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綠洲往西走是一片片沙丘，陳之晉就要在這里等謝充。天蒙蒙亮時，謝充呼著冷氣到了。
“怎么樣？”陳之晉分一匹馬給謝充，同時詢問昨天夜里的情形。
“不簡單啊。那伙人估計不是什么匪徒，我看像是當過兵的。他們被老漢打死兩個，其余的就逃回去了。”
“當兵的怎么會無緣無故落匪，而且看那鎮(zhèn)里人互相都不來往的樣子，也不像是軍隊作匪啊。”陳之晉問道。
“有時候打仗糧食不夠，就會吃死人。有人越吃越惡心，有些人卻越吃越喜歡。我看這伙人就是些變態(tài)，他們比普通草匪可危險多了。被山匪綁了你還能活著，被他們抓住是要上餐桌的?！敝x充曾做過軍醫(yī)，對軍里的傳聞都很清楚。
再度騎馬趕路，謝充遙望遠方層層沙地：“今晚就不用待在沙漠里了?？煨┶s路吧?！?p> 秋季是個忙碌的季節(jié)，冬季后則是個寂寞的季節(jié)。陳之晉兩人趕到一處鄉(xiāng)鎮(zhèn)，送別亭邊柳樹無力，一旁卻有寒梅自立。
“這就算進了新亭了。我們先找個縣城辦張行走通貼?！敝x充道。
兩人進城后歇息一晚，第二天又跑到最近的縣城辦通貼，這就再是一天過去。謝充答應陪陳之晉尋人兩個月，至此已過去十天了。
早晨起來，謝充找陳之晉商量。他從包袱里取出一張地圖，這圖甚是詳細，比陳之晉在旬季軍里看到的新亭地圖要有用得多。陳之晉以圖比較，發(fā)現(xiàn)謝充這張地圖多了許多山道水泉。依此觀之，它應該是謝充自己繪制的，這是旅人用的地圖。
“據(jù)我所知，你要找的人應該會在這一塊區(qū)域活動。如果在這兒找不到他，就說明他已經(jīng)進內(nèi)陸了?！敝x充指著地圖。
“他要去內(nèi)陸，最好的路線就是走葉然。怎么要繞到這里?！标愔畷x問道。
“我也不清楚，記得他好像說過葉然有個人不能見。大概是些風流債吧?！?p> 謝充的話卻讓陳之晉想起陳云說過的一個人。葉然相國顧恢，陳云也說過不要招惹此人。鬼清想要避開的人會不會也是這個顧恢呢。
新歲總破舊氣。去年新亭王謀劃的誅楚之戰(zhàn)半道終結，甚至為了預防葉然，新亭王一度派出使者到壽方談事。這樣景象下，整個新亭都披上了冷衣。可正月后，二月花破吐芬芳，老百姓都忘了去歲的事。
陳之晉行走在城市坊集里，過路人匆匆忙忙，賣貨人大聲吆喝，一切都和楚山一樣。如果你不去細辨著裝和口音，會有離家不遠的錯覺。
“牙市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了。這里我認識一個老牙，從他那里肯定能拿到真實的消息。”謝充帶著陳之晉直入一處滿是掛牌小間的街道。
這些小房間最大不過一米寬，就夠一個人坐在里頭逍遙。牙市是賣消息的地方，他們不賣實貨，所以那樣小的鋪面最適合他們。
一處掛牌下，尖嘴老人捧著不知名的瓜果吃得熱鬧。謝充臨近后拍響桌面：“老捕頭，你家老板呢？”
“老爺去探花樓了。你信得過我，找我買消息也是一樣的?！奔庾炖先诵σ饕鞯兀x充是他的金銀護送使者，他自然不會怠慢。
“我可信不過你。買消息這種私活，還是要找熟人辦?！敝x充盯了盯鋪面，“我就在這等你家老板?！?p> “那可不成。這店面就這么大，你不做生意擋我門口算什么意思。走走走，我們老爺最快也還要兩個時辰才回來?！奔庾炖先瞬粯芬?，他走出來推搡謝充離去。
謝充沒有強留，他拉著陳之晉退到街上。陳之晉問：“你要站街上等人？”
“不用等多久。我和這家老板一起逛過探花樓。兩個時辰才回來，怎么可能。頂多一炷香時候他就回來了。不過那之前咱們可以看看好戲?！?p> “什么好戲？”
“那伙計一臉尖酸，剛才又非要我跟他買消息。我肯定他是在做欺主的事情。待會我揭穿他，你幫我證明?！敝x充看著店鋪里的尖嘴老人不禁發(fā)出一聲冷笑。
十幾分鐘后，一位白衫中年人緩步行來。他春風留面，時不時托住自己的渾圓大肚，像是在同人炫耀方才的風采。
中年人走過陳之晉兩人，他正心樂沒有認出謝充。之后被謝充一把抓回來，中年人才大呼：“謝公！”
“嘿，還道你小子不認老漢了。怎么白日去花樓，簡直淫賊模樣?！敝x充說道。
“哪敢，這不雇了活計，我閑著也閑著，還不如自己去快活快活呢?！敝心耆嗣约旱姆识亲?。
“這伙計生得欺主相，你也敢這么放任?！敝x充張開眉毛，撇開嘴角，一副笑你遭殃的樣子。
“不會吧。他是個孤老，我看他可憐才雇他。他對我十分敬仰，哪里會騙我。謝公莫是又想鬧我？”
“誰要鬧你。跟我來，給你看看你是被人如何欺負的。”謝充提起中年人的領衣進了店鋪。
“又是你，我們老爺還沒回來呢?！奔庾炖先苏J得謝充，他通過衣裝辨出來人，等離得近了他才看到中年人，“老爺！你回來了?！?p> 老人起身用袖衣反復拍凳子，然后他示好地讓開位置請中年人入座：“老爺坐。這是賬目，剛兒來了六個人，賣了四個。”
中年人接過賬本看后道：“還算可以。蘇老爺托賣的米田終于是有人要了。這單生意要成了，我們的傭金可有五十兩啊。”
“誒，這賬目不對吧。我記得你伙計剛才賣東西是記了兩本賬，他怎么只拿一本出來？”謝充開始發(fā)難了。他生在貴族卻游走平民之間，最看不得窮小百姓為了生計偷摸拐騙。
“謝老，我們這種鋪子最重記錄，自然會有留備的賬目。你不要想那些事了。我看您今來也不是找我敘舊的，要什么消息和我說說吧？”中年人擺擺手，他還是更信任自己一手搭救的孤老。
“留備的賬目該是黑色的封皮吧?？晌覄偛趴吹降氖撬{皮啊。我身旁這位小伙可以作證?！敝x充當然不會輕易被中年人拐走注意力。
中年人看向陳之晉，等陳之晉點頭后他又看向尖嘴老人：“說說吧?！?p> “老爺，什么藍皮啊。這店里就一本白封賬一本黑皮賬。估計是這兩位離遠看錯了，把黑當成藍了吧?！奔庾炖先松眉饪?，說起話來也是繞道有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