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刺客（三）
又侯了約莫半柱香的時辰，伺候婉貞的貼身婢女芊碧偷摸隔著門縫向外望了數(shù)次，見若嫻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才硬著頭皮回了婉貞的話。
“主子，嫻格格在外頭侯了些時候了，咱們當(dāng)真不見？”
本平躺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的婉貞一卷蠶絲被衾起了身，眉頭緊蹙抱怨道：“她那性子如何在咱們房里住了這么久你不知嗎？這么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偏要鬧個人仰馬翻的，巴不能在四爺面前得臉。”
她一招手，芊碧會意攙扶著她起身：“嫻格格將那事兒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可別是當(dāng)真鬧了刺客?！?p> “你腦子進(jìn)了漿糊了?！蓖褙懺谲繁谈觳采嫌昧ζ艘挥?，沒好氣道：“那刺客既有通天的本領(lǐng)摸黑入了親王府，怎會跑去刺殺她房里的丫頭？依我瞧，準(zhǔn)是她同那新來的丫頭不知又想出了什么花花招數(shù)?！?p> 她說著看向門外，眉尾一飛冷笑道：“這時辰主子福晉已經(jīng)歇下，我聽了她的話將這事兒報給主子福晉，搜府起來動靜鬧大了，若搜不出個刺客來，倒成了我無事生非。趕明兒四爺回來，主子福晉添油加醋那么兩句，要四爺如何看我？”
芊碧攙扶著婉貞落座暖座之上，又奉一盞溫?zé)岬膶幧癫栌谒诌叄骸爸髯尤舨粚⑦@事兒說與主子福晉去，倘若刺客一事乃為真，豈不是......”
“是真的又如何？”婉貞掩唇一笑，眼角眉梢流露出幾分戾氣：“四爺不在府里，等下吩咐侍衛(wèi)來好好兒守著北殿。若真有刺客，我巴不能他跑去取了年氏的命，管這閑事作甚？”說罷斂正容色，擺一擺手吩咐道：“去叫她進(jìn)來?！?p> 芊碧啟了房門，迎著若嫻與魚兒入內(nèi)。
若嫻同魚兒見了婉貞恭敬福一禮，而婉貞則橫抬眉毛沖二人犯了一記白眼。
她信手取過案上奉著的茶盞，以茶蓋徐徐撇去茶面上浮著的一層沫子，進(jìn)了一口才道：“大半夜的安生覺也不讓人睡，你急著來尋我作甚？”
若嫻柔聲道：“姐姐，我房中鬧了刺客?！?p> “刺客？”婉貞眼風(fēng)掃了魚兒一眼，問道：“是她房里鬧出來的？可還有旁人見了？”
魚兒答：“只我一人瞧見，就在我房里，險些要了我性命?！?p> 婉貞暗嗤一聲，滿眼鄙夷睇著她：“要你性命？你是什么身份，能惹得旁人不要性命入王府行刺你？”
魚兒被她這話嗆住，面頰燒紅隱有怒意：“論我是什么身份，我若不是真切瞧見這事兒還能胡謅不成？”
“你放肆！”婉貞倏然大怒，手掌拍案訓(xùn)斥道：“粗使的婢子我還說不得你嗎？沒個規(guī)矩！芊碧，去給我掌她的嘴！”
芊碧諾了一聲便向魚兒逼近，抬手要打之際還是若嫻攔了一把勸道：“姐姐要發(fā)落她，也得先將此事報給主子福晉后再做打算。府邸入了刺客可是大事......”
“你瞧見了？”婉貞語氣冰冷打斷了若嫻的話：“還是有旁人瞧見了？若嫻，你不是個糊涂的性子，今兒個是怎么了？這婢子才入你房里一日，你聽得她三言兩語夢魘之話，便擾得咱們北殿不得安寧。若去尋了主子福晉，闔府上下定要鬧翻了天去。我問你，屆時搜不出刺客來，這事兒可是你一己擔(dān)下？”
若嫻支吾了片刻，硬是答不上婉貞的發(fā)問。
婉貞冷哼一聲，右手食指指腹輕輕撩撥著鬢邊烏黑的發(fā)，閑閑道：“你都無法確定之事，冒然來尋我，我可不敢去驚動主子福晉?！彼f罷一指門外：“你存著規(guī)矩怕僭越，不敢去尋主子福晉要我做主這事兒。我如今明明白白告訴你，我許你越過我去，將此事告知主子福晉。你若要去，現(xiàn)下便去吧?！?p> 若嫻愣了須臾，忙屈膝福一禮，恭謹(jǐn)?shù)溃骸懊妹靡粫r糊涂了，多謝姐姐指點?！?p> 魚兒正納悶著若嫻此話何意，又見婉貞頗為得意笑了笑：“你我姐妹一場，我提點你也是應(yīng)該之事?？赡銖那笆锹敾蹣O了的人，怎地今日這般失了分寸？”說著目光游移至魚兒身上，忽而發(fā)狠道：“原以為多指個機(jī)靈的伺候你是為你好，卻不想是往你房中添了個不中用的草包。你說得對，規(guī)矩還學(xué)不全的婢子，如何能伺候主子？”
魚兒最是潑辣的性子，可如今在雍親王府里，自己原先已經(jīng)得罪了年晞堯，若再得罪了李婉貞，將府邸里的兩位側(cè)福晉都得罪了個遍，那往后哪里還能有她半分好日子過？
思慮著好女不吃眼前虧，還是先跪地叩首認(rèn)下這錯事再說。
卻不想在自己跪地的同時，若嫻也跟著一璧跪在了地上，更搶在她前頭開口道：“魚兒跟了妹妹，便算是妹妹房中的人。今日她唐突冒失惹下這事兒，多半也有妹妹的疏忽在。妹妹自問沒那個本事能教得她規(guī)矩，還請姐姐許妹妹明日將她再送回崔嬤嬤手底下調(diào)教著?！?p> 婉貞默聲須臾，轉(zhuǎn)而笑得明媚，湊兩步至若嫻身旁將她攙扶起來：“下人犯錯哪有你下跪認(rèn)錯的道理，倒顯得咱們姐妹生疏了?！?p> 若嫻含笑頷首，沖魚兒使了個眼色，厲聲道：“擾了側(cè)福晉歇息，還不快叩首認(rèn)錯？”
魚兒知道若嫻這是在想著法子救她，連忙叩首道：“魚兒知錯，還請婉福晉息怒?！?p> 婉貞滿面嫌惡看了魚兒一眼，擺一擺手道：“罷了罷了，明日一早便從北殿滾出去，免得我瞧了你不自在?！闭f著打了個哈，只道自己乏累，打發(fā)了若嫻退下。
魚兒跟在若嫻身后而出，主仆二人靜靜行在府邸長廊之上。
走了良久，才聽魚兒低聲一句：“多謝嫻格格救命之恩?！?p> 若嫻未駐足也未回首，只口中淡淡回了一句：“你倒知道我是在救你?！?p> “若不是嫻格格那般說，恐怕今日奴婢定要受了婉福晉的打。只是......”魚兒心有余悸道：“只是今日那刺客是我實打?qū)嵡埔娏说模?.....”
若嫻嘆了一句，指一指東方薄云繞星的天兒，無奈道：“她不去尋主子福晉我能有什么法子？瞧著天快亮了，熬過今夜，有何事明日再說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