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梓月走進(jìn)灶間的時候,看到游雪正守著爐子熬粥,“喲,終于有米了?瑞王的人手速度還是蠻快的?!?p> 游雪看了眼外間漆黑的夜幕,“辛苦了,汪大夫呢?”
“我看他朝那已經(jīng)坍塌了的山頂宗祠入口去了,就先回了?!?p> 游雪翻了翻藥簍,滿意點頭,從荷包中取出一枚黑色丹丸,“這個先服下,可以暫時壓制你體內(nèi)沉積的尸毒?!?p> 見元梓月愕然復(fù)雜的表情,她面無表情說:“我知道你有汪大夫給你的藥,我也沒質(zhì)疑他的醫(yī)術(shù),只是你終究是女子,若是服多了寒涼之藥,不好?!?p> 元梓月啞然了半晌才將藥丸服下,“謝謝你?!?p> 她時常忘了自己的女子身份,自從被義父收養(yǎng)后,習(xí)武,學(xué)醫(yī),跟隨玉明軒后,又跟在汪連身邊學(xué)習(xí)奇門詭道,從未受到過這般如姐如母的關(guān)切之語,也許人心歷練地太過堅硬,碰觸到柔軟溫?zé)岬氖挛锟傄脸黾怃J的棱角抵觸,此時她雖然強(qiáng)制壓抑著,卻也不忍再如以往那邊冷眼冷語的嘲諷過去,然后颯颯轉(zhuǎn)身離開。
“你要隨燁輝回去了吧?”游雪突然問。
元梓月一愣,“你怎么知道?”
游雪當(dāng)然知道,因為離愁別緒的兩難都寫在燁輝臉上,如今這里這般情勢,王庭肯定又會派新的監(jiān)察使過來,所有暗中勢力都會退避三舍,元梓月作為玉明軒的左膀右臂,當(dāng)然要被速速召回去了。
“我剛才看到燁輝正在他新爹屋里吼呢,好像那個新爹不肯隨他回去?!?p> “不是新爹,是失散的親爹。”游雪笑了笑,“你離開前,我會把藥丸配好的?!?p> “說的好像我們以后不會見面似的?!?p> 游雪也不說什么,托腮看著元梓月,“你說過要做一個巾幗英雄對不對?”
元梓月傲然,“若是孑洛城再起戰(zhàn)事,我必會加入陣營奮起殺敵?!?p> “也并不是非要起戰(zhàn)事才可成英雄事,我這里有一件難事,需你相助,你可愿幫忙?”
元梓月摩拳擦掌,側(cè)耳過去,“說吧,我就說你是個有意思的人?!?p> 可是當(dāng)她聽完游雪的吩咐,愕然怔愣許久。
※※※
青陽抱劍守在顓云澤屋外,望著烏沉沉不見星月的天空,皺眉尋思著一會兒還要去各屋舍查看,心里有些沉重。
耳邊聽著隔著三間屋舍還能身臨其境的大嗓門,大半夜還能這么活力充沛,這小子不錯。
他搖了搖頭,想著這個從蕪桓手里救下的葉黎,倒是有一副練武的好根骨。
若是來日清掃之時,能為其向王爺說說情,也許能留下他一命,想到這里,他又否定,這孩子太過聰慧機(jī)敏,若是真到那一日,也是不能留了。
想到這里他嘆了口氣。
就在此時,一道黑影從對面破敗屋脊上一掠而過。
青陽神色一凜,回身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揮手向四周暗衛(wèi)打了個手勢,迅疾地朝那黑影追尋而去。
兩道身影你追我趕沿著屋脊飛掠向后山方向,落在山腳下的一處空置的茅草屋外,青陽只見黑影閃入了屋中,他踟躇了片刻,心道莫非這里還有一個入口,對方會是誰,蕪桓?還是曾家的人?
沒猶豫多久,他也竄入屋中,然而猝不及防他還來不及掩住口鼻,就吸入了屋里突然出現(xiàn)的濃濃煙氣,就算他情急之下咬破了舌尖,那霸道的迷藥瞬間讓他失去了意識。
屋中兩個黑衣人現(xiàn)身,身形瘦削窈窕,看得出是女子,皆蒙著黑巾,正是游雪和元梓月。
元梓月?lián)狭藫项^,第一次朝自己人下手,她還真有些于心不忍,說:“他沒事的吧?”
“幫我把他的臉扶正,”游雪說著,從矮桌上取過一碗黑暗中看不清顏色的藥汁,“看好了?!?p> 只見她把藥汁均勻用刷子涂抹在青陽臉上,藥汁幾乎是速干的,很快凝成了薄薄一面,她又快速反復(fù)涂抹,直到碗中藥汁被抹干凈,她揚手將碗碟打碎,踩入沙泥地中。
“然后呢?”扶著青陽腦袋的元梓月問道。
游雪將手心覆于青陽天靈蓋,閉目凝氣于掌心緩緩注入。
元梓月看得心驚膽戰(zhàn),卻不敢出聲怕打岔弄出亂子。
直到游雪松開手,額頭冷汗淋淋,她才問:“你究竟是人是妖?”
“我也不知道。”
“那他會變成傻子嗎?”
“他只會失去這片刻的記憶,不會損他半毫?!比羰钱?dāng)時沒有在歸不沉府邸試用過,游雪是不會說的這么有把握。
元梓月咬唇,看她臉色蒼白,忍不住道:“光是他一人,你就這樣,你知道這村里有多少人?”
“也許我是妖呢!”游雪調(diào)侃,“別廢話,扶好他?!?p> 游雪撫上青陽的臉,動作極其輕柔,隨后從下頜慢慢往上撕扯,干透的藥汁已經(jīng)凝成一張有韌性的深色薄膜,且有著青陽五官輪廓。
完成動作后,游雪一拍元梓月的頭,“好了,回去?!?p> “放他在這里?”
“會有人追過來的,放心?!?p> 說完,兩人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昏黃的燈火中,案頭放著一白色海碗中,盛著透明粘稠的汁水,游雪將棕褐色已經(jīng)定型的臉模放入,任它沉入碗底。
元梓月好奇:“沒想到那碧羅草的根莖竟有這等妙用?”
“還缺的,缺兩種,我以前隨…咳…住在一起的時候,嘗試過,若非高人指點,我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效果,幸好今夜無星無月,白日就太明顯了?!庇窝┎铧c說出與瓊琦當(dāng)初在無名村的事情,有些懊惱。
“那怎么辦?我們這大費周章是無用功了?”元梓月沒注意到游雪的不自在,只是專注著眼前的事。
“先看看效果如何?!?p> 沒等多久,用竹鑷子將臉模撈出來,從褐色臉模中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只是略顯黃皮。
這時,敲門聲響起。
元梓月急忙上前拉開門將燁輝拉進(jìn)來。
“怎么樣,沒人看到吧?”
“我的行事,你當(dāng)信得過。”燁輝嗤笑,看向游雪。
游雪打量了他一番,“勞煩了!”
燁輝看著她:“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只是想這么做?!?p> “雖然不知道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作為同行,我終是要支持你的?!睙钶x嘆息,“但你不是救世主,別忘了這一點,我們還要留著命,為了回去。”
“以后我會掩耳遮目,不聞不問,就這一次?!庇窝┑Α?p> 元梓月看著兩人打機(jī)鋒,雖然聽不懂,但選擇沉默。
一共也只有十三戶人家,十七個老人,十六個孩童。
自前幾日起,萊沅村中莫名出現(xiàn)了一群黑衣人,黑衣蒙臉的神秘人將他們禁步在屋中。
其實他們也并沒有非要出去的目的,饑腸轆轆,食不果腹,家中孩童吵著哭著漸漸也沒了力氣哭鬧,這些人的到來,雖然限制了他們自由,但至少沒餓著他們,可以吃上一口熱米飯,這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村里人,那些上了年紀(jì)的老者,皆產(chǎn)生了不好的預(yù)感,多少年前,也是來了一群人,逗留在此,用金銀物什掩住他們的耳目口鼻,在他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土地上行不可告人之事,可是事后,留下滿目蒼夷和兵災(zāi)禍亂,幾欲滅族。
如今,歷史重演,又來了一群人,用熱菜熱飯禁錮了他們的行動,然后,他們會如何?
他們死不足惜,可是這些孩子,并不知情,他們何辜?
可老邁的他們又能做什么?
這些日子,每到子時三刻,守衛(wèi)都會輪一次崗,青陽也會在這個時辰巡視一圈,查看各屋中情形,然后折返向顓云澤匯報。
今夜也如此。
此時已是深夜,潮濕沉悶的空氣讓人感覺十分壓抑,沒多久便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絲。
守在屋外的黑衣人見今日首領(lǐng)沒有舉著火把,身后還多了兩個人,倒也沒起疑,將門悄然打開,讓三人進(jìn)屋。
里屋的人似乎也習(xí)慣了這般聲勢,老人們坐在炕頭,孩子已經(jīng)熟睡,醒著的人沒有情緒不慌也無懼,就這么看著他們進(jìn)來查探。
‘青陽’見守衛(wèi)沒跟進(jìn)來,松了口氣,對老人說:“這是大夫,讓她給你們診診脈?!?p> 幾個老人不為所動,也沒有抗拒,仿佛任人宰割的羔羊。
半晌之后,守在門外的侍衛(wèi)忽感不對勁,今天首領(lǐng)似乎在里面待的時間有些久,而且都沒有半點聲音,這是怎么回事?
兩人相視一眼,正要進(jìn)去查看,就見首領(lǐng)出來,對他們打了個手勢。
兩人躬身目送三人離去,瞧了眼屋里,老人已經(jīng)躺在炕上抱著孩子熟睡,他們目露不忍,也嘆了口氣,折身踏出房門合上,繼續(xù)守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