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所謂自食其果

　　王老師和旎旎離開三天后，正在午睡的辛歲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過來。

　　無論生活怎么變化，他午睡的習(xí)慣還是雷打不動地保留了下來，這也算是前世的生活給他留下的十分深刻的印痕。

　　從午睡中被吵醒的人們一般都帶有某種不爽的情緒，辛歲的這種情緒尤其嚴(yán)重。

　　他很有些不耐地爬起來，慢吞吞走到院門口，結(jié)果開門一看，竟然是玖寨里比較相熟的一個少年。

　　說起來這個和他年紀(jì)相仿的少年還是王守仁的第一批學(xué)生，所以名字也是從最開始教的那一句“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取的。

　　這位叫做“龍毅”的少年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門口，薄衫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了，辛歲還顧不得詢問，他就一臉急切地拉著辛歲往外走。

　　辛歲好不容易拉住他，讓他先說清楚怎么回事兒。兩人這才在大門外停了下來。

　　龍毅只說是旎旎自從祭祀之后身體就出了什么問題，到今天還沒有醒過來。族長和老師想了各種各樣的辦法都未能奏效，就請辛歲去看一看。

　　好像是王守仁說辛歲說不定可以起到一些作用，至于具體的細節(jié)，龍毅就不清楚了。

　　至于龍毅為什么如此急切，自然是因為圣女在族中的超然地位。

　　祭司一脈在族里傳承至今，有著極為深遠的意義，雖說如今祭司早已不再掌握族中大權(quán)，但最重要的祭祀儀式就是由他們主持。

　　圣女是祭司一脈中的地位最高者，往往承擔(dān)著為族群祈福和接續(xù)傳承的責(zé)任，現(xiàn)在還能保留下來的大半先祖的資料，就是由圣女一代又一代存留下來的。

　　因此圣女的地位頗為神圣，一定程度上代表著玖寨的氣運，如今三日昏迷不醒，族人們都有些擔(dān)心。

　　辛歲也有些著急，讓龍毅稍等片刻，自己回返屋中迅速拿了只小包裹，兩個人就急匆匆往玖寨趕去。

　　…………

　　旎旎依舊穿著祭祀那天的華服，安靜地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

　　當(dāng)日被割破的手掌已經(jīng)被包扎起來，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就像是悄悄睡著了一樣。

　　可是，她已經(jīng)這樣靜靜躺了三日，不管是族中的苗巫還是王守仁，都沒有辦法讓她醒過來。

　　祭祀當(dāng)天那陣奇怪的遮蔽人們視線的風(fēng)消散之后，天空也重新恢復(fù)清明。

　　只是還不等人們放下心來，就見到已經(jīng)昏倒在地的旎旎，她手上的傷口猶自流著鮮血，奇怪的是那片金葉卻不見了蹤影。

　　桑午玖焦急萬分，連忙派人把旎旎送回了家，匆匆結(jié)束了祭祀結(jié)尾的事宜，他就火燒火燎地趕回去照看。

　　結(jié)果旎旎雖然身體無恙，可是就是仿若一直沉睡，怎么也醒不過來。

　　王守仁雖然通過之前的猜測并不如何擔(dān)心，此時看到這樣的事情也覺得很是棘手，他找了個無人的時候，悄悄用那枚珠子的一些神通嘗試能否將旎旎喚醒，也是毫無功效。

　　不過還是有了一些發(fā)現(xiàn)，他猜測旎旎的心神應(yīng)該被困在一處不能與外界相通的夢境之中，也許就是這次不尋常的祭祀帶來的后果。

　　據(jù)他所想，有幾日旎旎也就自己醒來了，可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他也有些不敢篤信自己的判斷。

　　這時候叫辛歲來，卻是想讓他試試能否從夢境中喚醒旎旎，想來此般狀況，有個心神牽掛的人呼喊，應(yīng)該能加快破開夢境的速度。

　　這個小妮子心里最為牽掛著的是誰，實在不用王守仁再考慮。

　　此時辛歲看著眼前床榻上的安靜少女，也是一臉的擔(dān)憂。

　　他早就把旎旎當(dāng)成了自己的親妹妹看待，卻沒想到三日沒見就發(fā)生了這樣的事。

　　老師也告訴了他對于祭祀之事的一些推測，辛歲對此也覺得束手無策，只好試試所謂的“喚醒”之法。

　　辛歲心里對那位可能占據(jù)過旎旎心神的苗族先祖頗有些怨念：您說您好好享用后輩呈送的祭品就行了唄，何苦為難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他可不是苗族人，對他們的祖先毫無敬意，只希望自己的妹妹平安無事才好。

　　可是要怎么才能喚醒旎旎的意識呢？就在她耳邊大喊“你快醒來”？或者是接連不斷地喊她的名字？

　　好像都不怎么靠譜。

　　算了，講個故事吧。

　　以前為了教旎旎學(xué)漢話，辛歲等她學(xué)會一些淺顯的句子之后就給她講故事。自然不可能現(xiàn)編現(xiàn)造，于是種種脫胎于上一世童話故事書的故事就一個一個地進了旎旎的耳朵。

　　大約也就是些白雪公主或者阿拉丁神燈的故事，旎旎卻百聽不厭，總是纏著他再講一遍。直到跟王守仁學(xué)習(xí)之后，這樣的要求才少了些許。

　　想必這些故事旎旎記得還算清楚，希望能有些效用。

　　“從前，有一個叫做阿拉丁的少年，他和母親生活在一起。有一天，他碰見了一個自稱是他叔叔的法師，要帶他出去學(xué)手藝……”

　　辛歲就坐在床榻邊，從阿拉丁進洞取燈講到了迎娶公主，旎旎還是毫無反應(yīng)。

　　辛歲此時也有些氣惱：自己這是想的什么無用的方法，盡在這兒浪費時間了。

　　正準(zhǔn)備停下，卻看到旎旎的手指輕輕動了動，他疑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卻看到旎旎輕輕顫動的睫毛，好像是很快就要醒來的樣子。

　　他連忙輕喚旎旎的名字，可是喊了幾聲，顫動的睫毛又停了下來，手指也不再動作了。

　　看來講故事確實是有用的！辛歲大受鼓舞，繼續(xù)從阿拉丁迎娶公主講到智斗壞法師，果然又看到旎旎的手指輕顫起來。

　　這可不是辛歲以前看的童話書上的篇幅較短的故事，當(dāng)時為了讓旎旎少煩自己幾回，他添油加醋地自己添加了很多情節(jié)，現(xiàn)在卻是苦了自己。

　　魔毯帶著阿拉丁飛過的地方的景色，他也要一一敘述，生怕略過了會影響旎旎的蘇醒，更不用說三起三落的智斗壞法師的情節(jié)了。

　　他講得口干舌燥，也終于欣喜地看到旎旎微微睜開了眼睛。臉上也好像即將露出一抹笑似的。

　　可是不巧，正好這會兒，故事講完了。

　　這個漫長的故事估摸著絕對有講了多半盞茶的時間，現(xiàn)在一停止，就在這短促的停滯中，旎旎重新恢復(fù)了仿若熟睡的狀態(tài)，再次沒有動靜了。

　　辛歲傻眼了，難道得一刻不停地講下去嗎？

　　罷了罷了，既然有用，總不能半途而廢，那就開啟那個超長版的《白雪公主》吧，辛歲想到這個故事就有些頭疼，他實在把它添加得太長了些。

　　從白雪公主是何等的美麗講到惡毒的繼母是怎樣的可惡，辛歲絞盡腦汁回想著自己當(dāng)初編造的情節(jié)，心里有些責(zé)怪之前的自己了。

　　唉，這大概算得上自食其果吧。

　　正講到白雪公主進了密林，遇到幾個滑稽的小矮人。這里的情節(jié)辛歲特意加了很多幽默的言語，如今為了還原，就像講單口相聲似的，妙語迭出。

　　突然，床榻上的旎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聲歡快極了，聽起來好像再也憋不住的樣子。

　　而辛歲，卻是徹徹底底地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