!”
說完,一把搶過慕容手中藥碗,深吸一口氣,閉著眼悶頭咕咚一聲灌下去。
慕容對她的表現(xiàn)很是滿意,想了想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固執(zhí)地糾正道:
“藥是藥童熬的。”
云淇兒一碗良藥灌下肚,臉都快皺成了苦瓜,聽見慕容別扭的強調,卻忍不住笑起來。
她之前早問過藥童了,這么大清早的,哪個藥童會起來熬藥?
她倒也不揭穿他,她的小慕慕啊,就是個傲嬌小男孩,要哄的。
云淇兒朝慕容露出比那勺白糖還甜的笑容:
“喔,那謝謝那位藥童啦!”
·
初小滿直到日薄西山才等到“有事在忙”的慕容現(xiàn)身。
慕容伯顏旁若無人地從初小滿身邊走過,徑自坐在了廳前主位上,近乎于居高臨下地看著初小滿,聲音涼薄寡淡:
“左護法有何指教?”
他刻意將“左護法”三個字咬得極重,神情中的鄙夷都不屑于掩飾。
初小滿對他的態(tài)度置若未見,神情平靜如水,笑道:
“在下有要事相談。”
慕容瞥了她一眼,朝門外守著的藥童隨意揮了揮手。
很快,門被小心關上,外邊藥童們踏著匆匆的步子離去。
確定人走|光后,初小滿起身朝慕容走近幾步,在緊鄰著慕容的椅子上坐下。
“他還活著?!?p> 慕容皺眉看她,他最討厭打啞謎:
“誰?”
初小滿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繼續(xù)道:
“他被關在武林盟的密室里,為玄鐵所困無法脫身,這世上唯有七星龍淵劍能救他。他說你有?!?p> 慕容的瞳孔有一瞬的猛睜,而后漸漸瞇了起來,眼神中盡是嚴肅與莊重。
這世上知道七星龍淵劍在他手中的,除他之外,只有一個人。
他收起了對初小滿的鄙夷的敵視態(tài)度,認真地看著她:
“繼續(xù)說。”
初小滿從他的神情中確認他聽懂了自己在說什么,于是繼續(xù)道:
“他還說,十三年血仇,是時候該報了。”
慕容一聽到這句話,噌地站起來,目光逼視,疾聲道:
“什么意思?!”
初小滿倒沒有被他的氣勢嚇到,伸手示意他淡定,波瀾不驚地給他細說了東方故的推測。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平靜地仿佛不關己事,仿佛她只是一個傳書工具,沒有感情。
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內心中早已被劫后重逢的喜悅填地快要溢出來。
聽完初小滿的轉述,慕容陷入深思,使得整個房間里的空氣都跟著冷下來。
許久后,慕容開了口,眸中有六分恨、三分忐忑、一分迷茫:
“他說,是云既明嗎?”
初小滿未察覺他的幾分忐忑與迷茫,如實答道:
“是?!?p> 慕容得了答案,雙目仿若有些無力地閉上。
初小滿聽到房間里一陣綿長的深呼吸,她看到他袖中的雙手緩緩收緊。
“我知曉了,你走吧?!?p> 慕容沒有睜眼,聲音里遮掩不住的疲憊。
初小滿不太放心,最后確認一遍:
“那……”
慕容似乎沒有更多的耐心與她交談,直接打斷了她的問題:
“具體事宜我會安排妥當,你只管等候消息便是。”
初小滿得了準信,也不愿在這冰窟里多做停留,告辭離開了圣醫(yī)谷。
·
慕容疲憊地站起身,向隔壁病房走去。
他的步伐幾近踉蹌,像一個不知歸途、沒有前路的醉酒之徒,天地雖寬,卻無處落足。
隔壁病房里,穿明黃色長裙的少女已然睡去,安詳?shù)乃奂冋嬗置篮茫路饘@世間的黑夜無所察覺。
她是那樣美好啊,正做著一場白頭偕老的夢。
可惜她在夢中,他在夢外。
她已然入夢,他卻未來得及入這場長相廝守的美夢。
·
山谷夜路漆黑一片,四下里靜謐非常,此時冬日,就連蛙聲鳥鳴都沒有。
初小滿獨自走在歸途的夜路中,今天她沒聽到三年來那個一直暗中跟隨她的腳步聲。
正疑惑間,她遠遠地看到前方一個高瘦的人影。
雖然黑暗中隔著老遠,看不清面容,初小滿還是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fā)出的高手氣息,而這份氣息,是她格外熟悉的。
初小滿看著前方三年來默默守護著她的人,覺得十分親切。
她不急不緩地走上前去,在月光下,漸漸看清了對方的面容。
“步影?”
步影靜靜地站在原地,無聲地點頭。
初小滿訝然,關于這個人的身份,她想過很多人,卻從來沒想過會是這個當初對她百般看不順眼的步影。
三年未見,步影似乎沉穩(wěn)了許多,早已不似在圣奚宮時那樣活潑開朗了。
步影注視著這個他親眼看著一天天出落地美貌艷|麗的少女,沉穩(wěn)又禮貌地朝她點頭微笑:
“營救宮主大人,別忘了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