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黑黢黢的小路邊,有人在趕路。
踉踉蹌蹌,似是夜色太黑,看不清腳下的路,于是東一腳,西一腳,眼見就要倒地,下一秒?yún)s又悶哼一聲,腳下步伐再快幾分。
小路的另一邊,卻又有人閑庭信步,身后一小童子往那一端張望許久,半晌,上前問道,“公子,當真不救嗎?”
前面那人腳步?jīng)]有片刻停緩,夜色四合,他的衣角隨風飄蕩,連帶著語氣也輕飄飄的,像是從未出現(xiàn)過,“要不,你救?”
另一童子心下一凜,斟酌著道,“公子,夜色已晚,咱們得加快行程了?!?p> 一句話,未求情,也未露出害怕,彷佛只是平平淡淡的陳述了一個事實。
前方那人似是低低笑了幾聲,半晌,又有話語傳來,“子墨啊,你看你就沒有人家子白明澈?!?p> 這話似調(diào)笑,又似教誨,但熟知他的人都明白,這是敲打。
子墨在夜色的阻擋下,微微鞠了一躬,“是,公子。”
三人風塵仆仆行走了一路,終于在前方不遠處看到了一家客棧。
子白站在客棧門前,看著被勁風吹倒在地上的“有間客?!钡呐谱?,繞是他多年冷靜,此刻也不禁面露驚訝。
江湖上瘋傳已久,堂堂“有間客棧”,竟然是這般模樣?
倒是前面那人,無聲地笑了笑,“有幾分意思?!?p> 子白上前一步,剛要湊近詢問,卻聽得他說,“不進這家客棧,難道我們有更好的選擇?”
于是,身后的子墨默默上前敲門。
門敲了三下,卻遲遲不見人來開門。
子墨又敲了三聲,半晌,依舊沒有人。
子白訝異,雖然這門外落魄至此,但瞧著樓上窗戶四閉,不像是沒有人住的樣子啊。
更何況,子墨敲門時用了內(nèi)力,只要不是暈過去的人,都可以聽到這敲門聲。
除非,是有人故意不給他們開門,又或者,是他們沒有得到這門里人的認可,所以這門才不開。
“子墨,下來?!?p> 子墨聞言,立馬轉(zhuǎn)身站在了那人的身后。
他眼見著那人上前,然后屈了屈手指,清脆的敲門聲又一次響起。
三長一短,兩短一長,按照這樣的順序敲了兩次之后,門內(nèi)忽然間燈火輝煌。
下一秒,門從里面被打開。
里面的童子一看,微微彎了彎腰,低聲道,“有間客棧歡迎醫(yī)藥谷言公子?!?p> 言煜低低“嗯”了一聲,對著身后那兩人招了招手,子白和子墨看到后,忙斂了眼底的驚訝,恭恭敬敬地上前,跟在言煜身后。
兩人腳步剛進,身后客棧的門一閉,卻又聽到有敲門聲響起。
三長一短,兩短一長,又是這樣的節(jié)奏。
敲門聲中帶了些許急切。
剛剛給言煜開門的那位童子好似沒聽到一般,只招呼著言煜上樓。
言煜眼底勾起一抹好奇,問那童子,“有客來,不開門?”
那童子道,“客棧住房已滿,不再迎客。這是規(guī)矩?!?p> 言煜低頭笑道,“規(guī)矩?誰定的規(guī)矩?”
童子聞言,卻是沒有回答,只答非所問,“公子多慮了,此事自有我們客棧的人處理。”
語氣端的是不卑不亢。
言罷,又對著身后的子白子墨道,“本客棧只剩三間房了,兩位一人一間,請跟我來。”
幾人上了樓,那童子給三人安排好之后,又指了指床頭的小鈴鐺,“夜里有事可隨時搖響這呼叫鈴,自會有人前來為公子服務(wù)?!?p> 說完,轉(zhuǎn)身離去。
子白和子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出了驚訝。
那童子,雖說看起來年齡和他們一般大小,但功力竟和他們不相上下。
而且,一舉一動間,神色始終淡然自若,似是對任何事情都早有把握。
言煜一進房門就知道房間里點了神魂香,他是醫(yī)藥谷的人,自然知曉神魂香是安神的香料。
拋開香料而言,這房間里的設(shè)施也是頗為講究,陳設(shè)雅致,茶具是白玉制成,常年飲用有延年益壽的功效,床是由紫木檀所制,有安神的功效……
細細掃視一圈,才驚覺這“有間客?!惫幻逼鋵?。
傳言這客棧的主人令明卿常年身穿一身紅衣,得見其人的人都稱“此女驚為天人”,雖未見其人,但只瞧這客棧的設(shè)施,倒真不負盛名。
真思索間,門外傳來了子白的聲音,“求見公子。”
言煜道,“進來?!?p> 聽到聲音,門外的子白與子墨一同進入房間。
言煜靠在椅子上,淡淡地問道,“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子白開口道,“那童子做事著實謹慎入微,目前還未有重大發(fā)現(xiàn)?!?p> 言煜點點頭,正想讓他們退下時,突然聽到大門處似有聲音傳來。
其實這聲音極其細微,只低低傳來敲門聲和人語聲,但房內(nèi)幾人聽力極佳,所以只要不說話,下面的動靜清晰入耳。
言煜給兩人遞了一個眼神,兩人立即秒懂,一動不動的觀察著下面的動靜。
客棧門口處,敲門聲依舊,只是已經(jīng)帶了些許急促。
剛剛給言煜領(lǐng)路的童子站在門內(nèi),沉聲道,“青公子,你知道本店的規(guī)矩,一旦客人住滿,可再不接受其他客人?!?p> 外面青靈俞看著即將追上來的刺客,苦笑道,“白琴,若不是走投無路,我怎么會破了阿卿的命令?!?p> 白琴聞言,眉頭微微皺起,按理來說,這青衣狐貍雖然平時插混打笑慣了,但不會妄置令主的命令的。
此刻,繞是他多年冷靜,也有點不知所措。
正為難間,忽然聽到密語,“讓他進來吧。順便告訴外面的幾個小賊,我有間客棧想要護著的人,即便是他暗血閣,也不能隨意扼殺?!?p> 一聽這話,白琴不禁有幾分驚訝,令主從不輕易使用密語,一來耗力大,二來,也沒有哪個人重要到這個地步。
現(xiàn)如今,令主竟然為了這青衣狐貍開了先河。
白琴將門打開,看了眼青靈俞的傷勢,道,“怎么會傷到這個地步?”
青靈俞苦笑道,“阿卿讓你放我進來的?”
白琴從懷中拿出幾顆藥丸,讓青靈俞服下后,緩緩道,“不然呢?令主第一次給我傳密語?!毖粤T,又往夜色深處看了眼,頗有些鄙夷地道,“就這幾個小毛賊,也把你傷到這個地步?”
青靈俞用手悄悄按了按傷勢,心中不禁有些無奈,這么多年,除過那次之外,這還是第一次被人家打到無法還手的地步。
白琴將青靈俞扶回客棧內(nèi),又重新出門,看著林外葉影亂動,不禁冷笑一聲,認識這青衣狐貍這樣久,還是第一次見他傷勢這樣重,這賬,該算算了。
“既然來了,何不出來一見,閣下竟是這般鼠輩?”白琴是用了內(nèi)力的,聲音一出,林內(nèi)又是一陣擾亂。
只是依舊沒人出來,白琴也不著急,負手而立,大有他不出來不關(guān)門的架勢。
半晌,林內(nèi)終于陸陸續(xù)續(xù)出來了幾人,幾人皆是一襲黑衣,黑布蒙著面,刀光劍影間,劍上赫然是暗血閣一朵紅色薔薇的標志。
白琴冷笑道,“原來竟是暗血閣的諸位,但是這青衣狐貍今日我有間客棧護定了,另外我令主有指示,我有間客棧想要護著的人,即便是你暗血閣也請掂量掂量著自己的分量?!?p> 那幾個黑衣人相互對視一眼,為首之人稍微拱了拱手,似是很久未開過口,聲音略微沙啞地道,“打擾了。撤?!?p> 刺客一走,房間里的三人也回過神來,原來他們沒救的人竟被有間客棧給救了,而且聽這語氣,兩人好像還互相認識。
言煜眼底閃過一絲好奇,笑道,“有點意思?!?p> 客棧,大廳里,白琴正為這青衣狐貍發(fā)愁.。
按理來說,客棧里的房間都是夠數(shù)的,客人一滿,立即關(guān)門,基本上如果不是危及到客棧安全的事情,不管門外之人如果敲門,客棧都不會給開門。
以往也不是沒發(fā)生過這種事情,但沒人敢違抗令明卿的命令去開門。
所以,令主這還是第一次為青靈俞破例。
青靈俞看著白琴眉頭緊皺的模樣,笑道,“你不用管我了,我知道阿卿的性格,她肯讓我進來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白琴撇撇嘴,正想再給他喂顆止血丹,卻又聽到令明卿的密語傳來,“不許喂,讓他自己自生自滅去?!?p> 白琴正要掏藥的動作立馬頓住。
因為密語的傳送對象只能是一個人,所以青靈俞并沒有聽到令明卿的話。
倒是看到白琴的動作驟停,咳嗽了幾聲,問道,“你這小子,真的忍心讓我這樣失血而死嗎?還不拿藥?!?p> 白琴笑了笑,瞇瞇眼道,“令主說,讓我不許喂,你自己想辦法去?!?p> 青靈俞無奈笑道,“阿卿竟然如此狠心?!?p> 白琴撇了眼地上的人,再也不理會他的插混打滑,直接上了最頂層的一個房間。
白琴立在門前,低低道,“白琴求見令主?!?p> 半晌,門內(nèi)無回應(yīng)。
白琴又求見了一遍,門里這才傳來了聲音,“何事?”
“密語傳音需要大量內(nèi)力,令主,你……”
還不等白琴說完,令明卿就打斷了他的話,“無礙?!?p> 白琴立在門外無奈的嘆了口氣,這才道,“是,令主?!?p> 令主最討厭別人關(guān)心她,他今夜自作主張上來看她,算不算觸碰到了她的逆鱗?
第二日清晨,客棧照常開門營業(yè)。
子白與子墨凌晨就起來,找白琴要了小廚房。幾刻鐘后子墨捧著一碗粥上了樓。
言煜對于自己的吃穿住行都很有要求,尤其是吃。
子墨敲了敲門,許久沒人應(yīng)聲。他推門而入,將粥放在了白玉桌上,掃視了一圈后才發(fā)現(xiàn)房內(nèi)竟然沒人。
但他也沒奇怪,只悄然退了出去。
另一邊,有間客棧三樓的某個靠角落的房間里,窗外清風浮動,在床上躺著養(yǎng)傷的青靈俞卻忽然笑了。
他頭微微轉(zhuǎn)向窗外,笑道,“阿卿,我錯了,你就饒了我吧?!?p> 他話一說完,窗外忽然掠過一角紅色的身影。
下一刻,令明卿已經(jīng)站在了房間內(nèi)。
青靈俞微微瞇著眼望向她,她依舊是一襲紅衣飄然,墨色長發(fā)只用一根白玉簪子隨意扎起,眼眸清冷淡然,眉心的一點朱砂妖嬈艷麗,襯著那雙眸子更加地深不見底。
青靈俞撫了撫身上的傷口,掙扎著坐起來,求饒道,“阿卿,我錯了。白琴已經(jīng)給我說過了。”
令明卿看一眼他,只從懷里拿出一個墨綠色小瓶子,然后扔給青靈俞,道,“現(xiàn)在知道錯了?當初走的時候怎么沒見你像現(xiàn)在一樣服軟?”
青靈俞苦笑道,“我原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功力日益增長,已經(jīng)可以為家中那一百一十八口人的性命報仇了,卻沒想到,終究還是我本事不夠?!?p> 令明卿聽到這話,卻也沒說什么,只道,“追殺你的有百余人,你能從暗血閣人的手里逃出來,已經(jīng)很不錯了。別妄自菲薄,我當初把你救回來不是為了讓你一心活在仇恨之中的?!?p> 一聽這話,青靈俞自認沒資格反駁,只是默默地從瓶子中倒出幾粒小藥丸,就著白玉杯中的水,一飲而下。
“阿卿,我此次出去,聽到了不少江湖趣事?!毖垡娏蠲髑滢D(zhuǎn)身欲走,青靈俞不得不轉(zhuǎn)了個話題,他一年也見不到阿卿幾次,這次好不容易見著了,怎么說也不能讓她輕易走了。
但令明卿聞言,卻沒有多大的波動。
江湖上是是非非,哪有一天是平靜的。
青靈俞著急,出口道,“阿卿,我聽聞,江湖至寶碧血劍好像前幾日被盜走了。”
令明卿淡淡“嗯”了一聲,又想到青靈俞在看著,所以適當?shù)谋憩F(xiàn)出幾分詫異,“碧血劍被盜了?”
青靈俞一看她這模樣,心中苦笑,知曉她是為了配合自己,只能道,“沒錯,前幾日我聽聞碧血劍被盜,碧池山莊莊主也被賊人所傷,現(xiàn)在碧池莊內(nèi)蕭條慘淡,甚是冷清。”
令明卿又道,“碧池山莊多年雄霸江湖,沒料到竟……”
青靈俞道,“你多年未現(xiàn)身江湖了,自然不知現(xiàn)如今江湖勢力四起,多少家族都在等著秋林宴的開始,就等著重新分得勢力范圍呢?!彼⑽⑺妓髌?,又道,“如今碧血劍丟失,江湖動亂,只怕是不能少啊。”
令明卿道,“多年前,我自建了有間客棧后,就沒再想過踏入江湖勢力了,現(xiàn)如今江湖動亂,又與我何干呢?”
青靈俞嘆息道,“阿卿,你不知,雖說有間客棧從來不自稱是江湖勢力,但你又怎知江湖上沒有客棧的一席之地呢?”他看向令明卿,道,“前不久,秋林宴的帖子又送來了吧?”
令明卿微微瞇了瞇眼,“那又如何?青靈俞,你是知道我的規(guī)矩的。你若再說一句,有間客棧從此再不讓你進門?!?p> 青靈俞自知觸碰到了她的逆鱗,只摸了摸鼻頭,再未言語。
令明卿扔下一句“待會兒讓白琴給你換藥”便離開了。
片刻后,白琴推門而入,剛一進門,便欣喜道,“令主來看過你了?”
青靈俞道,“給了我墨丹就離開了?!?p> 白琴邊配藥邊道,“就知道令主不忍心讓你一個人養(yǎng)傷。”
青靈俞無奈嘆息一聲,道,“我好像又把阿卿惹生氣了?!?p> 白琴見怪不怪的為他換藥,“你惹令主生氣不是常事嗎?怎么現(xiàn)在懂得反思了?”
“你不知道,阿卿說我再有下次就要把我趕出客棧,再也不讓我進來?!彼妓髌?,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但這話我仍然要說,白琴,你能不能幫我給阿卿帶個紙條啊……”
白琴一臉你瘋了的表情看著他,“你怕是被暗血閣的人嚇壞了腦子吧?”
青靈俞卻未反駁,只撐著病體下床寫了個字條,“白琴,算我求你了,幫我這一回。”
白琴搖了搖頭,一臉認真地道,“我還不想死。你這青衣狐貍,有本事就自己去給,憑什么讓我去,再說了,令主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昨天已經(jīng)去過一次了,再去令主估計就要將我趕出客棧了?!?p> 青靈俞威脅道,“你忘了臨走之前,你還拖我給靈汨鎮(zhèn)上的某人帶了一封信?也不知道白公子看到信后是什么表情呢?”
白琴一聽這話,氣急,“哼”了一聲,罵道,“你這狐貍,自己沒本事找令主,非得拉上我?!?p> 青靈俞雙手環(huán)臂,嘴角微微勾勒出一抹笑意,“怎么,這個交易你做不做?你放心,阿卿不會對你怎么樣的,再說了,這不還有我擋著嗎?”
白琴狐疑地看向他,“你要給令主什么?”
青靈俞笑道,“沒什么,只是阿卿把自己關(guān)起來太久了,也該出去走走了?!?p> 雖然答應(yīng)了那狐貍要幫他,但白琴自己也沒有把握令主看到那張字條后是什么表情。
夜晚,白琴站在門外思索許久,越發(fā)覺得答應(yīng)青靈俞是件得不償失的買賣,只是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辦法,正想著怎么開口合適,卻聽到了門內(nèi)傳來的聲音,“進來?!?p> 白琴任命似地進了客棧,對著房內(nèi)那道紅色的身影緩緩道,“令主,客棧內(nèi)最近一切皆好,只是青靈俞托我給您帶了張字條……”
“我知道了,你放著吧。”
白琴驚訝,看令主這神色,莫非是知道那字條里寫了什么?
一時間,白琴竟對那字條充滿了好奇,那青衣狐貍也真是的,說什么也不讓他看里面到底寫了什么。
他微微拱了一拱手,低頭掩了眼底的驚訝,道,“那白琴告退。”
令明卿也沒有任何的指示,白琴掩了門退出后許久,她才緩緩睜開雙眼,窗外微風浮動,吹的那白玉桌上的字條嘩嘩作響。
她視力極好,微微一掃就知道里面寫了什么,她閉上眼睛暗自運功,只是腦中浮現(xiàn)出的那幾個字卻怎么也忽略不掉。
他說,“阿卿,我回來之際看到靈汨鎮(zhèn)上的桃花開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極美,我好想你可以去看看?!?p> 另一邊,某三樓的一個房間內(nèi),子白與子墨微微低頭,等待座上言煜的命令。
言煜淡淡地開口,道,“走吧,別誤了時辰?!?p> 子墨頭再低一分,心中腹誹,您這一路上游山玩水,還怕誤了時辰?
只是這話他自然是不敢開口說的,旁邊子白冷肅的聲音傳來,“是,公子。”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路上一輛馬車搖搖晃晃,車旁邊一童子低聲問里面的人,“令主,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車里半晌沒動靜,那童子也不敢多問,只是馬車的速度再慢一點。
片刻后,馬車內(nèi)傳來一道略帶慵懶的聲音,“隨便走吧,嗚,算了,靈俞說靈汨鎮(zhèn)上的桃花開了,先去賞桃花吧?!?p> 童子輕快地應(yīng)了一聲,這次,馬車的速度稍稍加快了一點。
這兩人,自是剛剛離開有間客棧的令明卿和白琴。
本來沒打算帶白琴,但她出了客棧才發(fā)現(xiàn)身后竟然有條“小尾巴”。
她看向身后,眼神稍微瞇了瞇。
白琴這才現(xiàn)身請罪,“令主,是屬下的錯,不該私自跟著你,但屬下?lián)哪粋€人出去,路上難免有照顧不到的地方,所以屬下斗膽跟著您了?!?p> 令明卿也沒生氣,只是頗有些好奇地問,“青靈俞給你說了什么,才讓你這樣死心塌地地跟著我?”
這話一出,白琴心下一顫,立馬請罪,“令主,是屬下?lián)哪陌参!彩悄呛傉f您一個人出去,他不太放心,這才讓我前來?!?p> 令明卿問道,“他留守客棧了?”
白琴道,“是,而且再過幾日白畫也回來了,所以客棧這邊您不用擔心,青公子雖然平時插科打諢慣了,但關(guān)鍵時候遇到事情還是靠譜的?!闭f到這,又悄悄看了眼令明卿的神情,“屬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事一身輕了,所以您不用擔心……”
令明卿看了他一眼,也沒說話,但白琴很有自知之明,知曉令明卿這是默許了。
白琴駕著車行了一個時辰之后,忽然聽到馬車后傳來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
“子墨呀,聽說靈汨鎮(zhèn)的桃花開了,傳聞桃衻丸在此處做最合適不過了,不知道我能不能在臨走之際看到它呢?”
子墨苦著一張臉道,“公子,你就別折磨我了,桃衻丸只有你才做出來過,這等珍稀藥品我見都沒見過,怎么做的出來嘛?”
言煜頗有些好奇地看向他,“嗯?是嘛,我可是給你看過醫(yī)書的呀……”
子墨悲嘆一聲,“公子,谷主傳給你的醫(yī)書是誰都可以看的懂的嘛?”
言煜感慨一聲,“原來我那些醫(yī)書你們都看不懂嗎?”
子墨內(nèi)心道,不然呢?你以為誰都跟您老一樣一進谷就是谷主的關(guān)門弟子?你知道你隨手配制的藥丸會成為市面上有市無價的珍寶嗎?你以為這么多年來,我真的能看懂那些鬼畫符的醫(yī)書嗎?你以為我這些年真的容易嗎?
言煜狐疑地看向子白,“真的?”
子白默默點頭,“是真的?!?p> 言煜抬了抬頭,自言自語地道,“竟然這么笨?”
子墨默默吐血,算了,公子是神人,不能和他進行比較,沒有可比性。
聽著后面?zhèn)鱽淼穆曇?,白琴好奇,昨晚的那三位客人,竟然和他們是同一條路徑。
剛想給令明卿說,卻又想起剛剛那略帶沙啞的聲音,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一路上,身后的那輛馬車走的比她們還悠閑,本來以為他們要趕路程,白琴還特意給他們讓了讓路,結(jié)果他們好像并沒有要超的打算,于是,他這一廂情愿就此作罷。
令明卿很困,非常困。
以往寒癥雖然發(fā)作得厲害,但也不困,可能是給白琴傳密語的時候用了內(nèi)力,所以這兩天一直在休息。
她自從上了馬車之后就一直在調(diào)理,夜色將近時,才吩咐了白琴一聲,“休息片刻吧,也不趕路,不急?!?p> 白琴道,“好的,令主?!?p> 說完,緩緩將馬車停了下來。
看著前面停下來的馬車,子墨請示言煜,“公子,他們好像停下來了。我們還要繼續(xù)走嗎?”
本來剛開始的時候,言煜還以為前面的那輛馬車就是輛普通的馬車,但沒想到,駕車的童子竟然是那日在有間客棧給他們開門的人。
究竟是誰能驅(qū)使動有間客棧的迎客童子,恐怕除了有間客棧真正的老板,再無他人。
早就聽聞有間客棧神秘得厲害,如今自然是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于是,他讓子墨跟著前方那輛馬車,一路之上,白琴的馬車走的慢,子墨駕的馬車便更慢幾分。
言煜手中把玩著白玉扇子,抬頭問道,“嗯?停了?”
子墨道,“是,那童子突然把馬車停了?!彼麜r刻注視著前方,又道,“看樣子好像要在這里住一晚上?!?p> 前方,白琴把馬車停了之后,問里面的令明卿,“令主,條件簡陋,還請……”
他話還沒說完,令明卿突然開口,“無事?!?p> 于是,他忙忙碌碌去找水源,找柴,搭火。
他們所在之地正是在一片森林邊緣,所以周圍很多木柴,這倒是為白琴省了很多心力。
忙碌間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那醫(yī)藥谷的公子竟然還跟著。
白琴看了一眼,略微思索了片刻,卻是沒向令明卿稟報。
白琴在森林邊緣摘了些果子,回來的時候正對上言煜略帶詫異的目光。
他對著言煜微微撫了撫身,笑道,“言公子好雅致,不知這是要去往何處呢?”
言煜挑了挑眉,也同樣笑道,“碧池山莊的莊主近日身體抱恙,他山莊的人請我去了多次,我應(yīng)邀前往為其診治?!毖粤T,又對著白琴懷里的果子笑得意味深長,“這百毒果性子烈,一般人可吃不得,白公子可小心啊。”
何止是性子烈,而是這果子本身就是百毒之果,聞著氣味香,實則汁汁要命,更別談這一個果子了。
白琴道,“多謝言公子提醒,在下就不擾公子休息了,告退。”
說完,抱著果子回去了。
他將這果子洗了洗,然后輕輕敲了敲車窗。
因著夜色寂靜,所以他壓低了聲音問里面的人,“令主,我在這周圍竟然發(fā)現(xiàn)了百毒果,要不您吃兩個緩緩體力?”
令明卿聽到外面的聲音,緩緩出了馬車。
看著白琴懷里的百毒果,令明卿也有點驚訝,問道,“這里竟然有百毒果?”
白琴答道,“我也沒想過會在這里看到它,但是它周圍的生長環(huán)境又和當初我們在極寒之地發(fā)現(xiàn)的一樣,我就摘了一些回來?!闭f到這,又想了想道,“我在回來的路上找了只兔子測試過,毒性很大,初步判斷應(yīng)該就是百毒果無疑。”
令明卿看了看這果子后,隨便拿起了一顆,然后吃了下去。
后面的子墨看著令明卿的舉動,激動地搖了搖身邊的人,驚訝道,“我的天,她莫非是神仙,竟然敢吃百毒果?!?p> 言煜聲音很冷淡,還帶了絲嫌棄,“我知道?!?p> 子墨一看聲音不對,回頭一看言煜那危險的神色,又道,“咳咳,也許只有公子你才能救她了。”
言煜沒做聲,他心里很清楚,令明卿一定不會有事,看白琴那神色也不像是不知道百毒果的人,明知這樣還敢吃,不是一心尋思就是有解藥。
可是,如果是百毒果的話,就連他都沒有解藥,她又怎會有?
言煜看著前方令明卿的身影,眼里淡淡泛起了好奇。
一個紅衣女子,敢開這樣一個獨立于江湖的客棧,手下童子功力出神入化,敢吃百毒果卻又沒死,光是哪一點都足以震驚江湖。
他身處江湖這么多年,還是第一個對這樣一個女子有了好奇之心。
前面,令明卿吃了一口后對著白琴道,“這果然是百毒果,看樣子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闭f完,又有些驚訝地道,“可是這里一點都不符合百毒果的生存之地啊。”
白琴也無法解釋這個問題,只是,看著令明卿一口口吃完一個百毒果,擔憂地道,“令主,這百毒果吃一個就好了,雖然你說對你沒影響,但畢竟是毒果子,吃多了不好?!?p> 令明卿想了想道,“也好。”她看了看白琴懷里的那些果子,剛想說話,卻被他打斷。
“令主請放心,我待會兒就用內(nèi)力把這些果子毀掉,要是被這附近住的農(nóng)戶不小心吃了就不好了?!?p> 令明卿點了點頭,又道,“馬車內(nèi)空氣流通太慢,我隨便找個地方運會兒功,你不用守著我,早點睡吧?!?p> 白琴一聽這話,立馬搖頭道,“恕屬下無法遵命,馬車我是讓白畫改過的,可以變動,令主你盡可運功,不會影響到你的,而且這附近……”
他話還沒說完,令明卿已經(jīng)走了。
走之際留下一句話,“再說就回客棧去。”
白琴雖然干著急,卻也沒辦法,若論以前,他根本不敢說這話,但就是知曉兇險,這才忍不住出口相勸。
令明卿吃百毒果沒事他也是因為一次意外才知曉的。
令明卿的性子冷淡慣了,一般很少會對什么事上心,但對青靈俞卻是個意外。
青靈俞一般犯了什么錯,令明卿都不會輕罰,唯獨那次,令明卿用內(nèi)力把青靈俞傷得三個月沒下得了床。
白琴去給青靈俞送藥,偶然聽到他對令明卿說,“盡管你吃那百毒果可以恢復(fù)內(nèi)力,但你我都知道,毒果畢竟是毒果,你以后吃一次我毀一次,我肯定不會讓你再吃的?!?p> 令明卿的語氣更淡,“你隨意,但如果要是再讓我知道還有下一次就離開客棧。”
白琴是知道令明卿的性子的,說到肯定做到,所以等到她離開后才勸青靈俞,“令主做事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你為什么非要逆著令主行事呢?”
那是白琴第一次用極其認真的語氣說,“你不懂,毒果吃多了會要了她的性命的你知道嗎?”
白琴驚訝不已,“怎么會?”
青靈俞卻是再也不肯多說一句,只沉默著去吃藥。
后來,白琴親眼見過令明卿吃百毒果,吃了過后內(nèi)力是會恢復(fù)不少,所以也沒把青靈俞的話當真。
只是,后來令明卿吃的多了之后,他有一天突然想起青靈俞說的話,“毒果畢竟是毒果,吃多了會要了她的命的?!?p> 于是,自那以后,他雖沒有青靈俞的勇氣直接毀掉百毒果,卻也私下里查了好多百毒果的書,也會明里暗里勸說令明卿。
他說的次數(shù)多了,令明卿卻沒有哪次聽得進去。
令明卿其實沒走多遠,她看了眼跟在她們馬車后的那三人,眼眸里也沒涌起多大情緒,只是隨便找了棵大樹,而后飛身上了樹。
反倒是言煜,在看到令明卿那冷漠的眼神后,心中好奇之心更甚幾分。
身后子白和子墨的相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出了驚訝。
公子這是對一個女子產(chǎn)生了好奇心?
不多見啊不多見……
夜色涼如水,天邊幾顆稀疏的星子在云層內(nèi)若影若現(xiàn)。
令明卿睡在樹上,睡意朦朧。
樹底下,白琴坐在馬車上打坐,全神貫注地守著她。
林間風聲依舊,偶爾夾雜著幾聲蟲鳴。
只是,白琴閉著的雙眼終于緩緩睜開,“夜色已沉,不知言公子有何貴干呢?”
言煜無奈地嘆了口氣,緩緩從林間走了出來。
“唔,過來看一下吃了百毒果還平安無事的人啊……”他把玩著手中的白玉扇子,笑得沒有一點羞愧感。
聽到這話,白琴也笑了,“言公子,我們相識幾日了?”
言下之意,我家令主怎么樣和你有關(guān)嗎?
反倒是言煜,頗為認真地想了想后道,“大約有一日多余吧?!?p> 白琴道,“哦?是么?原來我們才認識了一日之久啊……”他看了眼言煜后又說,“言公子盛名享譽江湖,在下自然也很佩服,但是我有間客棧向來不問江湖事,更不想攀附公子盛名,所以……”
言煜正想反駁,卻忽然聽到樹上傳來的一道聲音,“吵?!?p> 一下話噎到嘴邊,半晌沒說出來。
不遠處時刻觀察著這邊動靜的子白子墨也愣住了。
竟然會有人說他們公子吵?
我的天,她知道江湖上多少人想要見公子一面嗎?她知道有多少人把公子奉為神靈嗎?她知道……
白琴俯身請罪,“是屬下失職。”
令明卿坐起來,看向樹下的兩人,心情很不爽,“言煜?”
言煜此刻才回過神來,于是微微躬身,“在下正是言煜?!?p> 令明卿聲音有些嘶啞,“醫(yī)藥谷的言煜?”
言煜再次點頭,道,“正是?!?p> 令明卿話語依舊簡短,“有事?”
言煜愣了一下神,“沒……沒事。”
子白和子墨呆滯了。
當然,言煜自己也有些呆滯。
回去后,言煜仔細地盯著子白與子墨,很認真地問,“我是不是沒有魅力了?”
子墨連忙搖頭,“怎么可能?”
言煜又問道,“那是我在江湖上沒有名號了?”
子白默默補充,“公子,醫(yī)藥谷言煜公子在江湖上的地位可堪比碧池山莊的威名。”
言煜問道,“那為什么那個女人對我如此視而不見?”
子白微笑道,“也許是她沒有眼光……”
旁邊的子墨默默點頭。
第二日凌晨時分,兩輛馬車又一前一后上了路。
白琴的馬車依舊駕駛得很慢,子墨駕的馬車也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
看著后面的馬車,白琴終于忍不住低聲問道,“令主,您之前認識醫(yī)藥谷的人?”
令明卿抬起頭,“嗯?”
白琴又道,“那言公子一路上緊跟著咱們的馬車,似乎是對您可以吃百毒果很感興趣?!?p> 令明卿低低地“嗯”了一聲,道,“不曾認識?!?p> 白琴還想問什么,卻忽然聽到后面?zhèn)鱽淼呐取?p> “還敢跑?把搜刮來的錢財還給人家?!?p> 后面陸續(xù)傳來幾聲討?zhàn)埪?,“英雄,大俠,錯了錯了,我們這也是無可奈何……”
那道頗為清脆的聲音中又帶了幾分怒氣,“還敢狡辯?我親眼所見,難道還能有假?”
“少俠,你不知道啊,現(xiàn)如今世道亂,我們這也是無可奈何啊?!睘槭字私忉尩?。
“你們無辜,那些正值青春的妙齡少女,卻被你們隨意糟踐就不無辜了?那些被你們搜刮財務(wù)的平民百姓就不無辜了?”
這話一出,那幾人面面相覷,卻再也不辯駁,只是,抬頭的剎那,不知是誰的利劍先出了鞘,于是,刀光血影間,那個玄衣少年以一敵眾,仍然不落下分。
不遠處的白琴看到這邊的情況,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雖然那少年武功高強,但那幾人顯然也不好對付,雖說現(xiàn)在占了上分,但百招之內(nèi)必然會露出破綻。
馬車內(nèi),令明卿沒有任何指示。
白琴幾次欲言又止,終于聽到馬車內(nèi)傳來的聲音,“你想救便救吧……”
得了指令后,白琴并沒有出面相救,只是用密語隔空給那少年說了一下那幾人的破綻。
白琴站在不遠處,可以很明顯地看到正處于混戰(zhàn)中的少年突然呆滯了一下,而后便看到那少年抓住破綻,很快打敗了那幾人。
處理完那邊的事情后,少年仰首張望,在看到不遠處白琴后,猶豫了片刻,緩緩走了過來,“敢問是兄臺給我傳的密語?”
白琴微微點頭,笑道,“你年紀雖小,武功卻很不錯,若是潛心修煉,日后必成大器?!?p> 那少年微微拱了拱了手,恭敬地道,“在下炎淼,請問公子尊名?”
白琴笑道,“白琴。”
他站在馬車前,那少年又看向馬車的方向,只是終究沒有再問。
這邊處理完炎淼的事情后,令明卿也未說什么,只淡淡地道,“走吧。”
白琴應(yīng)聲,道了聲“是”后便又上路了。
不遠處的言煜一臉意猶未盡地看完這場戲,微微笑了一笑后道,“我可真是對他們越來越好奇了呢,真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里,她又會給我什么樣的驚喜呢?”
一旁的子墨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眼睛看向前方不遠處的馬車,心中暗暗想道,真不知道讓公子有了好奇心,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長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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