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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窯夫人

第2章 三天前

瓦窯夫人 梁嬤嬤 2537 2020-01-02 12:42:53

  月光如水,溫柔地照射在這條羊腸小道上,也照射在母女倆身上,映射出一高一矮兩個蹣跚行進(jìn)的影子。

  三天前,姚黑兒和三個女兒,還有小女兒的奶媽魯嬤嬤,是被一輛奢華的銀頂垂珠朱輪車,拉到山腳下的村子里的。

  車廂里,魯嬤嬤在不停地掉眼淚,五歲的大女兒杜瓊,三歲的二女兒杜珮,像兩只受了驚嚇的小貓,顫抖地蜷縮在姚黑兒身邊。只有不解人事的未滿周歲的小女兒杜玖,在魯嬤嬤的臂彎里,香甜地睡著,臉上還掛著一絲笑容,似乎正在做一個美麗的夢。

  姚黑兒脊背直挺,坐姿端正,面無表情,就像她往常等著家人來給她請安,向她稟告家事,等著她處理時一樣。

  那一刻,她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jīng)在幾天前流光了。

  雖然有車簾遮擋,她依然可以感覺到,前面那個騎著高頭大馬,催促著車輛快走的男人,是何等的志得意滿,是何等的傲然睥睨。

  村子里的那條小路,年久失修,極不平整,車子不時地顛簸著。車內(nèi)幾個人的身軀,隨著顛簸,來回晃動著。盡職盡責(zé)的魯嬤嬤,將襁褓中的三小姐,緊緊抱在懷里,盡量給了她一份安穩(wěn),讓她睡得更加香甜。

  車子不知道顛簸了多久,終于在一座灰瓦白墻的房子面前,停了下來。那個男人粗暴地一把掀起車簾,不耐煩地叫道:“快!快!快!下車!”

  姚黑兒順從地彎著腰,鉆出車廂,準(zhǔn)備下車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車子下面,并沒有往常早就擺好的下車凳,也沒有婆子或者媳婦兒們,在旁邊等著攙扶。她還從來沒有這樣下過車子,直接跳下去?會不會摔倒?

  不跳?

  旁邊那個男人,口氣更不耐煩了:“磨蹭什么?還當(dāng)你是誰呢?”

  自己是誰?是的,自己已經(jīng)不再是護(hù)國大將軍家的小姐,更不是神武大將軍家的夫人。

  姚黑兒一咬牙,直接從車子上跳了下來。盡管她緊緊抓住了車把手,但還是身子一晃,險(xiǎn)些摔倒,腳也被重重地蹲了一下,隱隱疼了起來。她顧不上這些,轉(zhuǎn)身對車內(nèi)笑道:“瓊兒,珮兒,來,娘抱你們下車?!?p>  兩個受驚的小貓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鉆出車廂,含著淚,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那個魁偉的男人,那個曾經(jīng)被她們稱為“爹”的男人。這男人卻一轉(zhuǎn)頭,將目光投向村子的盡頭。

  只有娘的臉上,還是和往常一樣的慈愛的笑,還有伸出來的溫暖的手。

  等兩個孩子下了車,魯嬤嬤才勉強(qiáng)忍住了眼淚,也從車廂鉆了出來,先將襁褓中的三小姐,遞給了姚黑兒,才像姚黑兒一樣,很不優(yōu)雅地跳下了車。

  車后的幾個奴仆,七手八腳地將幾件箱籠,搬了下來,抬進(jìn)院子,正要往屋里送,男人催促道:“你們快著些,就丟在院子里好了,天色眼看就晚了,咱們還要趕緊回去,事兒多著呢!”

  奴仆們巴不得一聲兒,哐當(dāng),哐當(dāng)幾下,就將箱子連扔帶搬,都丟在了院子中間。隨著箱子落地,地上蕩起一層淡淡的塵土,在箱子周圍盤旋了片刻,毫不猶豫地落在了箱子上。

  幾個人拍拍手,走出院子,重新上了馬,揚(yáng)鞭就要走。這個男人好像又想起來什么,從馬背上抓起一個褡褳,隔著院墻丟了進(jìn)去,發(fā)出沉悶的落地聲。

  這幾天所經(jīng)受的傷心、絕望、屈辱,在這一刻達(dá)到了高峰。姚黑兒氣得臉色發(fā)白,她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抓住那個褡褳,想再丟出去。但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造就了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嬌貴,她抓了一下,并沒能抓起那個褡褳;又雙手提了一下,那褡褳只略略動了一動,再抬起頭,隔著院墻,已經(jīng)看見那幾個人,還有那輛已經(jīng)空了的車,轟隆隆地走遠(yuǎn)了。

  兩個受驚的貓兒一樣的小女孩,此時仿佛想起了什么,轉(zhuǎn)身哭著跑出了院子,追在車子的后面,扯著嗓子叫喊:“爹!爹!”

  那個男人的馬,似乎慢了一下,很快就奔馳起來,馬蹄踏出一陣煙塵,嗆的哭喊著追了過去的兩個女孩兒,咳嗽連連。最后哭著倒在了坑洼不平的土路上。

  姚黑兒環(huán)視四周,院子里空蕩蕩的,只有東墻角,用土坯砌著一個灶臺,上面有一口黑色的鐵鍋。

  走進(jìn)房內(nèi),也只有西墻根砌著一張大炕,房子正中是一張刷著黑漆的木頭桌子,周圍是幾張泛著青色的竹椅,一個陶制臉盆,一個木制盆架。

  半下午時分的陽光,透過窗欞,斜射進(jìn)房內(nèi),映襯的這房內(nèi)的幾件簡單家具,更是有些灰突突的。

  魯嬤嬤抹著眼淚,將三小姐遞給大小姐,和姚黑兒一起,費(fèi)了很大的勁兒,連抬帶拖,才將被丟在院子里的幾件箱籠,挪到了屋子里。取出里面的被褥,在炕上鋪好了。

  繡著花開富貴圖案的杏紅色錦緞被褥,幽幽地散發(fā)著淡雅而奢華的光芒,與這間簡陋的房子,很是不搭。

  二小姐珮兒滿臉委屈地走了過來,叫道:“娘,我餓了?!彼菑埛讲趴捱^的小臉上,爬著幾道黑色的痕跡。這是眼淚和塵土,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

  姚黑兒翻轉(zhuǎn)手臂,捶了捶險(xiǎn)些累折的腰,努力擠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又將孩子有些散亂的鬢發(fā)往耳朵后面抿了抿,柔聲道:“好孩子,這個不打緊,咱們有帶來的點(diǎn)心,等娘拿給你吃。”

  可是,點(diǎn)心在哪個箱子里呢?姚黑兒一時想不起來,主仆兩個只能將幾個箱子,都翻了個底朝天,才在一個箱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個紅色雕漆的點(diǎn)心匣子。點(diǎn)心匣子里是幾樣精致的糕點(diǎn),有牡丹花樣的面果子,有丹桂卷酥茶餅,有桂花板栗糕,有綠豆棗泥餡果。

  這一盒點(diǎn)心,就成了主仆五人,一天的伙食。

  吃完了點(diǎn)心,珮兒又撇撇小嘴兒,委屈地道:“娘,我渴了?!?p>  魯嬤嬤慌忙將三小姐玖兒,放在鋪好的炕上,賠笑道:“二小姐,等我給你倒茶?!?p>  可是,茶呢?

  姚黑兒和魯嬤嬤一起放眼搜尋,才發(fā)現(xiàn)房子門后的墻角處,有一個水缸。魯嬤嬤趕忙走過來,掀開缸上的木蓋,里面空空如也。

  該到哪里去取水?又該用什么去取水?二十五歲的姚黑兒,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問題。

  魯嬤嬤無奈地扎著手道:“夫人,都是我失職,我這就去別人家問問,看哪里有水井?!?p>  話雖這樣說,水桶在哪里?即便有了水桶,她們誰會挑水?茶杯又在哪里?茶葉又在哪里?即便沒有茶杯,碗盤又在哪里?又如何燒火?姚黑兒沒做過這樣的事,魯嬤嬤也沒有做過。

  魯嬤嬤其實(shí)很年輕,比姚黑兒還小兩歲。只是因?yàn)樗隽巳〗憔羶旱哪虌?,才被稱為嬤嬤。

  魯嬤嬤其實(shí)并不姓魯,她娘家姓鐘,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翠菱。

  曾經(jīng),姚黑兒是護(hù)國大將軍姚典家的千金小姐,鐘翠菱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頭。后來,姚黑兒嫁給了神武大將軍杜辛,鐘翠菱就成了她的陪嫁丫頭。

  在杜家,鐘翠菱被指配給一個名叫魯昌的小廝,生下了一個名叫魯泰的兒子。這個魯泰,比三小姐玖兒大幾個月。姚黑兒也因此命翠菱做了玖兒的奶媽。翠菱就成了魯嬤嬤。

  來的路上,魯嬤嬤在車廂內(nèi)的泫然流涕,不僅僅是為了姚黑兒母女的被驅(qū)逐,也是為了自己與兒子的分離。從此以后,她還能再見到兒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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