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呂奶奶

　　樓下的呂奶奶死了。

　　她的四個兒子都長舒了一口氣，她唯一的女兒哭的稀里嘩啦，兒子們卻都都不屑一顧，覺著這個最小的妹妹是在作秀，而妹妹傷心之余，更是滿腹的委屈。

　　呂奶奶在大家的眼中，命算是很好的。90歲高齡，沒有大病痛就這樣悄悄的在凌晨走了。前一天的下午說身上不舒服，送到了單位的醫(yī)院，說是感冒了，開了副藥，第二天凌晨正好是最小的兒子陪床，喊了下兒子看看，沒多會，人就走了。

　　而大家覺得她命好，她生了5個孩子，4個男孩，1個女孩。而四個兒子，又得了6個孫子，一個孫女。呂奶奶辦90歲生日的時候，有個拜壽的環(huán)節(jié)，兒子孫子重孫子沾滿了舞臺，大家都羨慕的說，這老太太真的是命好，多子多福的。

　　但人生，哪里是似外人所見的那么光鮮，年輕時養(yǎng)活壯小伙怕是不容易，50歲以后，就開始帶孫子。老大家生了三個孫子，一個接一個的帶著，老二家生了二個孫子，5個男孩一起帶著。到了老三結(jié)婚后，生了一個男孩。呂奶奶看著滿地爬的小男孩，接著來帶了幾個月，但小男孩們歲數(shù)都隔得近，老三的老婆又恰好沒有上班，呂奶奶提出老三家自己帶孩子，從此老三的媳婦恨上了婆婆，覺得偏愛老大老二。而老四結(jié)婚后，生下了呂奶奶唯一的孫女，呂奶奶帶了5個男孩，看到小孫女樂開了花，孫子又大了，把孫女接回家，好好養(yǎng)著。老三家覺著更加不公平了，老大老二老四都帶了，就老三家自己帶。而最小的女兒，嫁出去以后，呂奶奶就覺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從此不管不問。但人生哪里有什么順?biāo)?，小女兒的孩子十個月時，女婿出了車禍，小女兒年紀(jì)輕輕成了寡婦。小女兒的婆婆覺得媳婦太年輕，肯定會改嫁，除了給點(diǎn)壓歲錢，其他都不再過問，怕媳婦會分他家的家產(chǎn)出嫁。但呂奶奶對這個小女兒還是不太管，娘兩來吃飯還得交上一份伙食費(fèi)。

　　在呂奶奶年輕時，兒子女兒孫輩們，都享受著能干的呂奶奶帶來的便利，吃飯自然有做好的飯菜，穿衣自然有洗干凈的衣服。除了老三家單過，其他的兄弟也都相安無事。雖然后來因?yàn)楣ぷ髟?，兒子們都搬到了其他地方，但每次一過年過節(jié)，呂奶奶家必定是熱熱鬧鬧，大人笑小孩鬧。

　　隨著呂奶奶年紀(jì)越來越大，身體就有點(diǎn)跟不上了。所幸兒子孫子們都大了，也不需要照顧了，呂奶奶自己管自己，倒也不是太困難。但90歲生日后，呂奶奶突然覺得飯菜都已經(jīng)難以到嘴了，提出了兄弟四個來照顧她。

　　最開始，呂奶奶的小女兒想著自己住的離媽媽家最近，兒子大了還沒有結(jié)婚，又沒有其他什么事情，就搬到媽媽家來照顧。四個哥哥們覺得這個方法最好，都同意了，每人出幾百塊錢，就當(dāng)伙食費(fèi)吧。但是年老的呂奶奶，卻不樂意了。她并不是覺得女兒是來幫忙的，反而覺得女兒是為了那千把塊錢。女兒也是好氣又好笑，對自己的媽媽，也沒有說什么。呂奶奶年紀(jì)大了，不知怎么，就愛吃葷的，天天要她女兒買雞、買豬蹄吃。女兒做好了，她吃完了，卻又忘了。外面有老人逗她，“你女兒天天給你買那么多好吃的，你吃得下嗎？”，呂奶奶生氣的說，“我吃了什么，都被我女兒吃了”，外人說，“我看你吃的呀”，呂奶奶更生氣了“我沒有吃，你看錯了”。呂奶奶不僅不承認(rèn)自己吃了，還天天和自己的兒子說女兒照顧不周，還不給她吃的，天天就吃白菜、蘿卜，小女兒當(dāng)然不會認(rèn)這事，但老人家說多了，兒子們也起了疑。

　　四個兒子開始約定，每家一個月來照顧老母親，老大家夫妻倆照顧了一個月后，老大家的老婆說自己三個兒子都生了孫子，以后照顧還是老大自己來，老大的老婆留在家照顧孫子。而老二家夫妻兩照顧了一個月后，老二家的老婆也因?yàn)橐疹檶O輩，提出要老二自己來。老三家直接就是老三自己來的，因?yàn)槔先睦掀艑ζ牌乓郧皼]有幫她帶孩子為由，就不來了。老四家的老婆還沒有退休，根本沒有辦法來婆婆家照顧，所以老四家就老四自己來了。

　　四兄弟輪了一輪后發(fā)現(xiàn)，四個男子漢，根本沒有辦法堅(jiān)持一個月，就約定著一人一個禮拜輪流著。對家務(wù)不熟悉的四個兒子，硬著頭皮天天買菜做飯，呂奶奶的飯菜，相比她女兒照顧的時候，是差了一些了。女兒在一旁看著，不時端個包子去給老媽媽吃，老媽媽吃完，還是忘了女兒的好，還是覺得兒子最好。兒子們心大，勞作之余，覺得這么好伺候的媽媽，妹妹都伺候不好，更覺著妹妹不好。

　　堅(jiān)持再堅(jiān)持，兒子們都苦不堪言，可幸的是，呂奶奶無病無痛的就這么悄悄的走了。喪事自然辦的很隆重，兒子、孫子們、重孫子們?yōu)蹉筱笥终緷M了一靈堂，鞭炮禮炮噼里啪啦的沒有停過，大家都又羨慕地說，“這個老奶奶真的是好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