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李二奎被吼得滿肚子鬼火,想喊冤不敢喊,憋著氣。
在場的村干部,各個都認定李二奎是罪犯,好在他右腿摔斷好幾節(jié),跑不了。出了虎崖后,下山的路崎嶇陡峭,大家輪流背李二奎,生怕連人帶他一起拽下伸冤,雙手都使勁兒勒住李二奎腿間,疼得他右腿全是血,沒多久就昏死過去了。李二奎一昏過去,現(xiàn)場就安靜了。
大家小心翼翼地下山,李小琴眸光淚光閃閃,不言不語,可憐得很。自己被親老叔謀害,十里八村頭一遭。大家真的替她心疼,幸好命大摔下去也沒殘廢,幸好她多個心眼讓大家去虎崖證明清白。
到達村子,大家急急拉牛車送李二奎去醫(yī)院,該報公安的也報公安,開會公布真相的召開,忙得很。
李小琴到家后,脫掉外面的衣服,換了件干凈的白襯衫,坐在桌子旁倒爹釀的桂花釀,慢悠悠的喝,她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重活這輩子,剛一打開旗幟進入戰(zhàn)斗,就取得了勝利,值得慶祝!激將法吸引老叔到懸崖,她有心讓老叔一命抵一命。既然命大只是斷了右腿,也好,反正路還長著,慢慢虐著。
有人敞開籬笆院門,李小琴收起狡獪的微笑,換上無辜純凈的面容,起身迎出去,剛走到門口,便與大哥相對。
李小東下地掙工分了,聽知青隊的說郝村長帶人從虎崖回來了,李小東跟隊長請假飛快跑過去。沒見著郝村長,卻聽聞有人受了重傷已被牛車送去縣城衛(wèi)生院。李小東心如火燒,立馬追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重傷的是老叔。
開始還緊張關懷,詢問之下得知是罪有應得,李小東也是怒火熊熊。以前對老叔拿半個爹伺候,有啥好吃的都給送去,現(xiàn)在可把李小東氣壞了,血緣親親的,咋狠毒下手呢!小妹真是受委屈了。
李小東聽著郝村長那番話,鼻腔發(fā)酸,嗓眼梗塞。小妹內向不善言辭,被人欺負只曉得躲起來哭鼻子,這次被老叔謀殺,不曉得吃了多少勇氣才敢站出來辯白。往后,誰都別想欺負小妹。
再見小妹,李小東情難克制,淚珠從眼眶里奔涌而出,“小妹,你受苦了?!?p> 李小東雙手一撈,兄妹倆緊緊相擁,伴隨著抽泣聲。
李小琴伸手,在大哥后背輕輕撫了撫,純凈的眸里淚珠閃閃發(fā)亮,“哥,莫難受,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往后,誰也別想欺負咋兄妹倆?!?p> “嗯?!崩钚|松開小妹,抬手粗糙擦了把眼淚,言語溫柔,“餓了吧?哥給你下碗白面吃?!?p> “嗯?!崩钚∏傺凵裎㈤W,對白面面條動了心了。
這年代大米都是比較奢侈的糧食,小麥更少之又少,也就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才有白面吃,畢竟小麥是產量最低的,七十年代都是集體勞動,大家習慣出工不出力,秋收非常低,要是這年遇上干旱天氣,就甭指望秋收了。
家里的小麥面,是爹沒死的時候,從縣城里花十塊錢買來的,給小妹做營養(yǎng)吃。沒過幾天爹就死了,家里沒了經(jīng)濟來源,李小東有心拿白面去換錢,藏起來沒讓李小琴見著。
兄妹倆配合默契,李小東攪拌面粉和水,醒面完畢后,拿搟面杖把面團搟成圓,圓形越大皮越薄,李小琴往炤里添柴。
“妹,我上老叔家拿雞蛋來。”李小東把搟好的面皮攤開晾在案板上,既然老叔不顧血緣關系,往后橋歸橋路歸路,就不想跟他客氣了。不止雞蛋,還有香煙,水果糖,該拿的都拿回來。
“嗯。”李小琴輕輕應著,大哥能跟老叔劃清界限,那是再好不過的。
李小東回來的時候,懷里掛著一個簸箕筐,里面不止有雞蛋,還有香煙。
“妹,這香煙我等會就拿去換錢?!鼻皟商焖土巳^去,現(xiàn)在只剩一包,把李小東心疼得眉頭擰成疙瘩。
“哥,換錢你買雞蛋回來,咱倆現(xiàn)在得把身體養(yǎng)結實了,看誰還欺負咱?!崩钚∏僬f道。上輩子大哥是個自卑懦弱的人,兄妹倆都遭人欺負,李小琴重活一輩子心底有恨,曉得如何強大改變命運,但大哥不同,所以得時常拿話敲打。
李小東眼底涌起恨意來,咬牙,點頭說道:“妹,哥聽你的?!?p> 兩碗白面面條,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美味,聞一聞都能把人饞死。
兄妹倆吃完面條,李小東拿去老叔家刮搜來的香煙,水果糖,上村里小賣部換錢,又上村里養(yǎng)母雞多的人家雞蛋,家里只剩下李小琴一個人。
李小琴搬來一把椅子,坐院里的桂花樹下等大哥。這會她秀眉微皺,在清理思緒。上輩子醒過來的第二天,也就是明天,那個人就上門以帶她離開村子為由,威脅強迫她發(fā)生關系。這輩子,她已經(jīng)把最關鍵的第一步扭轉,不知道接下來,那些人和事將會發(fā)生怎樣的轉變?
“小琴,在家沒?”郝村長的聲音,一下子把李小琴拉回神來。
李小琴抬眼一眼,籬笆院門外,郝村長正揚長脖子張望,她起身迎出去,“郝大叔,進屋坐?!?p> “不了,叔給你說兩句話就走。”郝村長擺手拒絕,看向丫頭的目光充滿了感激,邪靈這事在村里傳了幾十年,村里哪家有點災,總有人把禍往邪靈的身上扯。這會上虎崖,既揪出謀害的幕后真兇,也破除邪靈這封建迷信,郝村長對李小琴感激不盡,覺得這丫頭的表現(xiàn)讓自己太刮目相看了。
“小琴啊,叔真是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不曉得邪靈鬧鬼會傳成啥樣?!?p> 李小琴不好意思地道:“郝大叔,您說過,指證啥都得講究證據(jù),我也是被逼無奈,才出了這么個主意。對了,我老叔怎么樣了?公安那邊怎么說?”
郝村長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疊得整齊的鈔票遞過去,眼透著一股歉疚,說道:“小琴啊,叔曉得你受委屈了,只是二奎打死不認賬,虎崖危險,派出所同志再三考慮,就決定不上去勘察,我跟志國商議,二奎這個事情他至少賠償你一百塊錢!現(xiàn)在他是殘廢了,往后,要再敢謀害你兄妹倆,跟叔說,叔給你做主!”
今天帶領派出所同志上醫(yī)院和李二奎當面對質,這家伙,倒是承認腳印是自己的,但非說是之前上山采蘑菇留下的。郝村長看不慣李二奎這幅耍猴樣,氣得渾身直打顫,要不是身份特殊,肯定撲上去一拳頭砸死狗雜種的。
李小琴默默接過鈔票,腦袋低著,聲音透著委屈,“郝大叔,我聽您的。”
這幅模樣看得郝村長心里發(fā)慌,發(fā)堵。就這么好說話的人,朱寡婦還替李二奎伸冤,說她預謀禍害,她哪像了?真心眼多的,不得一口咬死李二奎嗎!證據(jù)確鑿朱寡婦偏偏護著李二奎,這個婦女主任要不得,回去就開會提議把她開了。
此時在郝村長的心里,十里八村再沒有一個比李小琴更委屈,更善良的了。
“那你好生歇息,叔走了?!?p> “郝大叔,您慢走。”
目送郝村長離開,李小琴唇角微笑,重活這輩子,肯定是有仇報仇,有冤報冤的,但她也需要一層保護膜,而純良小白兔,便是最好的偽裝。
一包大紅河香煙,李小東賣了八毛錢,七十年代,市面上的雞蛋論個不論斤,甭管個頭都是五毛錢買十,開雜貨店的周嬸聽說李二奎毒良心禍害的事,對李小琴很是同情,給李小東挑了最大個的。
這兩天村子有姓王的娶兒媳婦,盡管這家人住得破爛,但因學了理發(fā)手藝攢了不少錢,喜事那天買了頭生豬宰殺祝賀,吃一半留一半,并囑咐小賣部周嬸幫忙賣,完了給二兩肉做辦事禮。
七十年代越肥的豬肉越受歡迎,瘦肉幾乎沒人買,不論肥肉,價格都是七毛錢一斤,余下的三毛錢,李小東買了豬肉,不過周嬸嫌買得少就切了瘦的。這年代,甭管啥都喜歡拿漁網(wǎng)袋裝,李小東左右手分別拎雞蛋和豬肉往家方向走,路上碰到郝村長。
郝村長就李二奎死不認罪,只能賠償一百塊的事,給李小東又說了一遍。
這殺人犯法,咋就賠錢了事了呢?李小東聽得怒火熊熊。
李小琴看到大哥一回來就坐著生悶氣,郝村長離開的方向和大哥回來的方向一致,稍微一猜就知道為了啥。她走過去,蹲下來輕輕靠在大哥身上,軟糯糯的說:“大哥,其實制裁不了老叔,但能賠錢也算平衡了的,咱倆不僅要把身體養(yǎng)結實了,還得盡快把錢生錢,日子過起來,這樣,才不會有人再欺負咱們。”
李小東聽了小妹這話,看著消瘦的她,心里長長嘆了口氣,爹沒死家里日子就苦,爹死后兄妹倆過得更苦,自己殘疾,小妹被嘲笑是克星,家里窮,倆人在村里哪哪都受人欺。也才給了老叔禍害的機會。
小妹說得對,得想辦法改變,讓自己強大,讓村里人曉得兄妹倆不是好欺負的,李小東坐直了,正色看向小妹,“妹,那你說說,一百塊用來干啥?”
李小琴抬眼,朝長腳桌上的豬肉望去,問,“哥,一頭豬是多少錢?”
“不曉得,應該不高一百塊。”李小東不確定地道,村里姓王的娶媳婦,買的那頭生豬兩百多斤呢,倒是聽說合一百三十塊整。
李小琴腦袋點了點頭,“嗯,哥,你明天一早,拿這錢出去買一頭豬回來。”說著伸手去口袋里掏出郝村長給的賠償,交給大哥。
“一頭?”
“嗯?!?p> 李小東吃驚不已,可看小妹一雙清亮的眼,里面有著篤定的肯定。
“妹,咱家可沒糧食喂豬啊。”李小東只當小妹買豬來生小豬仔的。
李小琴微微笑得有些神秘,說道:“哥,我現(xiàn)在暫時不喂養(yǎng),你先買來,到時就曉得了?!?p> “好吧?!?p> 現(xiàn)在家里這條件,下午四點鐘的那頓精白面條,就當是晚飯了。
天還未黑,李小東在小妹的催促下,去附近村子問問養(yǎng)豬的人家,有沒賣的想法,價格在哪個階段。
大哥走后,李小琴返回房屋,按照上輩子的記憶,伸手從床底下拉出一只木制箱子出來,打開蓋子,箱里面擺放整整齊齊的本子,字跡清秀,卻帶著小女孩的稚嫩氣,她拿出一個沒用過的本子,靜下來,把心中對買豬來生錢的細節(jié)都列出來。
寫完后,李小琴捧著仔細認真地看了一遍,把不足點又添上去,忽然聽到吱呀的開門聲響,李小琴頭也沒回地問,”哥,問了嗎,價格多少?多大?多重?”
但是詢問之后并沒有回應,李小琴心底馬上閃過不妙的感覺,她立即掉轉頭,果然!
李小琴心里恨意翻騰,她把本子藏在被子底下,朝那個鬼鬼祟祟反手關門的身影走了過去,嘴里大聲地問,“趙富貴!青天白日的你溜進我家,還到我房屋,鬼鬼祟祟地反手關門是什么意思?”
這個穿一身粗布衣,兩管褲腿卷起,腳蹬草鞋,面黃肌瘦,老鼠一樣賊遛轉的小眼睛的男人,就是趙富貴。上輩子虎崖事件發(fā)生后,第二天伺大哥不在跑來家里,強行把她按在床上吃干抹凈的無賴!重活這輩子,李小琴把最關鍵的一步給扭轉了,今天還在想不知道接下來的軌跡怎么走,沒想到這么快他就上門了!
上輩子李小琴到死都不知道,趙富貴之所以強了她再哄去縣城,正是因為他看中了她外貌能掙錢。這輩子李小琴還未做好如何對付趙富貴的打算,但他主動上門,就不會讓他好好走的!
趙富貴愣了一下,目光有些震驚不已。村干部都證實是李二奎做的惡,咋李家丫頭目光幽寒?從來沒有過的,不是邪靈附體嗎?小丫頭雖說目光不善,但是看起來可真好看,就跟池塘里的小白荷一樣。
實際趙富貴也不信邪,要真有鬼,咋李大奎不現(xiàn)身把毒心腸禍害的李二奎掐死呢?小丫頭確實變了,不過,十六歲的女娃能有啥能耐,趙富貴笑嘻嘻地道:“呀,小琴,咋樣了啊?你的事我聽村里說了,二奎這王八羔子,咋這狠毒的心!自己親侄女都下得去手!”
說到李二奎的時候,趙富貴一瞪眼,詳裝為李小琴惱怒要主持公道的樣子。
上輩子遭遇的那些事,是李小琴懦弱不反抗,是她太容易相信別人,卻也是趙富貴的陰暗狠毒導致,如今再見到趙富貴,李小琴恨不得將他殺了!但是理智告訴她,不能,如果把趙富貴殺了,還怎么借助他找到那些玩弄自己的男人們?那些將她捆綁起來,對她身子和心理照成傷害的人們,她一個都不會放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