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不僅置辦了顓云澤吩咐的工具,更是準備了馬車。
他一回來就走到正屋,見顓云澤一人立在窗前,他松了口氣,急忙上前稟告,“王爺,孑洛城生亂,新來上任的郡守在城外二十里的驛站失蹤,一同前來的都尉和邊城守軍正在搜尋,玉閣主命人傳來情報,火邏教徒昨夜突然從城中消失,也在當夜,還在昏睡的歸不沉頭顱掛于城墻上,玉閣主認為此事必與火邏教有關!這是他遞來的信,請王爺過目。”
顓云澤接過信打開一看,臉色凝重了起來,但片刻后,眉心微松,“他恢復之后,倒是行事比往年更狠決了些?!?p> 青陽不解,但也沒多問。
“你安排的很好,眼下此地不宜久留,不過在這之前,這里的事情還需善后,你先將需準備的都先去備好,再有那邊的消息,我們無需多事,約束好下邊的人。”
青陽眼露遲疑,終究還是多問了一句:“王爺,曾佑廷在山中生死未卜,是個隱患,是否暗中前去搜查?”
“他是與蕪桓一起遇的山難,蕪桓此人,若是沒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東西,就不會讓他死,暗衛(wèi)已經在汪連的指點下布下埋伏?!?p> “曾家這般看中此地密道里的東西,不會善罷甘休,只是屬下奇怪,明明曾驍也在附近,為何要派旁支的人來取?”
顓云澤看了青陽一眼,將信箋攏于手心,轉眼化為齏粉,紛紛揚揚落于沙土地中。
“曾霽清,曾驍,雖為長房嫡子,對其父暗中行事,并不清楚,雖不知緣由,但這樣正好。
山洞已塌,宗祠已毀,就算他們不甘心,再派人前來,也無需顧慮,在這之前,我們盡快掃除一切痕跡便可?!?p> 青陽拱手應是,“王爺,汪連此人不可信,昨夜屬下跟蹤他去到后山頂宗祠洞口,蕪桓留守在洞口的那些人均為他所殺,還見他佇立在刻有紅色符文的石碑前喃喃自語,似在念咒,形跡十分可疑?!?p> 顓云澤揚眉:“北辰國的大祭司,你認為他為何會留滯此地輔佐玉明軒?”
“屬下不知?”
顓云澤望著窗外的破敗蕭條的屋脊,和遠處籠在晚霞中霧氣繚繞的群山,淡淡道:“由他行事,且派人暗中看著?!?p> “是?!?p> ※※※
游雪從安置趙洋的屋里出來,心中盤算著藥方中需要的藥材,趙叔的骨傷雖然時日不算長,但因為長時間住在陰暗潮濕的洞穴,又沒有營養(yǎng)攝取,已經萎縮,不可能再恢復,只能從他身體調養(yǎng)著手。
“喂,阿雪!”清脆又充滿調侃的聲音。
游雪一愣,這調侃的女聲分明是元梓月,她扭頭看去,元梓月踱著小步背著手從前院大廳緩緩踏下石階,笑嘻嘻地看她。
“你到底是誰?。磕闲鞘悄愕恼婷€是阿雪是你的真名?你和那個瑞王什么關系啊?”元梓月十分好奇,一直覺得這個女子很神秘,可義父對她的身份諱莫如深。
游雪抱臂看她:“你很閑?”
“我很忙啊,被你重傷的義父還躺在床上,我還得奔波兩頭跑,都是拜你所賜?!?p> “我不覺得這里需要你的助力?。俊庇窝┖闷娴?。
元梓月哼了哼,表情頗有些傲嬌:“不知是誰叫我把汪連給拖過來的,他可是閣主的座上賓,我自然要護他安危了?!?p> 游雪想笑,又忍住,這元梓月謊也圓的太勉強,誰也看得出來這汪連的修為,哪用得著別人的護佑,分明是借口,她也不揭穿。
“很好,我正愁沒人幫我采藥,你隨我一道吧?!?p> “喂喂喂,使喚我上癮是嗎?義父雖認下了你,我可從未承認過你是我的小主子!”元梓月不屑。
“你可知元叔認下的小主子是什么身份?”游雪淡淡笑看這個朝霞般明媚的少女,覺得元叔為了她的安全,似乎對身邊人都隱瞞的很嚴實。
“我怎么知道,他也沒告訴我,只讓我對你恭敬些?!?p> 游雪淡淡一笑,“我母親是顓綺安,我父親是游泓,”看著元梓月驀然瞪大不可置信的眼神,又補充道:“沒錯,我是游泓,游大將軍的女兒,那個世人以為隨長公主葬身公主府火海中的瀞禾郡主,游雪?!?p> 元梓月張大嘴半天合不攏,她表情十分尷尬,卻不知道一時間說什么,就連背在身后的雙手都已經松開,似想拍拍游雪的肩,又有些不知所措。
游雪聳了聳肩,“元叔知道,你家閣主也知道,燁輝也知道,嗯,就你蒙在鼓里,那么,你現(xiàn)在預備怎么樣?”
元梓月?lián)u頭,“你總是喜歡打直拳嗎?一般人可接受不了。”
游雪失笑,也不再逗她,拿起準備好的小竹簍背上肩,顧自向前廳走去,“我很看好你,你可不是一般人?!?p> 元梓月松了口氣,假作一臉輕松地跟在她身后,“真的,我從小就覺得自己會成為巾幗英雄!”
這時,一個人影一閃,燁輝持劍出現(xiàn)在游雪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
“你隨我來一下?!睙钶x說。
游雪看著即將落山的日頭,心里還是很急,“上山采些草藥就回,一會兒說不行?”
燁輝看著元梓月,“你也學過醫(yī)術,汪大夫也在村里,就代勞一下吧?!?p> 元梓月摸了摸鼻子,被燁輝指揮也沒見生氣,只是輕咳一聲:“勉為其難幫你們了,你把方子給我。”她接過竹簍,伸手向游雪要草藥名目。
元梓月離開后,燁輝帶游雪來到一間尚算齊整的房間里,看得出來應是女兒閨房,因為里面有梳妝臺,雖然銅鏡已經凹凸有裂縫,被暴力對待過,但依舊被有心人裝回了木框中安置在妝臺前,白色紗帳下床被被疊的很整齊。
燁輝走到床邊,解開鉤掛一側的帳幔,將銅鉤往下一扯,打造的嚴絲合縫的床榻一邊翹起一塊木板,露出一方暗格。
他彎腰從里間掏出一個四方紅木匣子,走到游雪跟前。
游雪看見那匣子一瞬間就已經猜到了是什么,她正要說話,一個小小的身影投射在門檻上。
“輝哥哥……”
是萊仁貴的小女兒。
燁輝將盒子遞給游雪,才走到門邊,將小女孩拉過來,見到遠處顓云澤身影頎長默然望著他們,他也只是瞥了一眼,彎身對女孩說:“你怎么過來了?不好好養(yǎng)傷?”
原來兩人認識?游雪疑惑,但她轉念一想,趙洋困在暗道里,燁輝也需通過進入萊仁貴的宅子才能進去,至于其中過程,她也無心去探知。
“輝哥哥,你說只要我說出爹爹藏寶貝的地方,就帶我去找爹爹?!?p> “那你再告訴哥哥,打開這木匣子的鑰匙在哪里?”
小女孩扁嘴哭了起來,“嗚嗚…我要找爹爹?!?p> “算了,別為難她了?!庇窝┥锨埃焓窒蛐∨?,“隨姐姐回房去,讓姐姐給你清理一下傷口可好?”
“帶我找爹爹……”小女孩淚眼汪汪,卻也不似早上那般抵觸游雪的示好,眼睛里警惕之心還余存,只是更多的是惶惶無助,似迷路的幼兔,可憐地讓人心疼。
游雪牽著小女孩,經過站在榕樹下的顓云澤時,兩人相視一眼,她將木匣子遞了過去。
顓云澤一怔,伸手接過。
跟在身后的燁輝怔了怔,神情有些復雜,但終究沒有說什么。
游雪看著他,視線從顓云澤修長如玉的指節(jié)落在那匣子上,又抬頭看著顓云澤,她明麗的面容上,琥珀色的眼瞳眸光清澈:“王爺,之前對萊仁貴的應諾,可還算數(shù)?”
顓云澤黑眸微閃,“是?!?p> 他心中忽然有些不自在,是因為游雪語氣的鄭重,是因為游雪那看似已經洞悉世情的眼睛,又或是那一生有些疏離的‘王爺’。
明明兩人一高一矮,游雪額頭只及他肩頭,他垂眸便能清晰在她眼睛里看得到自己的面容,然而顓云澤卻將視線落在了紅木匣子上,避開了這道灼灼視線。
“王爺,我們此番前來,動靜不小,卻不見村中窺視打探,雖不知為何,但我希望,若是可以,念在他們也是受此無妄之災,已經付出慘痛代價的份上,留一條生路,可好?”
顓云澤臉色不顯情緒,但嗓子有些干澀,“此事未上報王庭,他們只是被暗衛(wèi)拘于屋中不得擅離,”
游雪松了口氣,緊了緊小女孩冰涼的手,“小女以為,鎮(zhèn)上那些惡霸鄉(xiāng)紳才是首要處理的,他們不會一點也不知情。”
“我已派人行事。”
“王爺英明。”游雪笑了笑,拉著小女孩走出了前廳。
燁輝默默聽著兩人對話,心里閃過一個可怕的事實,之前沒想到,此刻被游雪點破,他才發(fā)現(xiàn)為何閣主急召他回東來閣,別再牽涉此地之事。
望著那牽著小孩緩緩離開的瘦削身影,燁輝心想,這個女子比自己更快融入了這個世道,并且看的更透徹。
只是,此事一朝被掀開,牽涉其中的人,一個也逃不掉,她能做什么?
就算王者仁心,悠悠眾口,堵的過來?
簡直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