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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騰月

歐陽騰月

浪人橋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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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0-01-14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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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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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緣起

歐陽騰月 浪人橋 8601 2020-01-13 20:27:59

  古長安城內(nèi)依舊是一片熱鬧,市集里人流涌動,各式各樣的叫賣聲絡(luò)繹不絕,若是定睛觀察甚至還能在其中找到不少的異地人士,其中既有商販,亦有顧客。

  但這終究是城內(nèi)的事。

  在距城池不遠(yuǎn)的一個山丘下有一處草廬。這是一個很平凡的草廬,除了要大上不少的規(guī)模以及正門處那被設(shè)計得很大的門外,與平民百姓們所居住的別無二致。草廬旁還有個房門緊閉的小屋,小屋的墻是石造的,屋頂卻是木頭搭建的,整體看起來十分不協(xié)調(diào)。木制的矮籬笆將草廬和小屋圍住,只在院子處留了一個沒關(guān)上的小門。

  草廬的大門大開,一個年輕的男子正坐在草廬的大廳內(nèi)。

  男子身穿灰袍,眉目修長,眼睛像沒睡醒似的似閉未閉,下巴被刮得精光,很明顯被他精心打點(diǎn)過。但與下巴不同的是,他的頭發(fā)卻不像別的男人一樣束起來,而是被隨意地用刀割掉,整理成了更方便行動的短發(fā),看起來很亂,卻莫名很適合他。

  大廳的地板上被仔細(xì)地鋪上了草席,草席的質(zhì)量看起來似乎還不低。年輕人就盤腿坐在草席上,身體左邊放了一個長方形的黑色盒子,右邊放著一個木質(zhì)的小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個小茶壺和三個茶杯,兩杯是空的,一杯倒有清茶。

  男子看著湛藍(lán)的天空,聽著偶爾從市集傳來的吆喝聲,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知了在外面不厭其煩地鳴叫著,一絲涼爽的微風(fēng)悄悄溜進(jìn)了草廬中,男子喝了一口茶,看了看草廬外房門緊閉的小屋,咂了咂嘴:“這天連朵云似乎都沒有啊,唔,真是不適合打鐵的一天,所謂夏乏就是這種意思吧,還真是辛苦那些還在田里干活的人了。”

  話雖這么說,但男子其實(shí)并不怎么在意那些還在地里干活的男人,他并非多愁善感之輩,還沒有心情去在乎與自己沒有太多關(guān)聯(lián)的人。

  男子又喝了口茶,僅僅只是為了解渴,并沒有品茶的意思。

  雖說草廬的門大開,但此時正值酷暑,吹進(jìn)來的風(fēng)沒有幾絲是帶有涼意的。然而,草廬內(nèi)卻依舊十分涼爽,男子甚至沒有流下一絲汗,煞是怪異。

  正當(dāng)男子考慮要不要把那只聒噪的蟬給辦掉時,他注意到一只狐貍正從籬笆外悄悄地偷看著草廬。

  那是一只渾身雪白的狐貍,正搖晃著毛茸茸的尾巴,瞪著黑色的大眼睛看向草廬,更準(zhǔn)確地說,是看向男子。明明是夏天,身上的毛依舊茂盛,整只看起來圓滾滾,也許它還不愁吃,身上應(yīng)該貼了不少膘吧。

  又來。男子假裝自己并沒有看見它,微瞇著眼睛繼續(xù)喝茶。

  幾朵黑云從天空中飄過,一絲涼風(fēng)吹過大廳,正在閉目喝茶的男子突然睜開了雙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下了茶杯并站了起來,看向院子。

  院子并沒有什么變化,知了已經(jīng)停下了噪音,剛剛還在的白狐一瞬間失去了蹤影,一切看起來都很平常。

  男子苦笑了一下,“真是怪事,看樣子我還是準(zhǔn)備一下吧。”言罷,男子伸了個懶腰,緩緩走向了草廬外的小屋……

  跑!跑!

  一名衣著樸素的男子在林子中拼命地奔跑著,他身軀高大,腰上別著把斧頭,背上還背著一捆柴,看起來應(yīng)該是名樵夫。

  他僅僅是像往常一樣去林中砍柴,天氣很好,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將圓形的光斑灑在地上。為了養(yǎng)活家人,樵夫必須時不時在規(guī)定的時節(jié)進(jìn)入林子中砍柴,再挑到城里去賣。今天也是符合官府規(guī)定的時間,因而樵夫自然而然地告別了妻兒,開始了自己辛勞的工作。

  斧頭深深砍入樹干里,再多砍幾下后,輕輕一推,樹就倒了。再將這棵小樹砍成幾段,直到其變成一捆長度與大小適當(dāng)?shù)牟?。樵夫在認(rèn)真處理著倒下來的小樹時,絲毫沒有注意到四周的陽光正在逐漸變暗,幾絲淡淡的霧氣正從四周的陰影中飄出。

  樵夫干這行也有三四年了,很快就弄到了幾捆柴,往常運(yùn)氣好,甚至不需要砍樹,只需要撿柴就行了。當(dāng)他將所有的柴扎成幾捆背到背上,再站起身時,四周已經(jīng)一片昏暗了。

  “唉?怎么回事?現(xiàn)在應(yīng)該才申時啊,怎么今天黑得那么早。”

  說完這一句話,樵夫自己就注意到四周的不對勁。在這種酷暑的夜晚,林子里可不會出現(xiàn)這種能夠覆蓋天空甚至遮蔽視線的霧氣的。

  樵夫立刻明白自己撞邪了。

  走!

  樵夫立刻將柴背在背上、斧頭別在腰間,辨準(zhǔn)了方向,大步前進(jìn)了起來。他在這附近走了好幾年,確認(rèn)方向什么的還是能夠準(zhǔn)確做到的。

  眼前的一切似乎發(fā)生了點(diǎn)扭曲,一些自己印象中的東西變化了位置,一棵原本顯眼的歪脖子樹失去了蹤影,另一棵古樹則“跑”到了遠(yuǎn)處……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欺騙自己的眼睛與經(jīng)驗(yàn)。

  怎么辦?樵夫留下了一絲冷汗。

  怎么辦?樵夫?qū)㈩^上的冷汗擦去,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獸牙狀吊墜,那是他的護(hù)身符。

  突然之間,樵夫想起那個住在山丘下的鐵匠。那是個古怪的人,明明外貌年輕,說話語氣卻仿佛飽經(jīng)風(fēng)霜,也有著一身打鐵的好技巧。憑著那一身技巧,明明搬到都城里生活就能變得更加美好,他卻心甘情愿地住在城池外,就連進(jìn)城也是少有的事。只不過,那位鐵匠并不是個難以相處的人,樵夫很喜歡他身上的氣質(zhì):即可以變得超凡脫俗,看穿世界的真理,洞察萬物;也可以變得平凡俗氣,放縱自身的欲望,飲酒作樂。雖然聽說他討厭與人接觸太多,但樵夫?qū)λ凶约旱目捶?。他認(rèn)為那位鐵匠只是在小心翼翼地與人們接觸。

  只不過現(xiàn)在可不是想那位鐵匠的時候。

  樵夫想起有一天那位鐵匠在請自己喝酒時,似乎教過自己撞邪時的應(yīng)對方法。

  “嗯,應(yīng)該是怎么念來著,嗯……對,還好我記住了,那就看看能不能起什么作用了?!比缓螅谶@片無人的異域里,樵夫小聲念出了鐵匠教給他的那段話,而他不知道,那段話是對天地最大的褻瀆。

  一瞬間,周圍的景象似乎產(chǎn)生了細(xì)微的扭曲。樵夫感覺自己恍惚了一陣子,待到他重新清醒過來時,周圍的事物又變回了他熟悉的模樣:不遠(yuǎn)處的古樹,就在自己身邊的歪脖子樹……四周依舊是一片昏暗,但迷霧已經(jīng)給他讓出了一條道路。

  成功了。

  抱著對鐵匠的感激之情,樵夫立刻在這條小道上快步走了起來。這時,身后傳來了詭異的聲音:先是刺耳的嘯鳴聲,緊接著是暗藏殺機(jī)的嘶吼聲,然后是嗚嗚的呼氣聲,最后則是氣勢洶洶的咆哮聲。這一陣怪異的聲音一鍋粥地從身后涌了過來,宛如從十八層地獄里傳出的凄慘尖叫,樵夫一瞬間嚇破了膽,沒命似的奔跑了起來。也幸虧他跑了起來,在剛跑起來的那一刻,他背上的柴捆立刻被緊緊的抓住了。樵夫當(dāng)機(jī)立斷,立刻拋棄了背上的柴捆。

  雖說那是今天的勞動成果,但命沒了,可就什么都沒了。

  減輕了自身的負(fù)重,樵夫跑得更快了,多年來的高體力工作,讓他身體素質(zhì)變得強(qiáng)硬,不一會兒,就把那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聲音拋在了身后。雖幾次被絆,但他依舊堅持飛奔。在穿過樹枝與迷霧后,他跑到了道路的盡頭,一絲昏暗的陽光撕裂了迷霧,照亮了前方……

  夏日里的太陽落山的時間晚了許多,準(zhǔn)備完畢后的男子足足等到了酉時,才迎來了黃昏。在那期間,那只白色的狐貍并沒有再次出現(xiàn)。

  男子盤腿坐在草席上,一只手勉強(qiáng)撐著腦袋,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太陽有一半的身影已經(jīng)隱藏了起來,雖然光芒依舊,但不知為何,那最后的光芒與艷麗的晚霞卻絲毫沒有改變草廬四周的氛圍,一絲陰寒正悄悄從黑暗中侵襲而來。

  緊接著,院子前傳來一陣吵鬧聲。男子一邊嘟囔著“終于來了”,一邊將黑色的長盒子背在背上,打著呵欠站了起來。然后,他看見一個樵夫狼狽地穿過了院子的籬笆門。

  “秦柱?你來這干什么?斧頭又壞了?”男子顯然認(rèn)識這位不速之客。

  “歐陽騰月先生,有東西在追我,快救我??!”

  “干嘛?我就一個小鐵匠而已,怎么……哎喲我的乖乖。”還沒等秦柱在他面前喘口氣,他就把他推進(jìn)了身后的草廬,然后背著手慢慢走到了院子中心,看著大開的籬笆門。

  “誰準(zhǔn)你進(jìn)來的,這里可不歡迎我不認(rèn)識的東西?!睔W陽騰月慢悠悠地對空蕩蕩的籬笆門說道,“滾吧?!?p>  躲在草廬中的秦柱親眼看見,一股風(fēng)以歐陽騰月為中心噴出,氣勢并不算大,但已經(jīng)足夠驚人。下一刻,院子里似乎傳來一陣似有似無的哭泣聲,緊接著,一股大風(fēng)吹過,籬笆門迅速地關(guān)上了。

  歐陽騰月愣了一下,撓著頭說道:“還幫忙帶上了門,這年頭連魑魅魍魎都那么有禮貌了啊?!?p>  ……

  “你就死心別回家了吧,我只是把它們暫時趕走了而已,要是那些玩意兒中途折返了,不光是你,運(yùn)氣不好啊,你一家人都會被帶走?!敝懒耸录?jīng)過的鐵匠一只手撐著腦袋,悠悠哉哉地對樵夫說到。

  “那歐陽先生,我該怎么辦?。俊?p>  “今晚你先暫且住我這,就躺在這大廳里就行了。記住哈,無論你看見什么,聽見什么,都絕對不能走出這草廬,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來解決吧。哦,對了,關(guān)于那群魑魅魍魎追你的原因,你有線索嗎?”

  “唉?”

  “那我說詳細(xì)一點(diǎn),林子里的那些東西我也算是一直監(jiān)視著的,這幾年路過了一堆形形色色的路人,但唯獨(dú)你每次去砍柴的時候,里面的動靜最大。一開始我還不在意,但這回你的動靜似乎有點(diǎn)大了。你身上有帶有什么驅(qū)邪避災(zāi)之物嘛?”

  “唔,你是說這個嗎?”秦柱從衣服里掏出了掛在脖子上的護(hù)身符,那是一顆獸牙。

  “嚯?給我看看?!?p>  歐陽騰月接過護(hù)身符,打量了一會兒,突然,他坐直了身體,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樵夫問道:“老秦,你從哪里得到的這東西?”

  秦柱對鐵匠的變化有些訝異,但他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答道:“這個,算是家族相傳的護(hù)身符?!?p>  “哦豁,這玩意兒啊?!睔W陽騰月微微瞇起了雙眼打量著護(hù)身符,眼里閃過一絲精光,“那么這東西我就收下了。”

  樵夫瞪大了雙眼。

  “呵呵呵,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啦。你的護(hù)身符保護(hù)了你那么多年,最近應(yīng)該是幫你擋了一次劫,失去了效果。護(hù)身符再怎么說也是寶物,失去效果后自然會引來災(zāi)厄。不然,你以為這些魑魅魍魎是怎么盯上你的?總而言之,就算這是寶物,你也無福享受了,倒不如送給我,作為我這回救你一命的犒勞吧。”

  “唉,行吧。”

  秦柱嘆了一口氣。不得不說,歐陽騰月實(shí)在是蠻橫,就算是自己的傳家寶,他也沒打算留一點(diǎn)情面,直接找一個理由就奪走了,而自己則有求于他,不能反駁。

  而更加氣人的是,樵夫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討厭這位貪婪的鐵匠。

  “吃完飯后,你先在這睡一覺吧,今晚還有得忙呢。記住,絕對別踏出這草廬?!?p>  言罷,歐陽騰月便站起來走向一間房間,應(yīng)該是去了廚房。

  秦柱看向草廬外,夕陽已經(jīng)完全躲在了山頭后,只留下了血一般鮮紅的晚霞,照亮最初的夜空。

  ……

  當(dāng)秦柱醒來時,月亮已經(jīng)高掛夜空,皎潔的月光撒下大地,悄悄地為沉睡的世界披上了潔白的薄紗。

  草廬的門大開著,月光自然也照亮了原本黑暗的大廳。

  鐵匠并不在草廬中。

  秦柱伸頭看了看外面,只見草廬外的小屋里有著微弱的火光,也傳來了一陣不知如何描述的聲音。秦柱雖然想出去看看鐵匠在干什么,但最后還是想起了他的叮囑,老老實(shí)實(shí)地坐在草席上。

  晚風(fēng)輕輕從身上拂過,只帶來了陣陣清涼,沒有一絲寒意。草廬四周的林子里時不時傳來幾聲蟲語,樹葉“唦唦唦”地打著哈欠。

  時間應(yīng)該到了子時,月亮正高高地懸在夜空中。秦柱正想拿起歐陽騰月事先為他準(zhǔn)備的暖酒時,一陣寒風(fēng)穿堂而過。幾多烏云遮住了潔白的明月,頓時,四周暗了下來。林子在大風(fēng)中竊竊私語,飛蟲恐懼地停止了歌唱,不知是渡鴉還是別的飛禽,在林子中發(fā)出了幾聲怪叫。

  大風(fēng)呼呼地在四周飛舞著,原本關(guān)上的籬笆門猛地打開,仿佛有什么東西涌進(jìn)來了似的。草廬四周飄起了淡淡的白霧,黑暗在草廬前涌動。

  “交出來?!毕仁撬凰坏牡驼Z聲。

  “交出來?!本o接著是噗呲噗呲的吐氣聲。

  “交出來。”然后是嘎吱嘎吱的嘶叫聲。

  ……

  各種各樣的聲音從那無形的黑暗中涌了出來,宛若地獄的低語。明明是沒有形體的黑暗,卻扭曲了起來,形成了怪異的黑影,亂糟糟地擠在草廬門前,如波浪般涌動。秦柱一開始簡直是被嚇得瑟瑟發(fā)抖,抱怨著鐵匠奪走他的傳家寶后,卻躲在小屋里,拿他當(dāng)誘餌,隔了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這堆扭曲的黑影根本沒有辦法踏入草廬之中。

  正如鐵匠所說,他在草廬里是絕對安全的。

  黑影們似乎也發(fā)現(xiàn)自己是無法進(jìn)入草廬之中的,氣急敗壞地在外面涌動著。

  “出來。”

  “出來?!?p>  草廬似乎晃動了起來,尖銳的嘶叫聲此起彼伏。秦柱一時間以為草廬會被強(qiáng)行拆掉,但令人安慰的是,在經(jīng)過一陣晃動后,草廬依舊安然無恙。扭曲的黑暗也在悄悄地退卻,最后,它們聚在了草廬門前的不遠(yuǎn)處,將近在院子中心的位置。

  要干什么?秦柱仔細(xì)觀察著黑影們。

  “相公!”

  秦柱打了個冷顫。

  “爸爸!”

  妻兒的聲音從黑影中傳出,真真切切。似乎有著幼童哭泣的聲音,還有女子低低的嗚咽聲。聲音的一切都在動搖著秦柱的心。

  但秦柱不傻。他知道那些黑影只是為了引誘自己出去,而模仿了妻兒的聲音。他深吸一口氣,穩(wěn)穩(wěn)地坐在大堂中,緊盯著那堆扭曲的黑影。四周除了小屋里溫暖令人的燈光外,依舊一片黑暗,白霧仍然包圍著整個草廬。

  “相公?!?,“爸爸?!鼻刂局皇窃陟o靜地看著,一瞬間他睜大了雙眼——黑影們先是扭曲了一下,然后兩雙手從扭曲的黑暗中伸了出來,緊接著,爬出了兩個人影。

  那是他的妻兒。

  秦柱慌了。并非是對妻兒的擔(dān)憂,那兩個人影徒有妻兒的大致身形,七竅卻流出了如流水一般的黑暗。但他卻無法控制自己。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在慢慢站起來,緩緩向草廬外走去。

  他應(yīng)該是中了魅惑這一類的招式。

  秦柱企圖念出鐵匠教他的那句話,張口卻說出了:“好娘子,乖兒子,我來了?!?p>  已經(jīng)無計可施了。

  “叮!”

  一聲清脆的聲音從小屋中傳出。宛如注入干枯內(nèi)心的清流,秦柱一瞬間清醒了過來??粗鴥H剩一步之遙的門,他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院子里的黑暗則翻騰了。虛假的人影在這一聲之下粉碎殆盡,黑影則痛苦地扭曲著,發(fā)出了比夜梟的聲音還要刺耳的尖叫聲。

  還沒有完。

  清脆的叮叮聲繼續(xù)傳出,一聲,兩聲,三聲……一氣呵成。這既沒有固定的節(jié)奏,也沒有規(guī)律的聲音,卻能使人內(nèi)心宛若久旱甘霖般沉靜,如同在寒冬之中看著爐火之中飛出的火星一般使人安寧。秦柱聽出來了,那是打鐵的聲音,清脆而富有力量。

  伴隨著每一次清脆的敲擊聲,小屋內(nèi)的火光歡欣地躍動著,火星從小窗口噴涌而出,院子內(nèi)的黑影扭曲著,尖叫聲變得更加刺耳,黑暗企圖從院子里逃出去,卻在打鐵聲下寸步難行。它們悲鳴、震顫、扭曲,像高溫加熱的鐵一般熔化,又像是凝固的冰一般在聲波下震動。

  “叮!”伴隨著最后一擊敲打,秦柱一瞬間仿佛看到一個如同水波一般的東西以小屋為中心散出,黑影們發(fā)出無聲的、亦或是根本沒來得及發(fā)出聲音,便如同碎裂的冰晶一般消逝在了晚風(fēng)中。

  白霧飛散,云開月現(xiàn)。柔和的月光灑落在小屋上,最后照亮了整個院子。

  秦柱看著小屋,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小屋里似乎響起了淬火的聲音,這陣聲音將他喚回了現(xiàn)實(shí)。

  他一直以為自己在這附近算是了解這位鐵匠的人了,但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shí)對他一無所知。

  過了一會兒,小屋的門打開了。秦柱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跑出了草廬:“歐陽先生,你……”

  “不要出來!”

  “唉?”一個巨大的黑影覆蓋了秦柱的影子。

  黑影撐過了那一陣驅(qū)邪的打鐵聲,躲在了草廬上,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動了奇襲。秦柱已經(jīng)沒機(jī)會逃跑了。

  “蹲下!”

  秦柱連忙蹲了下去,一道寒光從他頭上飛過,緊接著傳來了刺耳的嘶嚎聲。秦柱大著膽子回頭看去,只見那黑影被一把長劍釘在了用來支撐草廬的木柱上。

  歐陽騰月穿著一身灰色的長袍、背著長方形的黑盒子走了出來,興許是不久前才穿上去的吧,那身灰袍干凈得沒有一絲灰塵,在微風(fēng)與月光下泛起一絲白色的波瀾。

  月光照在歐陽騰月身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既仙風(fēng)道骨,又充滿神秘。

  “我說這群小嘍啰怎么會有那么大的膽子,哈哈,原來是你領(lǐng)頭的啊,小家伙?!睔W陽騰月笑吟吟地走了過來,“數(shù)千年的妖怪可是可以自稱山神的存在,難怪還敢在這打埋伏,呼呼,妖怪什么時候也變得像人一樣貪得無厭了?。俊?p>  歐陽騰月從秦柱身旁走過,輕輕拍了一下黑影,一瞬間纏繞黑影的黑色霧氣消散,一頭黑色的野豬正在木柱上無力地哼哼著,長劍已經(jīng)奪取了它的一切戰(zhàn)力。

  “我才沒興趣管你們要做什么,但是,”歐陽騰月左手拔出了長劍,右手如鉗子般掐住野豬那木樁一樣粗的脖子,單手將它高高舉起,“別打擾我的生活。”

  下一刻,歐陽騰月將野豬扔向了夜空。

  “小狐貍!”

  一個白影掠過,秦柱還沒看清,那只巨大的野豬便消失得一干二凈。

  歐陽騰月低頭看向了秦柱,“秦柱先生,你沒受傷吧?看起來也沒有?!?p>  “歐陽騰月先生,您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嗎~”歐陽騰月微笑著撓了撓后腦勺,“我是個鑄劍師。”

  ……

  第二天,在送走樵夫后,歐陽騰月坐在草席上,將那個樵夫送給他的獸牙對準(zhǔn)了太陽。然后,他注意到昨天那只白色的狐貍在籬笆門外偷看著他。

  “臭狐貍,別偷看了,你都多大年紀(jì)了,還干這種小女生才做的事情?!?p>  白色的狐貍似乎有點(diǎn)不高興,它慢慢地走了過來,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個窈窕的女子。嫵媚的外貌和良好的身材自不必描述,女子身穿舞女特有的華麗長裙,銀白色的長發(fā)即使被整理成了復(fù)雜而又艷麗的發(fā)型,也依舊垂至腰間。她并沒有收起身為妖怪的特征——白色的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不得不說,女子確實(shí)和傳說中的狐貍精一樣,妖艷而誘惑。

  “昨晚的小野豬味道怎么樣?”歐陽騰月一臉壞笑地問到。

  “味道還不錯,就是臭死了?!迸影櫫税櫭碱^,身上那淡藍(lán)色的衣裙隨風(fēng)擺動,“所以,這次騙來了什么寶貝?”

  “唉,說得真難聽。這種寶貝老秦可消受不起。這玩意兒平常確實(shí)可以嚇退那些修為不高的小家伙,但對那些有點(diǎn)修為的家伙可就是最大的誘惑了,哦,對人也是?!睔W陽騰月一邊嘿嘿笑著,一邊將獸牙高高拋起,“如果這樣還能證明我是個人類,也挺不錯的。”

  “那也只能證明你有人類的貪婪而已,”美女似乎有點(diǎn)落寞地垂下了眼簾,“所以這到底是什么寶貝?”

  “哈,這可是羅羅的牙齒。”

  “完全沒聽過?!?p>  “《山海經(jīng)?海外北經(jīng)》里記載‘有青獸焉,狀如虎,名曰羅羅’,這羅羅的牙齒可是像鋸子一樣,用來鑄劍的話,這劍可就真的無堅不摧了。嗯,只不過用來鍛刀更好吧,畢竟劍是會傷到自己的。”

  “這么說,這東西拿去黑市買,半輩子就可以不愁吃穿嘍?”

  “應(yīng)該說是人類的一輩子?!?p>  “關(guān)于你的事你是怎么忽悠那樵夫的?”

  “哈哈,老秦啊。我就說我?guī)煆蔫F匠世家,習(xí)得一手好本事。在某一次打鐵的過程中習(xí)得某種功法,能夠降妖除魔……”

  “行了,行了,你已經(jīng)把你的身世編得天花亂墜了?!?p>  “哈哈,這樣不是很有趣嗎?編了一堆話,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么,結(jié)果老秦還一愣一愣地信了。你不知道他的表情有多有趣?!?p>  “嗚哇,真是夠惡趣味的。”小狐貍雖是一臉嫌棄地說出了這句話,但歪了歪她的小腦袋后,她不禁掩嘴笑道:“呵呵,是蠻有趣的?!?p>  “對吧。”

  一人一狐就這樣坐在草席上輕笑了起來。

  “吶,歐陽,老實(shí)說你到底是怎么通過鑄劍退魔的?”

  “哎呀,都說了我曾經(jīng)習(xí)得功法……”

  “歐陽!”

  “哈哈,別生氣,開個玩笑?!?p>  歐陽騰月看向不遠(yuǎn)處的小屋,悠悠哉哉地說道:“我嘛,雖聲稱自己是個鑄劍師或是鍛刀師什么的,但實(shí)際上我就是一名鐵匠?!?p>  “鐵匠啊,在鍛造武器時啊,絕對要保證心如止水。心若雜了,劍也就雜了。若惡念注入其中,則是魔劍,終將殺人如麻;若善念注入其中,則是無用之劍,無法保護(hù)他人。唯有保證心靜,你鑄造出來的劍才會保持原樣,不善不惡,所斬殺之人、所成之劍、所成就之業(yè)由持劍者來決定,而非由劍來決定持劍者的道路。”

  “而在這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若在心無雜念的情況下鑄劍,其打鐵聲就會有驅(qū)除怪異的奇效,想想也是,試問哪個怪異不是因?yàn)槠咔榱膯栴}而誕生的,無論是妖怪的,還是人的。這估計也是那打鐵聲能驅(qū)邪的原因,而且好像只要鑄造的武器越高等,驅(qū)邪效果越好?!?p>  “哦,那你昨晚鑄造的的劍是什么等級?”小狐貍滿懷期待的問道。

  “就只是一把普通的長劍,沒有任何特殊效果?!?p>  “……你真狡猾。”

  “哎呀,被一只狐貍夸狡猾真是太榮幸了。”歐陽騰月打著哈哈想要蒙混過關(guān)。

  “明明就是,你毫不講理地?fù)屪吡藙e人那么貴重的寶貝,結(jié)果呢?”小狐貍不知道為什么氣呼呼地撅起了嘴,“你就隨便鑄造了一把劍,讓他拿去城里當(dāng)了,你還要拿一半的錢。就算你隨便拿一把昨天放在草廬四角建造結(jié)界的劍,價值也比那把劍高出不少啊。為什么?為什么……”

  歐陽騰月有點(diǎn)詫異:“……小狐貍,你為什么那么生氣啊?”

  “我,我,我只是沒想到我救命恩人會那么遜?!币庾R到自己的失言,小狐貍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哎呀呀。”歐陽騰月笑呵呵地戳了戳小狐貍的耳朵。

  “呀!你干什么?”小狐貍連忙抬起手護(hù)住自己白白的耳朵,羞紅著臉大聲向歐陽騰月說道:“別隨便摸我的耳朵,很癢的?!?p>  “啊哈哈,抱歉。情不自禁。只不過啊,小狐貍,”歐陽騰月看向草廬外,嘴角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我那天晚上只是恰巧救了你的命,別對我期望太高啊?!?p>  “嗯,對不起?!?p>  “也別道歉啊,這又不是你的錯?!睔W陽騰月苦笑著搖了搖頭。

  “而且啊,雖說那把劍只是一把普通的長劍,但那把劍可是出自我手,至少也可以作為王侯將相的佩劍。再加上我讓老秦去的那間當(dāng)鋪的老板可跟我是熟人,他看到我的劍就明白了。就那把劍的質(zhì)量,相信我,就算去掉我拿了的錢,也夠老秦今年衣食無憂了?!?p>  “……算了,雖然你狠狠賺了一筆,但你救了他一命,這比什么都重要?!?p>  “對吧~”歐陽騰月樂呵呵地喝了一口茶,“我拜托老秦進(jìn)城的時候幫我尋壺好酒和一只松雞,你今晚要留下來吃嗎,小狐貍?”

  “嗯。你烤松雞的本領(lǐng)是不錯。”

  “哈哈,人生在世,連吃都沒法好好享受,那是多么的沒意思啊?!?p>  小狐貍坐在了歐陽騰月身邊,和他一起看著湛藍(lán)的天空。

  “喂,歐陽?”

  “嗯?”微風(fēng)拂過,歐陽騰月一口飲盡了杯中的茶。

  “你似乎不討厭那個笨樵夫?!?p>  “嗯,那家伙蠻老實(shí)的,倒是想跟他多聊聊天,順便看看能不能在他身上找更多樂子。”

  “你不怕再被傷到嗎?”

  這次歐陽騰月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偶爾飄過一朵云彩的天空。

  一人一狐就這樣沉默著。過了半晌,歐陽騰月才打破了沉默。

  “吶,小狐貍,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嗎?”

  “你就不怕雪冥姐姐吃醋嗎?”

  “哈哈,也是。”歐陽騰月看了看身旁的長方形黑盒子,“雪冥最重要了。”

  “哼?!毙『偘杨^歪向了一邊。

  鑄劍師淺笑了一下,再次看向了身旁的盒子。

  盒子里面放著的寶劍沒有回應(yīng)他,只是安靜地躺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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