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懶的太陽終于爬上了天空,將第一縷陽光灑向大地。輕輕的風吹過荒野,吹散了籠罩著山林的薄霧。隨著陽光的到來薄霧的散盡,順義城內(nèi)的百姓也忙碌了起來。大人們紛紛走出家門,將自家大門貼上楹聯(lián),孩子們則吵鬧著、嬉鬧著,燃放著手中的爆竹。
慢慢的街道上也開始變得熱鬧起來,小販們挑著各式各樣的年貨,口中呼喝著走過街串穿過小巷,然后去往人口最密集的城中心。
城墻處,士卒們也忙碌了起來,他們攀著長梯,將一盞盞制作精美的花燈掛上了城樓,為今晚的除夕燈會做著最后的準備。
與此同時李府的人們也開始了新的一天。
東廂房,李一飛剛剛吃完飯,便有車馬行的管事走了進來,將一封書信交給了他。李一飛沒急著拆開,賞了那管事一定銀子,詢問了一些關(guān)于車馬行的事情,這才讓他離開。
后堂里,岳夕顏正領(lǐng)著府上的下人,為今晚守歲坐著準備工作。今天的她特別的嬌俏可人,頭發(fā)梳成桃心髻,一只鑲著翠玉的雁羽金釵斜插在鬢兒上,上身穿著一件月藍素色錦襖,外套一件青蓮水綠鵝黃色襯衣,下系銀紅百裥裙,盈盈一掌大小的纖足踏著一雙藕白色繡鞋。
“放這邊!對對!你這個給我!”岳夕顏一邊指揮著家丁們干活,一邊接過一個丫鬟手中的東西。
這時,沈幼儀與另外一位少女,經(jīng)過門口。今天的她也換了身新衣服,整個人看上去顯得非常的雍容華貴。她看著岳夕顏忙忙碌碌的樣子笑了笑,然后轉(zhuǎn)頭看向旁邊的少女:“止玉妹妹,除夕便在寒舍過吧。”
藍止玉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然后打量著沈幼儀口中的寒舍!她心里估算了一下,從進大門開始算起,走到這個后堂,足足用了一刻鐘。而且最讓她難以置信的是,這一路上她看到的每處景觀都各不相同。
“這李府,怕是比我北上時去過的沈園也不差了吧!應(yīng)該是各有千秋!”藍止玉在心里暗自做著比較。
“止玉妹妹,請這邊走。”一旁的沈幼儀見她發(fā)呆,提醒了一句。藍止玉聞言收回目光,跟在她身后朝著藏書樓而去。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朝著藏書樓而去。沈幼儀是個內(nèi)心極其強大的女子,她很少與人吐露心事,但救她一命的藍止玉是個例外。兩人說著說著,便說到了私密之事。
兩人轉(zhuǎn)過長廊,到了一處亭臺水榭,藍止玉忽然停下了腳步,她望著一旁的沈幼儀:“姐姐的醫(yī)術(shù)如此出眾,也治不好嗎?”
沈幼儀也停下了腳步,她搖了搖頭望著前面的水榭,秋水般的眸子里帶著些許氤氳,說話的聲音有些哀傷:“前面池塘里的錦鯉,是我和相公成親時放進去的,如今池塘里的魚兒都生了小魚??山憬慵捱M李家八年了,還是一無所出。相公他愛我、憐惜我、不肯納妾,可李家人丁本就單薄,相公他越是如此,姐姐心里越是難過。妹妹你懂不懂?”
兩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滑落。
一旁的藍止玉沉默點頭,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沈幼儀。畢竟傳宗接代是每個女子都無法逃避的問題。
見她這幅模樣,沈幼儀苦澀一笑搖了搖頭,也不想再說此事:“好了不說這些不開心的,這大過節(jié)的,藏書樓就在前面了。”
她挽住藍止玉的手:“走吧妹妹?!?p> 藏書樓里,藍止玉望著眼前這如山一樣的書樓,一時間她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她轉(zhuǎn)頭看向旁邊的沈幼儀:“姐姐!這里到底有多少藏書?”
“一萬七千卷,其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孤本。武學典籍在一樓,妹妹若是喜歡,可以隨意帶走?!?p> “那武學典籍又有多少?”
“三千卷左右。”
藍止玉點了點頭,來到木梯旁,縱身一躍攀上木梯,從最上面一層開始看起。沈幼儀見她喜歡,心安了一些,走到一旁的蒲團上坐了下來,安靜的等待著她選完。
木梯上,藍止玉放下一本名為《奇門八卦棍》的典籍,向下退了一閣,不經(jīng)意間她瞥見左手邊的一本書,裝這本書的盒子與其余盒子都不同,她心中好奇,當下玉足輕點朝著那只盒子飛去,等人到盒子旁邊,右手一探順勢取下盒子,隨后在空中旋轉(zhuǎn)了幾圈,整個人宛如穿花蝴蝶一般,翩然落地。
拿起手中的木盒看了一眼,藍止玉發(fā)現(xiàn)上面的文字是苗疆的古文字。
刷的一聲!拉開木盒子取出里面的典籍,快速的翻閱了一遍,發(fā)現(xiàn)書籍里的文字也都是苗疆文字。這種文字她雖然認得,但也只是一部分而已。就她目前看懂的一些內(nèi)容來看,這本書名叫《蒼生訣》,是一門適合女子修煉的上成內(nèi)功法門。
她轉(zhuǎn)頭看向不遠處的沈幼儀:“幼儀姐姐知不知道這書的來歷?”
沈幼儀站起身來到她旁邊,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典籍,皺了皺眉頭想了下:“我若沒有看錯的話,這典籍上的文字應(yīng)該是苗疆古文,只是現(xiàn)在能識得此書內(nèi)容的人怕是沒有了?!?p> “姐姐為何這么篤定?”
“我也不敢肯定,我也只是推斷出的結(jié)果,自始皇帝統(tǒng)一六國開始,這華夏大地便是書同文車同軌,秦朝距今已經(jīng)一千八百多年,在這一千多年的時間里,華夏的文字由小篆、隸書、草書、行書、楷書、一共衍變了五次,也就是說這書上面的文字,應(yīng)該是先秦之前就出現(xiàn)了,所以我才如此推斷?!?p> 藍止玉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問關(guān)于典籍的事情,也不客氣將典籍裝進了胯包里。
見她收下了典籍,沈幼儀心里暗暗松了口氣,畢竟藍止玉救了她一命,她怎么也得略表一下心意才行。
隨后兩人便又開始聊起了家常,聊著聊著,藍止玉便問起了今晚城墻燈會的事情。她從沒看過燈會,便央求沈幼儀陪她一同前去游玩??缮蛴變x實在是太忙,便連現(xiàn)在陪她聊天都是擠出來的時間。無奈之下,只得許諾她,安排一位知心的人兒陪她同去。
兩人說話間,李一飛推門走了進來,他一見到藍止玉邊愣住了。這到不是藍止玉太漂亮所致,而事她那一頭妖異的銀發(fā),實在太過與眾不同。
收回目光,李一飛看了一眼沈幼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沈幼儀一看便知,他這是有機密的事情要談,只是礙于有外人在場,所以不便直說。
“小飛,止玉妹妹不是外人,你有何事,直說即可?!?p> “剛剛車馬行傳來消息,后金眼下正在大批調(diào)集糧草,似有可能是在準備南下攻我大明?!?p> “什么!”一旁的兩女被這個消息震驚的齊呼出聲。
沒管兩人的震驚,李一飛直接就問:“嫂子你怎么看?”
沈幼儀站起身來回的在原地踱著步,片刻過后她猛的轉(zhuǎn)過身來看著藍止玉:“止玉妹妹,你怎么看?”
藍止玉被她問的一愣,心到這事問我,我能有什么辦法?難道讓我上陣殺敵?想到這里她眼睛一亮:“姐姐可是想讓我?guī)П鴼???p> 沈幼儀搖了搖頭:“妹妹手下才多少人?縱使妹妹武藝天下無雙,卻也不是那十幾萬建奴的對手?!?p> “那姐姐的意思是?”藍止玉疑惑的看著她。
“我是想讓妹妹找個借口搪塞朝廷然后暫時留在順義,之后我們再視情況而定?!鄙蛴變x到了此時才露出她的狐貍尾巴,她早就想把藍止玉留下了,只不過一直沒有合適借口而已。
這……藍止玉有些猶豫,她猶豫的是,自己即便是留了下來,可這八千人馬又能干嘛?面對建奴那十幾萬鐵騎,只怕對面一次沖鋒,這八千漢子瞬間就會尸骨無存。留下來守城?自己手下的白桿兵可沒有太多的守城經(jīng)驗,相比較朝廷軍隊守城能力,兩者只怕也是伯仲之間。
見她猶豫不決,沈幼儀也不催促,轉(zhuǎn)頭看向旁邊的李一飛:“小飛你怎么看?”
李一飛斟酌了一下:“我認為,此消息不論真假。我們都該有所準備?!?p> 沈幼儀微微頷首,她的想法和李一飛一樣,她從來都是走一步看十步:“那我們?nèi)褪以斦劙?,看地圖布局更直觀些?!?p> 她轉(zhuǎn)頭看向藍止玉:“妹妹是否同去?”
“同去看看,再決定是否留在順義?!彼{止玉點了點頭。
三人不再猶豫,當即往會客廳而去。去往會客廳的路上,沈幼儀抽空給兩人做了個介紹,很快三人便到了會客廳。
李一飛搖著輪椅來到地圖旁邊,一把拉開幕布,然后將目光放到了與后金勢力范圍接壤的邊關(guān)地區(qū)。
一旁的藍止玉看著眼前的疆域圖,心里驚訝不已:“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詳盡的地圖?”她將目光落在了巴蜀,落在了她的家鄉(xiāng):“原來天水在這個地圖上是叫都江堰?!?p> 盞茶時間過后,沈幼儀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李一飛:“小飛你覺得后金有可能走哪里?”
李一飛摩挲著下巴思索了片刻:“可能性很多不敢斷定,但最有可能的有三條路線,第一條,繞過遼河兵鋒直指廣寧,不惜一切代價拿下廣寧,這樣就可以切斷大明和蒙古諸部的聯(lián)系,廣寧一但陷落那么后金入住中原便指日可待了。第二條,借道喜峰口入關(guān),然后攻下三屯營沿途一路南下兵鋒直指京師,但這樣冒的風險太大,一但廣寧駐軍回援關(guān)內(nèi),封住喜峰口,那么建奴大軍就是插翅,也別想飛回關(guān)外。而且喜峰口和古北口都是朵顏三衛(wèi)的地盤,除非后金能夠說服朵顏三衛(wèi),否則這條路線不可行。第三,正是從北古入關(guān),少量騎兵借道北古口,從密云入關(guān)奇襲順義,快打快走,打完搶完沿路逃回去。“
他把目光看向了沈幼儀,想聽聽她的分析。
一旁的藍止玉聽著他這一系列的分析,心中驚為天人:“這要是什么樣的智謀,才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分析出這么多的線索來。幼儀姐姐的智謀本以天下無雙,沒想到這李二公子,竟也如此厲害!這李家可真是臥虎藏龍!”
正在藍止玉驚訝不已的時候,沈幼儀開了口:“小飛如果你是努爾哈赤,你會選擇哪條路線?”
“步步為營!我會先拿下廣寧!”李一飛的話言簡意賅。
“努爾哈赤雖不算是雄才大略,但也是一位人物,而且這朵顏三衛(wèi)不過只是墻頭草而已,只要后金一番威逼利誘,他們愿意借道甚至幫助后金都是有可能的。”沈幼儀右手轉(zhuǎn)動著舍利,轉(zhuǎn)頭將目光看向地圖:“所以我覺得努爾哈赤不會選擇步步為營,他會選擇借道喜峰口。如果你問努爾哈赤為什么會這么做。具體原因,我現(xiàn)在還想不到?!?p> 不得不說沈幼儀這神仙般的智謀,就是這么霸道,就是這么天馬行空,每一步都能料敵先機。
聽完她分析的這些,李一飛不自覺的瞇起了眼睛,手指不斷的敲擊著輪椅的扶手,過了片刻他停下了敲擊的動作,轉(zhuǎn)頭看向沈幼儀:“我們不妨大膽假設(shè)小心求證,假設(shè)嫂子你說的是對的,那可行性在哪里?畢竟從過去的戰(zhàn)斗來看,努爾哈赤都不是一個會冒險更擅長冒險的人?!?p> 聽到那句大膽假設(shè),一旁的沈幼儀心中不經(jīng)想,如果自己是努爾哈赤會如何實施這個計劃。她的目光看著地圖上的喜峰口,手中的舍利越轉(zhuǎn)越快。過了半晌她眼神一凝,看到的一個她剛剛沒在意的地方。她猛的一指地圖:“建奴的目標是京城!”
她這話不只是嚇到了藍止玉,就連一旁的李一飛也倒抽了一口冷氣。
“如果努爾哈赤的目標是京城,剛剛我所說的計劃就可行?!鄙蛴變x將手指向廣寧城:“廣寧鐵騎的主帥乃是袁崇煥,此人不但剛愎自用,而且謹小慎微。他即使回援關(guān)內(nèi),也必定第一時間直奔京師而去,不會選擇拿下喜峰口,萬一京城有失,他將萬死難贖其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