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始終是哥哥的唯一血脈

　　就在剛才王夫子考問富貴和江嘉豫的廳堂中，錢氏的臉色十分難看，站在中間被責(zé)難的是之前隨王夫子一同回家被稱為“楠哥兒”的童子。

　　說是童子，卻早已是除了冠的打扮。

　　無論錢氏如何勸說，楠哥兒眼底始終淡漠，臉上表情如初，不見絲毫惶恐和怨懟。

　　錢氏手中拿著一張信箋，上面的字跡歪七扭八。

　　王夫子嘆了一口氣道，“楠哥兒，你父親當(dāng)年做錯(cuò)了事情，我與你姑姑當(dāng)時(shí)自顧不暇，將你托付于族人照料，如今日子好轉(zhuǎn)，接你來我家親自教養(yǎng)。我素日教你兄友弟恭，做學(xué)問先做人。今日你勻弟到底去了哪兒？若與你有關(guān)，還不速速說來；若與你無關(guān)，也好歹與我夫妻二人說一聲，我們再想其他辦法?！?p>　　楠哥兒聽了王夫子的話，抬頭，臉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笑中嘲諷多過淡然，但他還是開了口：

　　“勻哥兒未與我說。此事與我無關(guān)！”

　　錢氏不等楠哥兒說完，從上首撲下，一巴掌打到了楠哥兒的身上。

　　“錢之楠，怎會與你無關(guān)！自你來家中，勻哥兒十分欣喜，與你寸步不離，怎會和你無關(guān)！”

　　王夫子想要阻止錢氏，手剛抬起，聽到錢氏說起自家兒子與楠哥兒寸步不離，略帶希望的目光又看向楠哥兒，阻止的手卻停在了空中，始終沒有向前。

　　錢之楠的目光緊緊追隨著王夫子，仿佛錢氏的巴掌打的不是他的身上。

　　撇了撇嘴，錢之楠想要說什么，最終還是沒有張口，看向王夫子的眸光逐漸暗淡。

　　錢氏已經(jīng)急瘋了，她手上的信箋掉在了地上，“五百兩，贖人……”幾個(gè)字隱約可見。

　　淚流滿面的錢氏看向自家侄子的眼神越來越銳利，“錢之楠，你果然與你爹一丘之貉，當(dāng)年錢家抄撿，怎么就沒把你這個(gè)孽子抄撿了去？若不是三叔百般勸說，你以為我會允你入老爺門下讀書！你這種人從來都不知感恩圖報(bào)，今日勻哥兒若是出事，我必跟你沒完！”

　　說完，錢氏起身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本冊子，翻找出一張紙頁抽出，丟到了錢之楠的面前。

　　“你入門之事，寫下的拜師貼。我家與你再無相關(guān)！”

　　王夫子也沒想到自家夫人與錢之楠之間有這樣大的心結(jié)。退換拜師貼，這分明是要逐出師門的意思。

　　兩浙地帶，錢之楠今日被逐出，必然再無老師愿意相授。

　　這是要絕了他的讀書之路。

　　王夫子看著錢氏一臉的決然，轉(zhuǎn)頭對錢之楠道，“你還不與你姑母分說清楚！”語氣中飽含勸解。

　　錢之楠沒再抬頭，他低著頭，任由一滴淚水慢慢地消失在眼眶中，聳肩長舒了一口氣。他早知道這樣的事情會發(fā)生，但真的到來時(shí)，還是讓他難過。

　　撿起地上的拜師貼，小心翼翼地折疊塞入懷中。

　　錢之楠撩起長袍，朝著王夫子跪下，三叩首之后默然站起。

　　王夫子十分茫然地接受了錢之楠的叩拜。

　　看著少年挺拔的身姿消失在自家的廳堂中，仿佛又看見昔日隨著錢氏回娘家時(shí)，在舅哥兒滿府華貴中被婆子?jì)D人簇?fù)淼男⌒≈蹲印?p>　　待錢之楠離開，王夫子上前扶著錢氏，“你這又是何必！咱們湊一湊，總能湊出五百兩銀子！”

　　錢氏扭頭道，“絕對和他有關(guān)！當(dāng)年，為了討好上司，他爹就曾動(dòng)過讓我與人為妾的心思。今日他手中無錢，十有八九是騙了勻哥兒想要弄些銀兩。”

　　王夫子回想這些日子，天不亮就去書房清掃院落，獨(dú)自背書的錢之楠，又想起昔日自己上京考科舉，舅哥兒遣人送來的銀兩。

　　搖了搖頭，“夫人，他始終是哥哥的唯一血脈！”

　　錢氏道，“他家的血脈，與我何干！老爺，報(bào)官吧！勻哥兒還不知吃了多少苦！”

　　這廂，王夫子與錢氏低聲密語。

　　王夫子的大門口，江嘉豫一家人看著被仆人推推搡搡趕出大門的錢之楠。

　　剛才錢氏的和風(fēng)細(xì)雨還歷歷在目，如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哪怕江仲也放慢了步子，想要旁觀個(gè)究竟。

　　江嘉豫看到錢之楠一身落魄，背脊卻很是筆直，主動(dòng)上前道，“你怎么了？是讀書沒讀好，被先生罵了嗎？”

　　錢之楠也記著江嘉豫，畢竟收拾的利索，長相酷似仙童的村童著實(shí)少見。

　　何況還是個(gè)想要燒烤鯤鵬的村童！

　　剛才，王夫子考問時(shí)，他正路過廳堂，恰好聽見了那番極南極被之言，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便記住了這個(gè)小童。

　　錢之楠本不想搭理，但看到江嘉豫一臉好奇，眼眸清亮，終究不忍拒絕，只是搖了搖頭，道，“先生教書并不打人！”

　　門口還站著推搡錢之楠的下仆，聽到錢之楠的回答，取笑道，“就你這樣的壞心眼，還想讀書？若不是夫人好心，你早該凍死在族里。若是勻少爺找不回來，就拉了你去見官，讓你像你那壞坯子老爹一樣，被徒刑三千里?！?p>　　錢之楠手中用力，一把推開了王夫子家的下仆。

　　在李氏的一聲驚呼聲中，錢之楠被王夫子的下仆按在了地上。

　　“叫你囂張！壞胚子！狗官生的雜種！”

　　絲毫不顧江仲一家人的旁觀，幾個(gè)粗壯的下仆蜂擁而上，將錢之楠反摁在了地上。

　　錢之楠有一副傲骨，十七八的年紀(jì)，身量狹長，并不粗壯，只是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腦袋，忍受著下仆們的毆打。（已修正錢之楠的年紀(jì)）

　　江仲一向好心，想要上前，江嘉豫拉扯了一把，還是被江仲甩脫。

　　“松手，你們這算什么！”

　　江仲身材魁梧，一聲暴呵呵住了幾個(gè)下仆的舉動(dòng)，將錢之楠擋在了身后。

　　江嘉豫嘆息，自家老爹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熱心腸。

　　“這位公子不是府上的侄少爺么？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們幾個(gè)惡仆欺主，也不怕被主家趕出！”江嘉豫不想讓自家老爹受責(zé)難，先發(fā)制人插嘴問道。

　　其中一個(gè)被錢之楠推開的下仆惡狠狠地說，“你管得著么？就你這種鄉(xiāng)巴佬，我們家先生一年到頭不知道要拒絕多少，你一個(gè)上門求學(xué)的，不懂什么叫非禮勿視！”

　　聽了下仆故意用的四字成語，江嘉豫笑了笑，沖著江仲道。

　　“所謂夫子，不過如此。爹爹，不入此門是我之幸運(yùn)！”

　　江嘉豫話音剛落，下仆的臉色瞬間變得憤怒。

　　另一道聲音卻驀然插入。

　　“我當(dāng)是誰，這么大的話兒！那李二愣子的親戚果然和他都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