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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秀才

第14章 糊涂官亂判糊涂案

賊秀才 井中撈魚 3760 2020-01-13 22:38:35

  凌蒙趕緊躬身說道:“回稟大人,學生不認罪。這何鋪長上午還信誓旦旦,不過轉眼之間便食言翻供??梢姶巳思樵p油滑,其翻供之言殊不可信。還望大人明察。”

  趙推官點了點頭,捋著胡須似是在思量。

  王司吏見狀,急忙說道:“大人明鑒,何鋪長上午所言不過是利欲熏心,被人收買而作偽證。然而過堂之后,被大人堂威所嚇,這才幡然悔悟,說出真話。合情合理,并無疑處?!?p>  趙推官又點了點頭,聽起來也有道理。

  凌蒙再言道:“大人,學生想要與何鋪長對問幾句,望大認準許?!?p>  又要問?

  已經見識過凌蒙的詞鋒,王司吏慌的出言反對道:“大人,任由人犯咆哮公堂,實在于規(guī)不合?!?p>  凌蒙爭鋒相對:“大人,學生只需幾句話便能問清真相。是真相重要,還是規(guī)矩重要,請大人細思?!?p>  “大人……”王司吏寸土不讓。

  “好了,好了?!壁w推官被他們吵得頭疼,一揮手,向凌蒙道,“便準你問幾句。若是問不出結果,便要治你咆哮公堂之罪?!?p>  凌蒙躬身作謝,邁步走到何鋪長身前,何鋪長不由緊張地往后縮了縮。

  “何鋪長,你說昨日有一姓趙的送你一百兩,收買你作偽證。那我問你,那趙某是何時到你家中的?”凌蒙隨意問道。

  何鋪長卻不敢大意,由于是王司吏臨時教他翻供,他根本沒有機會與家人串供,所以不能隨便亂說一個時間。

  細思了半晌,他才說道:“是在昨日深夜?!?p>  嗯,深夜家人都睡著了,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能證明他說謊了。

  凌蒙微微點頭,笑了笑,“我再問你,你今日是什么時候出門的?”

  何鋪長又想了半天,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應該沒什么陷進,便道:“一大早就出門了?!?p>  “那你出門之時,可帶了那一百兩銀子?”

  “自然是帶了……”何鋪長稍一放松就說錯話了。

  王司吏在旁邊拼命給他打眼色。

  剛才已經說過是過了堂之后,被堂威所嚇,才幡然悔悟,如實交代的。

  怎么可能上午就帶了銀子來呢?

  何鋪長也馬上反應過來,改口道:“不是,我說錯了。上午沒帶銀子?!?p>  “那如此說來,那銀子是你中午退堂之后回去取的?”凌蒙接著問道。

  “是……”何鋪長剛說一個字,又急忙止住,中午他一直在班房里,被差役看著呢,根本不可能回去。

  “不是,不是?!焙武侀L只好又改口,“是我派人去取的?!?p>  “那你派誰去取的?”

  何鋪長這次答不出了,沒有提前串供,他總不能隨便亂說一個人吧。

  到時候只要找人過來一問,不就輕易被戳穿了嗎。

  正當何鋪長啞口無言之時,王司吏站出來說道:“是我為何鋪長去取的銀子?!?p>  “哦?”凌蒙轉而看向他,笑問道:“敢問王司吏是什么時辰去的,又是什么時辰回來的?”

  “你問這個做什么?”王司吏閃爍其詞,不肯再答。

  他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漏洞,中午堂審的間歇期就那么短,根本不足以到十里鋪來回一趟。

  而且他整個午間都在衙門里,那么多雙眼睛都看著呢。

  凌蒙哂笑著看了他一眼,便向趙推官復命:“大人,堂審間歇不足一個時辰,羅典史去請那假知縣尚且至今未回,王司吏除非有騰云駕霧之能,否則絕對不能這么快將銀子取回?!?p>  “由此可見,何鋪長、王司吏都在說謊?!?p>  趙推官又不是瞎子,何鋪長與王司吏的拙劣表現(xiàn)他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事情已然清楚,趙推官一拍驚堂木,喝道:“何某、王司吏,你二人還有何話可說?”

  何鋪長跪伏在地上,身體止不住地發(fā)抖,嚇得就要認罪。

  王司吏卻露出了無賴嘴臉,狡辯道:“大人,是下吏剛才說錯了。由于堂審間歇過短,何鋪長無法及時取回贓銀,便向下吏暫借一百兩,充作贓銀。雖然這樣于規(guī)不合,但下吏絕沒有說謊?!?p>  趙推官都被他的無恥給驚到了,嘴唇都氣得顫抖。

  你……你這是把我當死人嗎?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趙推官把手都拍紅了,大怒道:“王司吏藐視公堂,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p>  皂役應諾一聲,便一左一右夾著王司吏往外拖。

  王司吏卻夷然不懼,昂然說道:“下吏可是廉主簿的人,趙大人要打我容易,只怕不好向廉主簿交代吧?!?p>  趙推官聽他這么說,臉色由青轉白,張著嘴唇,幾次想要開口,但都說不出話來。

  兩個皂役面面相覷,就那么站在堂上,也不知道這板子還要不要打。

  凌蒙一臉茫然,眼前這情況是……堂堂趙推官被一個小吏給威脅了?

  這廉主簿又是何許人也,威風竟那么大?

  趙推官坐在太師椅上,臉上神色變幻不定,繃在那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忽然起身離開大堂,朝后面走去。

  大堂上的所有人,以及堂外的百姓全都驚呆了。

  凌蒙只感到不可思議,這趙推官的行為……是退縮的意思嗎?

  王司吏推開身邊的兩個皂役,整了整身上的吏員衫,雙手反在身后,仰首挺胸,得意的表情怎么都掩飾不住。

  ……

  青陽縣衙的大堂后面,便是二堂,是知縣預審案件以及小憩休息的地方。

  趙推官回到二堂,剛在椅子上坐下,又立馬站起來,在堂中走來走去,胸口不停地起伏,郁氣難平。

  眼睛掃過桌上,看見正好有一本詩集,是自己最喜愛的那本。

  趙推官拿起詩集,翻到自己最??吹哪且豁摚厦嬉皇自姡?p>  讀律看書四十年,

  烏紗頭上有青天,

  男兒欲畫凌煙閣,

  第一功名不愛錢。

  這詩由嘉靖年間名臣楊繼盛所作,趙推官甚為喜愛,還在下面提了自己的姓名——趙世顯,用以激勵自己。

  當然,這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趙推官為官多年,浸淫官場,隨波逐流,當年的志向也已經消磨殆盡了。

  這“不愛錢”三個字,他早就做不到了。

  官場慣例,誰都不能免俗,趙推官也一樣,該拿的錢他不客氣,不該拿的則絕不伸手。

  趙推官對自己的評價是“庸官”,不管怎樣,總好過貪官。

  只是千不該,萬不該,被廉主簿拿住了把柄。

  這也是趙推官自評為庸官的原因之一,自己根本就沒有做貪官的本事。

  好在廉主簿并不是要為難他,這只是一種爭權的手段罷了。

  趙推官本來就是臨時代理的,又不是常任,便也不以為意,索性將縣中事務都交給廉主簿。

  反正自己待不了幾天就要走的,只管縱情詩酒罷了。

  可眼下,趙推官有些為難了。

  那王司吏確實是廉主簿的愛將,打狗看主人,沒有廉主簿的同意,趙推官還真不敢動。

  但他總不能明知有冤,卻不管吧。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趙推官雖說做不到“造福一方”,但也不想害民虐民。

  在二堂中踟躕了半天,趙推官神色一凜,做了決定,抬腿向門外走去。

  出了二堂,后面便是宅門,宅門內是知縣辦公的知縣衙以及生活之所。

  在知縣衙的西北角,有主簿衙,是主簿辦公之所。

  趙推官直奔主簿衙,便看到廉主簿在伏案練字。

  走近一看,上面是“清風徐來”四個字。

  廉主簿抬頭看見他,笑著問道:“趙兄,案子審完了?”

  趙推官嘆了口氣,將案情轉述了一番,氣憤道:“這王司吏串通何某公然作偽,又當堂藐視本官。廉兄,你說對這種賊蠹該要如何處置?”

  廉主簿一笑,拉著他坐下,附和道:“這賊蠹當然要重重處置一番。不如,就罰他一年的工食銀,并讓他擺酒向趙兄賠罪?!?p>  “什么?”趙推官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僅僅罰幾兩銀子,賠個罪就完了?

  廉主簿見他臉色難看,又安撫道:“趙兄就當是給我一個面子,我自會處置他讓趙兄滿意?!?p>  趙推官頹然一嘆,悻悻地說道:“我折了面子也就罷了,這且不提。王司吏與何某狼狽為奸,公然作偽,觸犯國法。這個可不是廉兄的私情所能包庇的?!?p>  廉主簿呵呵一笑道:“王司吏這么做也不完全是為私,也是有些許公心的?!?p>  趙推官聽不懂了,茫然地看著他。

  廉主簿解釋道:“昨夜?jié)M城散布的那份揭帖你也看過了,上面說是你我這些官員為了把持縣政,魚肉百姓,故而設計陷害新任知縣。若此時為他翻案,豈不就坐實了這謠言?”

  趙推官恍然大悟,這還真是不得不慮。

  “但……也不能因此而造出冤案吧?”趙推官皺眉道。

  廉主簿笑道:“這冤案本也不是你我捏造的。再則,我等也不是不肯為他翻案,只是出于謹慎,需要細細查訪一番嘛。怎么也要查三五個月,到那時,百姓早已忘了那謠言,而上官又能看到我等辦事仔細,查案用心。豈不兩全其美?”

  趙推官被他說得有所意動,但總覺得這樣不太好。

  廉主簿見他還有疑慮,又故作無意地提醒了一句:“趙兄的任期就快到了,若是受那謠言所誤,影響了趙兄的考績,那可就得不償失了?!?p>  ……

  趙推官垂頭喪氣地回到大堂,堂上眾人都還在等著呢。

  王司吏看他那蔫樣,臉上的得意表情更濃了。

  何鋪長跪在地上,看向王司吏的目光滿是討好。

  現(xiàn)在哪怕是堂上的小小差役都知道,王司吏贏得了這一局,趙推官威嚴掃地。

  趙推官抬眼看著王司吏那張狂樣,雙目發(fā)紅,幾欲噴火,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他重重地咳了一聲,才有氣無力地說道:“經過本日堂審,本官遍查律例,反復考量,深覺此案關系重大,內情過于復雜。鑒于案情撲朔迷離,三言兩語難以定論,本官將行文吏部,并派員前往蘇知縣家鄉(xiāng),待其家人前來辨認。人犯暫且收押,其余人等,退堂?!?p>  凌蒙悵然若失地站在那,實在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一個小吏居然都能夠凌駕于國法之上!

  “大人,學生不服?!绷杳纱舐暫暗?。

  趙推官看了他一眼,一揮手,嘆氣道:“回去吧?!?p>  “大人,此案事實已經十分清楚,大人為何不敢宣判?”凌蒙厲聲質問道。

  “唉……”趙推官也不作答,起身就要離開。

  兩個差役連拖帶拽地將凌蒙拖走,凌蒙猶自怒喊:“趙大人真是一個鼠膽推官,竟被一小吏所嚇,將國法威嚴置于不顧。國家有你這樣的官員,難怪我大明江河日下,百姓怨聲載道!”

  “你……”趙推官扭頭一指他,身體氣得顫抖。

  “趙大人不必動怒?!蓖跛纠艏傩市蕜竦?,“待我來幫大人出氣?!?p>  說著,他就走到凌蒙身前,對兩個差役一招手:“這人犯竟敢辱罵朝廷命官,把他帶去刑房,我要好好教他嘗一嘗里面的滋味?!?p>  凌夢轉頭看向他,冷笑道:“你這蠹吏,真以為可以一手遮天嗎?”

  王司吏得意忘形地大笑了一聲:“在這青陽縣,廉主簿就是天。只要廉主簿保我,誰又能奈我何?”

  而就在這時,一身綠色官服的羅典史急匆匆跑進來,氣都沒喘勻便急慌慌地喊道:“趙大人,不好了,十里鋪那蘇知縣跑了……”

井中撈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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