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笑的如此暢快,杜鵑也流露出小女生特有的窘迫與淘氣,撒嬌道:“小姐,你便這般取笑奴婢嗎?哼!”
“好了好了,我的好姐姐!”我軟言哄道:“鵑兒姐姐最是心靈手巧,又最是心疼我了,咱不鬧了,好不好?”
她嘟著嘴,作勢不忿,可偏又有些好奇,道:“小姐,你是如何想到用鴨羽鵝絨來制成被子啊?這法子好生古怪……”
“哪里古怪了?”
“嗯……總覺得,要是蓋了這樣的被子,就好似有千萬只鴨鵝在身上蹦來跳去的,小姐,你不覺得別扭嗎?”
“噗嗤!”我掩嘴笑道:“你道你與鴨鵝最大的區(qū)別是什么?”
杜鵑很認(rèn)真的想了想,搖頭:“是什么?”
“便是鴨鵝自帶羽絨御寒,你有什么?頭發(fā)嗎?”
杜鵑一怔,旋即臉色漲的通紅,愈發(fā)羞惱:“小姐,你慣會取笑人的!”
我笑的前仰后跌,不經(jīng)意間,余光蹭到了旁邊垂頭不語的春蓉。
在我二人如此胡鬧亂言的時候,她面上依舊波瀾不動,仿佛這些插科打諢的玩笑話全然沒有聽入耳,也不會訝然我與杜鵑似主非仆的關(guān)系。她只是低著頭,存在感極弱,甚至連呼吸聲都是極其輕微的。
我干咳了一聲,稍微正經(jīng)一點(diǎn)的說道:“這羽絨的制法若是成了,說不定還可以制作成貼身穿的小褂。冬日里若是有了這衣物,便再也不怕寒風(fēng)凜冽,冰霜刺骨了。”
杜鵑聽了這話,頓時興奮起來:“小姐說的可是真的?哇!那這羽絨小褂定然是大賣!哇!那小姐可不得……”
她話音一頓,有些猶疑的看著春蓉,到底是沒把話說完。
我明白她的意思。
畢竟,我此前一直將春蓉排斥在外,不肯她近身伺候;如今,突然轉(zhuǎn)了性,竟帶著春蓉與我們一道前往鄒府,居然還順路去玲瓏閣。
杜鵑不知春蓉底細(xì),自然謹(jǐn)慎一些。
我拍了拍她的手,點(diǎn)頭道:“大不大賣倒是其次。只是,這冬日里若能有輕薄舒適的御寒之物,又非貂絨狐裘般奢侈難得。平民百姓都能買的起,用的起。那倒是件積累功德的美事?!?p> 杜鵑聞言,若有所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贊成。
其實(shí),仔細(xì)想想,我作為一個21世紀(jì)、掌握了各種“先進(jìn)”知識與“超前”認(rèn)識的人,穿越來了這莫名的時代,仿佛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若說是想要推動這個時代的超速發(fā)展或者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宏圖偉業(yè),恐怕是癡人說夢、自視甚高了。但若說是憑自己的某些技能幫助這個時代的人們可以生活的更好一些,同時也讓自己可以過上安逸富足的生活,這倒是可以追求的奮斗目標(biāo)。
這般想著,突然覺得自己找到了此生的意義與方向,心情也輕松愉悅了起來。
于是,我們一行三人便說說笑笑的來到了玲瓏閣。
偏不湊巧,秦尚江外出辦事。
我也不急,只叫人包了幾件趁手的玩物帶上,順道兒將羽絨的制法寫了下來。
一行人繼續(xù)沿著青石板路晃晃悠悠的駕車前行,幾經(jīng)輾轉(zhuǎn),總算來到京都城南的永昌坊甜水巷。
馬車停在了巷子口。
這里倒是一處煙火氣極濃的所在。街坊鄰里似乎極為相熟,彼此招呼串門兒,迎來送往,好生熱鬧。
我們?nèi)齻€想來是生面孔,方才一出馬車,便被巷口眾人行了注目禮。
有一大嬸兒極是熱情的招呼,杜鵑便也笑呵呵的說明了來意,故而我們很快的找到了鄒府所在。
我抬頭望去,府門高懸隸書“鄒宅”,門側(cè)植冬青兩株,門前被打掃的一塵不染,確實(shí)有書香門第的樸素整潔。
杜鵑望了我一眼,便去叩門。
不多時,便有仆婦應(yīng)門而出。
這小院并不大,雖沒有五色文飾,亦沒有飛檐雕壁,但依舊錯落有致。
鄒姨母聽聞我來,便也出來相迎:“你怎的來了?可是府里有事?王府又難為你了:”
我心中一動,原本被刻意淡忘的情緒又翻涌而出,直逼眼眶。
“無事、無事!”我攙住她的臂彎,連聲說道:“姨母照顧我這些日子,我卻從不曾來拜見問候,著實(shí)失禮。小侄子可好些了?”
鄒姨母不意我會如此說話,臉上神情一閃,旋即了然,道:“你有心了。”
想來,她也是知道了我的來意,故而并不曾將幼兒抱出來寒暄,只是與我一道去了內(nèi)室。
一旁伺候的林媽媽欲言又止,到底也沒有阻撓,與杜鵑、春蓉一道,將那些孩童玩物帶去了后院。
我坐在茶幾邊上,默默的看著姨母添水煮茶。良久,終于開口道:“姨母若是有什么難處,可說與我知曉。雖說,我也未必能幫上什么忙,但萬萬不能教姨母難做。”
鄒氏是上了年紀(jì)的人,容顏是經(jīng)了風(fēng)霜的,保養(yǎng)的并不精細(xì)??伤龔念^發(fā)釵镮到衣著打扮均是整潔樸素、一絲不茍,隱隱中含了出身大家的風(fēng)范。
我仔細(xì)打量了她眼角上揚(yáng)的細(xì)紋,繼續(xù)道:“姨母待我的恩情,我永遠(yuǎn)記在心里?!?p> 室內(nèi)一陣靜默。
好半晌,她終于嘆了口氣,道:“罷了?!?p> 鄒姨母抬起眼簾,又一次那般復(fù)雜的眼神看著我,道:“原以為,我此生都不會與你...家有交集,卻不曾想......”
這一回,我終于明白了她眼神里藏著的情感,心里不禁一酸,道:“......是我一家拖累了你?!?p> “你都知道了?”
“嗯?!?p> 她長嘆一聲,攏了攏耳鬢碎發(fā),緩緩說道:“你姨夫不過是領(lǐng)了個閑差,平日里幫士子們潤色一下文章,略微指點(diǎn)幾句。卻不曾想,便是這幾句話,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非說映射了太祖爺。頭些年,便是因?yàn)檫@些事端,觀音品也停了,不知牽連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p> 我沉默的聽著,隱約想起似乎在哪里見過她所說的這些前塵往事。
“那人以你姨夫的事為要挾,叫我盯著你何時離府、去往哪里、與何人交往、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她話音一頓,神情糾結(jié)悔恨,道:“不曾想,竟險些害了你性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