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無出事了。
那夜,晉王順利從函谷關(guān)脫身后,不知蹤跡。
北疆軍隊(duì)封鎖城門大肆搜城數(shù)日,挨家挨戶,無一人例外。
我與綠無被盤問了數(shù)遍,倒也獨(dú)善其身,沒有沾上這趟渾水。
偏偏在某個再尋常不過的午后,綠無不見了。
我找遍了城內(nèi)大大小小的深巷小徑,綠無就像是憑空消失,找不到絲毫蹤跡。
綠無是北疆邊界的人,對函谷關(guān)并不熟悉,往日里并不會隨性走動。
她的突然不見,我隱隱察覺事情不妙。
綠無生死不明,我除了漫無目的找她,束手無策。
借著灰蒙的夜色,我悄然靠近北疆軍隊(duì)駐扎之地。
如果不是整個函谷關(guān)除了北疆軍隊(duì)駐扎之地,我已逐個找遍,我不會冒險靠近這里。
弄了一身北疆士兵衣物,喬裝遮掩一番,我混入了北疆軍隊(duì)之中。
函谷關(guān)已徹底在北疆軍的掌控之中,故此北疆軍大部分兵力仍駐扎在這里。
我在駐扎地四處找尋綠無的身影無果,有些頹喪。
一個好端端的大活人,憑空消失,沒有道理。
但此處不是感懷感傷之地,綠無既不在此處,我得盡快離開。
迎面燈火通明的軍帳之外層層重兵把守,顯然是北疆某個將領(lǐng)的營帳。
我識趣的避開。
還未及離開,軍帳之內(nèi)出來的人,令我渾身一震。
方鄞!
他怎么在這里!
不遠(yuǎn)處的方鄞亦是一愣。
“怎么這么面生,你是哪個帳下的?”
方鄞身旁之人的目光亦落在我身上,已有士兵圍在我四周。
“我......“
頃刻間,腦海中劃過無數(shù)的念想,我已經(jīng)想到了最壞的結(jié)果.....
“是我麾下的新兵。”
方鄞出聲解了圍,隨后朝身旁之人行禮道。
“乾坤未定,往后之事還需諸多仰仗世子,今夜便不多叨擾了。方某告辭!”
“方鄞兄客氣,天下大事,你我共謀,指日可待?!?p> 被方鄞稱為世子的男子,對方鄞倒是禮遇,不疑有他,示意手下士兵從我四周散開。
我按捺下狂跳的一顆心,緊隨方鄞身后離開營地。
我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一種情況,與方鄞相遇。
我與方鄞此人交集不深,對他了解亦是一知半解。
江縣初遇,他是寄居在姥姥家中的大侄子;前往臨安城的途中,他是一路護(hù)送傻子的車夫;臨安城里,他搖身一晃,成了溫國公府的二公子。
如果不是今夜在此猝不及防的相遇,我竟忘了,此次晉王領(lǐng)兵鎮(zhèn)守北疆,方鄞可是身居副職,一同前來了北疆。
腦海中涌上很多瑣碎零星的片段,串連成了一條條清晰的線。
晉王兵敗函谷關(guān),落入北疆人手中。
方鄞卻與北疆將領(lǐng)世子在此促膝夜談,有些事,不言而喻。
“蒼寧,你太膽大妄了。你知不知道,今夜若不是我恰好在那里,你走不出北疆營地半步!”
方鄞驀地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對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
此處離北疆軍隊(duì)駐扎地甚遠(yuǎn),方鄞的罵聲回蕩在耳邊,想來他是隱忍了一路。
我對方鄞的情緒失控,不甚理解。
我與他,并無深交,我的安危,能觸動他的情緒,我頗為詫異。
“你不該來這里?!?p> 許是看到我不為所動的神情,方鄞收斂了脾性,黑著臉道。
“的確,我不該出現(xiàn)在那里。那你呢?方鄞?!?p> 我亦不再端著。
“晉王兵敗被生擒,作為副官,你安然無恙毫發(fā)無傷,泰然自若的出現(xiàn)在北疆營帳之內(nèi),與北疆世子談笑風(fēng)生圖謀不軌。你,不該解釋一番?”
方鄞臉色黑一陣白一陣,或許是被我當(dāng)面戳破臉面,面上掛不住。
“方鄞,我無意譴責(zé)你倒戈。在臨安城,你成為溫國公府二公子,我就隱隱猜到你不簡單?!?p> 我一頓,與方鄞拉開距離。
“但方鄞,不管你是何身份,是何立場,我希望你能明白一點(diǎn)。自古,通敵叛國之人,無一有好下場。希望你能好自斟酌?!?p> 方鄞沉默良久。
耳邊的風(fēng),帶著夜里的寒意,吹在臉上,刮得臉生疼。
“蒼寧,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p> 方鄞留下凌模兩可的話,欲轉(zhuǎn)身離開。
我攔住方鄞去路。
“方鄞,這世上沒有來日方長。有話就該及時說明了。”
方鄞看著我良久,終究是什么都沒說。
我心下凜然。
“你既不愿意說,我不勉強(qiáng)你。但我可否再問你一件事?”
“何事?”
“你有趙圳消息嗎?”
我直直的盯著方鄞,試圖從他的神情中找出蛛絲馬跡。
我不相信趙圳那般隱忍運(yùn)籌帷幄之人,會被自己手底下的人算計。
退一萬步講,以趙圳的身手,除非他有意,否則能近他身側(cè)傷他之人,少之又少。
“蒼寧,你對他,很上心?”
方鄞神色不明,答非所問。
我一愣,不明白方鄞何出此言。
“方鄞,有話直說,我不喜歡拐彎抹角?!?p> 方鄞盯著我,眸色復(fù)雜,似有什么噴薄而出。
但最終,他還是暗嘆了一口氣。
“蒼寧,你眼中的世界干凈明亮,不該參雜到這些事里來。他與你不一樣,你明白嗎?”
方鄞的勸諫,令我一怔。
“方鄞,你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嗎?”
方鄞似是沒有料到我會問這個問題,怔愣了片刻,道。
“記得,那年你還是一個不及我腰間的小姑娘,明明是一雙水汪汪的眼,卻絲毫沒有笑意。不管我怎么逗弄,都不曾笑。可蒼生一招手,你就屁顛屁顛地扯著笑跑去......“
方鄞似是沉浸在回憶里,神情柔和,浮上一抹肉眼可見的笑意。
我不自然的別開頭。
心底爬上一抹愧疚。
方鄞所說的這些,都是屬于那個“蒼寧”。
而我,為了試探,可恥的利用了方鄞的回憶。
“方鄞,我們相識于幼時,可我依舊也是到了臨安城,才知你是溫國公府二公子。趙圳為人秉性,我心中有數(shù)。眼下趙圳下落不明,你若是有他的消息,念在我們相識一場,還請告訴我一聲?!?p> 每個人都有自己內(nèi)心不愿他人窺探的隱秘,方鄞有,趙圳有,我亦有。
我們在乎的,無外乎是那個人僅僅是那個人。
與他所經(jīng)歷的出身、處境無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