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刺客(二)
那刺客方逃了出去,最先被魚兒驚呼聲喚來的卻是月影。
她身著素青色織紗寢衣,神色凝重環(huán)顧四下,沖魚兒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夜半兒里可不能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來,驚動了主子可是大罪過?!?p> 魚兒快兩步跑到月影身旁,拉扯著她的胳膊,身子略有些打顫道:“快去尋主子,當真有刺客!”
月影頗為無奈嘆了口氣,瞥一眼魚兒道:“親王府里外侍衛(wèi)多如牛毛,那是連只蒼蠅都飛不入的。再者說,即便有刺客那也是該尋著主子去,偏跑到下人房來打你的主意作甚?”
魚兒見她不信,也不多做解釋,披了件衣裳就往外跑。
月影緊緊跟在她身后,口中不住喚道:“主子歇下了!你不能亂闖!”
瞧見了刺客,私心里惦記著旁人安危,魚兒此刻哪里還能顧上那許多?
于是一路小跑入了若嫻的偏房,大力拍得房門啪啪作響。
月影很快趕上了魚兒,抓著她的臂膀生力欲將她拉走。
卻此時,房門啟。
若嫻掛著惺忪睡眼立在門前,打量一眼二人,語氣慵懶道:“怎么了?”
魚兒掙脫了月影,忙跑到若嫻跟前兒將方才所見之事一五一十說與她。
若嫻聽罷人霎時清醒了許多,凝眉問道:“你可看清了那人模樣?”
魚兒搖頭:“有備而來,加之夜黑,瞧不真切。”
月影搭話道:“她怕是睡糊涂了,主子可別聽她胡話。真混入了刺客,哪里會跑到下人房去?”
若嫻擺一擺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這事兒魚兒說得有鼻子有眼,我倒覺著有幾分可信。這幾日四爺常入宮辦事不在府中,見著了刺客可是大事。咱們得先將這事兒報給婉福晉,由她去請了主子福晉的意思,瞧著要不要搜府?!?p> 她說罷吩咐月影去將星沉尋來伺候自己梳妝,又沖一旁驚魂未定的魚兒說到:“你若還怕著,便跟我一同去尋婉福晉。安排給你的下人房是獨居的,遇見這事兒,可要嚇壞你了。”
她沖魚兒露出一記暖煦的笑,眼眸流轉(zhuǎn)幾分疼惜神色,令魚兒身子一暖。
月影同星沉熟練替若嫻梳妝,魚兒從旁細細瞧著,學些簡單的綰發(fā)添妝法子。
自失了記憶,同毓泰賣魚為生,平日里是連胭脂水粉也未碰過的。
今日見了那狀態(tài)上瓶瓶罐罐的稀罕物什,眼睛都要看直了去。
若嫻由銅鏡中瞧見了她又驚又喜的模樣,打趣笑道:“我見你不施粉黛素凈慣了,這些東西也極少用吧?”
魚兒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頭,若嫻旋即取過一白玉盒子,露出里頭上好的水粉沖魚兒晃了晃:“你初入我房里我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什能給你,這一盒梨花粉香甜養(yǎng)膚,你且試試合不合心意?!?p> 魚兒推脫了幾聲,一旁正替若嫻簪發(fā)的月影笑著道:“主子給你你便拿著,咱們都是伺候了主子些時日才得了賞賜的。你今日方來,主子也是喜歡你才這般待你。一味推脫,倒要令主子難堪了?!?p> 魚兒這才將那水粉收下,而后向若嫻深深一拜謝了恩。
那水粉味道極香,遠遠兒打開便有撲鼻的清香令人聞之欲醉。
除了毓泰,若嫻因是唯一一個給予她溫暖之人。
雖只是微小的關(guān)心,卻令她感動不已。
魚兒將它妥帖收好,只待若嫻梳妝畢,才聽她吩咐道:“月影星沉退下去歇著,那刺客是魚兒見了的,便由著她陪我去見婉福晉吧。”
魚兒聽罷諾了一聲,一手攙扶著若嫻往李婉貞房里去了。
此時已是過了子時的天兒,婉貞早已熄燈歇下。門外守夜的婢女見是若嫻漏夜而來,一番問詢曉得出了大事,這才半推半就的入內(nèi)去喚醒了婉貞。
魚兒同若嫻立在門外,不多時聽見房內(nèi)傳來婉貞極大的抱怨聲。
“這事兒從來都是主子福晉做主,來尋我有何用?你去打發(fā)了她,說我睡著?!?p> 哪里還需那婢女出來通傳?她嗓門這般大,分明就是說給若嫻聽得。
魚兒偷偷瞥了若嫻一眼,見她并未不豫,反倒仍掛著那一臉和煦的笑意。
不多時婢女煞白了臉匆匆而出,向若嫻福一福,為難道:“嫻格格,婉福晉睡著,喚不清醒。這事兒左右是要主子福晉做主的,您不若直接去尋了她拿個主意?”
若嫻曼聲道:“我是婉貞姐姐房中的格格,姐姐掌北殿事宜,我越過她去將此事報給主子福晉,是僭越,是不尊重姐姐。姐姐現(xiàn)下睡著也無妨,我只在門外候著,勞煩你費心,姐姐何時醒了,頂先里同姐姐知會一聲,便說我有要事相見。”
婢女應(yīng)了一聲回了房,魚兒則陪若嫻立在門外候著。
雖說是夏日,可入夜起風仍卷著些許涼意。
魚兒遮在風口前頭替若嫻擋風,無奈勸道:“方才咱們都聽見了側(cè)福晉醒著,她這般是要故意為難主子。主子不若將這事兒直接告訴主子福晉去,何苦要立在這兒受罪?”
若嫻澹然一笑,搖頭道:“尊卑規(guī)矩自在人心。你叫我一聲主子,便想著法子護著我。我叫婉福晉一聲姐姐,我亦不能做出僭越之事來。婉福晉的性子急躁些,可斷不是沒分寸的人。咱們且候一候,若她實在不愿相見,再想旁的法子也不遲。”
魚兒嘴上不說,可心底里也總犯著嘀咕。
從初見李婉貞那一刻,她心底便知那是個不好相與的主兒。
憑她對若嫻的態(tài)度便能看出一二來。
都說四阿哥倡儉,若嫻一向安分守己,婉貞卻偏要將自己塞入若嫻房中,要她多個人伺候著。
來日這事兒傳入四阿哥耳畔,只會以為是若嫻自己的緣故,與婉貞又有半分關(guān)系?
但此一事,不難看出這些年若嫻依附于婉貞膝下,日子半分也不好過。
可雖是如此,她倒樂得自在,絲毫不在意這些瑣事。
對著李婉貞畢恭畢敬,對著下人仁慈寬待,這樣的主子,被自己遇上了,著實是自己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