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壞女孩兒？”一天晚上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小BJ突然放慢了車速，輕輕的問道。
她騎的是一輛淺粉色的24飛鴿自行車，而肖平騎的則是一輛黑色的26金獅自行車。
那個時候物資還比較匱乏，自行車已經(jīng)算是家里比較貴重的大物件兒了。鳳凰、永久、飛鴿，這是當(dāng)時享譽全國的自行車屆的三巨頭，家里有一輛這三大品牌的自行車已經(jīng)算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了，如果能把加重的換成偏支架的大鏈盒款，那更是足夠騎著炫耀八條街的事。
與這三巨頭比起來，常州產(chǎn)的金獅牌只是一個后起之秀，用現(xiàn)在的話說，應(yīng)該算是二線品牌里的佼佼者。
其實，當(dāng)時肖平爸媽根本沒打算買這輛車，完全是被趕鴨子上架。
一個夏日的午后，肖平的媽媽正蹲在院子里洗衣服，肖平的二嬸兒突然不請自來，手里推著這輛金獅自行車：“嫂子，你看我給你送什么來了？”臉上的笑容如盛開的菊花。
“這是什么？”肖平的老媽一頭霧水。
“自行車呀，金獅的，26大鏈盒，偏支架。這可是大牌子，可不好買，要憑票的。這是我從我的一個好朋友手里好不容易搶來的，才130塊錢，比世面上的價錢低不少呢。嫂子你看，咱家肖平都是初中生了，正長個子，你總不能還一直讓他騎那輛22的劍魚牌吧，太小了呀，再說，孩子學(xué)習(xí)這么好，你也早該獎勵孩子一輛新車了呀。這樣，嫂子，我先把車放在這兒，等我大哥晚上下班回家你們商量一下。。。錢不著急啊嫂子，晚兩天給也行。。。我先走了啊嫂子，你不用送了。。?！?p> 肖平老實巴交的媽媽根本就沒怎么來得及說話，二嬸兒已經(jīng)揚長而去了。后來，她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在火車站地區(qū)和人合伙擺攤兒，玩那種轉(zhuǎn)盤中獎的仙人跳，沒少騙外地老鄉(xiāng)。
而經(jīng)過那次耳環(huán)風(fēng)波，肖平的爸爸也實在不想招惹她，所以就把這輛車買了，權(quán)當(dāng)是破財消災(zāi)了。只是，沒騎多久，肖平就發(fā)現(xiàn)這輛車居然有點掉漆?，F(xiàn)在想來，那恐怕是件假冒偽劣商品。
。。。。。。
“你怎么會突然這么問？”肖平被小BJ問的一愣?？吹叫J放慢了車速，他感覺對方一定有話說，干脆就停了下來，兩個人站在路邊。
“你看，我們現(xiàn)在。。。這樣子，家長、老師肯定都是會。。訓(xùn)的?！毙J說的吞吞吐吐，好像在斟酌用詞。
“我們現(xiàn)在哪樣子了？”肖平一臉壞笑。
小BJ瞪了肖平一眼，不過眼神并不狠毒，反而如春風(fēng)拂面：“明知故問?！?p> 肖平笑出了聲，說道：“其實我們什么也沒做的，這你是知道的，再說，你沒發(fā)現(xiàn)嗎，像我們這樣的咱們學(xué)?？刹簧?，光咱們班就有好幾對兒呢，就說周清和王波吧。。?！?p> “行了行了，我不說別人?！毙J截住了肖平的話。她知道自己一向都是說不過他的。
“我只想說我自己?！彼肓讼?，似乎終于下了決心知道該怎么表達了，接著說道：“我只想跟你說，我不是個壞女孩兒，隨便的女孩兒?！?p> 她不等肖平接話，快速的接著說：“我從出生就一直在軍校大院兒里，雖然軍校和作戰(zhàn)部隊不同，爸媽也只是軍校里的文職，但是部隊終究是部隊，這里的氛圍是社會上沒有當(dāng)過兵的人永遠也無法體會的?！?p> 小BJ說到這里情緒有些激動，稍微頓了頓。
肖平難得的沒有接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在他的印象里，小BJ雖然嬌小乖巧，但是卻隱忍自制，好像從沒有這么激動過。
所以他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小BJ稍稍平復(fù)了一下，接著說道：“在我印象里，我從記事開始聽到最多的兩個字就是首長，要么是我爸媽喊別人首長，要么就是別人喊他們首長。起初我很奇怪：難道這個院子里的人都叫做首長嗎？后來爸爸對我說，這叫做紀(jì)律！部隊的人和外面最大的區(qū)別就是有紀(jì)律！”
“你一定想不到，我有時候無意中聽到杜鵑、二全你們閑聊起家里的閑事，心里有多羨慕，我覺得你們那樣的家才算是真正的家，爸媽慈祥，兒女孝順，一家人有說有笑開心快活。有一次在杜鵑家，我親耳聽她喊她爸爸老杜，雖然我知道她這是撒嬌的表達，但還是覺得嚇了一跳，覺得真的有點太放肆了?！?p> “這有什么，我在家也是經(jīng)常這么喊我爸爸的?！毙て轿χf。
小BJ又白了肖平一眼，說道：“你有什么不敢的?！?p> 稍停片刻之后，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可是在我的家里，這樣的事是絕對不會出現(xiàn)的，因為爸爸媽媽就算在家里，脫了軍裝換上便裝，可還是永遠板著臉，端著架子，和在院里的學(xué)員們面前沒有什么兩樣，有時候我和哥哥真的覺得我們不是他們的孩子，也是他們的學(xué)員?！?p> “對呀，你不是還有個哥哥嗎？我聽說哥哥對妹妹都是很照顧的?！毙て絾柕?。
小BJ微微笑了笑，說道：“是，哥哥對我的確是很好，只是他膽子小，好像比我還害怕爸爸媽媽的威儀。所以，從小到大，我在家里都會有一種很壓抑的感覺，簡直像被鎖在籠子里的小鳥一樣，只想能飛出去透一口氣，我甚至一直以為，世界原本就應(yīng)該是這樣死氣沉沉的。直到遇到你，我才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是這么美好的。。?！闭f到這里，她可能覺得自己說的話有點太直白了，不禁羞紅了臉，好在天已經(jīng)黑透，肖平倒是看不出來，只是安安靜靜的站在那里，看著小BJ再次陷入沉默。
不過，這次小BJ并沒有停頓多久，很快倔強的抬起頭，放大聲音說道：“我告訴你這些沒有什么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我、我真的不是一個隨便的女孩子，我只是、只是。。?！闭f到這里她一陣結(jié)巴，似乎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這次肖平?jīng)]有再等著她，而是截口說道：“我知道。。?！?p> “你知道？我還沒有說，你知道什么？”小BJ奇怪。
“你是沒說，可我就是知道?！毙て降穆曇艉軠厝?，但是語氣卻非常堅定，“我也經(jīng)常有這樣的感覺，我想，或許這就是。。。寂寞?！?p>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一陣和煦的夜風(fēng)吹過，兩人的眼睛里都蕩起一陣春潮般的濕潤。。。
多年以后，每每回憶起那天晚上的一幕，肖平都感覺甚是感慨：其時其景，自己完全應(yīng)該做點什么的，比如，至少應(yīng)該牽牽小BJ的小手，或者輕輕撫摸一下她的俏臉。。。相信當(dāng)時的小BJ一定不會拒絕的。
可是，當(dāng)時的他們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那樣靜靜的站著，默默的看著。。。。。。
哎，年輕呀，實在是太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