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只是良久卻沒有一點動靜,金選覺得有些奇怪便蹲了下來,可他揭開香案上的布,桌子底下卻已然空無一人了。
只留下一把錦面團扇以證明剛才確有人曾在此處待過,八大王微微側(cè)頭撿起那把團扇,扇上畫著個婉約美人俯首聞香,更有詩題二句
“昨日之日吃烤雞,明日之日喝羊湯?!边@詩提的怪,字卻是一筆極好的簪花小楷,八大王拿著這把扇子倒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誰家娘子這樣大膽竟然敢把這種沒章法的詩句往團扇上提。
“人該是從香案后的隔間翻走了。”
八大王拿著扇子起了身,臉上還帶著一絲笑意問道
“怎么翻走的?隔間屋子后頭也有一棵樹不成?”
金選實在難為情的點了點頭,答道
“確實,后頭的窗子有棵老梧桐樹?!?p> 八大王微微抬頭了頭,有些無奈的繞過香案往后頭的隔間走去,果不其然那老梧桐樹還未發(fā)新芽,健壯的樹干離窗沿不過一腳的距離,怪不得連兩個小娘子也是來去自如。
八大王抵著團扇微微扶了扶頭上的折上巾,有些嘲笑的說了句
“許謂這個蠢材倒是會找地方,四通八達好生方便??!若今日來的真是個刺客我看殺誰都是易如反掌?!?p> 金選微微翻著白眼嘟囔道:“八大王不是說要小心說話嗎?您怎么還指名道姓的罵?”
“哈?我還罵不得他了……我罵的就是他,小什么心?他還能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不成?”趙端賢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團扇便背在身后往樓下走去,只道
“咱們?nèi)サ热耍业挂纯唇袢諄淼氖悄募夷镒?,這樣膽大?!?p> 秋棠一股腦的訓斥著春桃,齊春華倒是躲在涼亭一頭,可憐小春桃委屈巴巴被罵的涕淚橫流。
“姑娘做這種事情你不僅不勸誡還跟在后頭爬上爬下?那廂是什么貴人暫且不說,只說你二人若是剛剛從樹上摔下來怎么辦?你是賤命一條,姑娘呢?姑娘沒幾月就要嫁人了,若是摔出個好歹你我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春桃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只是道
“姑娘……姑娘說要去,我……我怎么,攔得住?”
“我還不知道你,敢說不是你先開的口?”秋棠戳著春桃圓圓的小腦袋,齊春華實在是沒臉再躲下去了,只將春桃拉到身后才說
“是我,是我,不關(guān)春桃的事情?!?p> 秋棠是從小侍候的侍女怎么會不知道齊春華如今的性格,只是她若不將春桃罵狠些齊春華又怎么會有個顧忌。
“姑娘鬧也鬧了,玩也玩了。怎么養(yǎng)了一個月的病您這性子倒是愈發(fā)跳脫了呢?您身子骨如今也將養(yǎng)好了,說話間長忠人就要來了咱們也就要回府了,您就不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了這一個時辰嗎?”
齊春華一聽這話倒不愿意了,只是說道
“什么叫跳脫?韶庸道長都說了人生在世須盡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好的?想那八大王也不喜歡個成日里只會唉聲嘆氣的病秧子吧!”
“是是是!可見那道長說的不是假話,咱們姑娘如今養(yǎng)的水潤豐腴活潑多動,只是您最近也實在太歡實了!”
齊春華倚在廊抿了抿嘴,想是過林苑的日子過慣了,緩過了當初那會兒想報仇雪恨扭轉(zhuǎn)乾坤的勁兒,現(xiàn)下整日里困在這小小的福月園也甚是無聊,連口肉都不讓吃走幾步路就怕自己累,恨不能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養(yǎng)身子。
哪能成呢?這能怪自己想出門嗎?
一旁的秋棠比齊春華大不了兩三歲卻跟個老媽子一般說起話來就說個沒完沒了,遠處春桃還沉浸在自己的委屈里哭個沒完沒了。齊春華只得微微嘆氣望著遠處怡池想想剛剛出現(xiàn)在面前的兩個人到底是誰,瞧那穿著也實在不是觀里的老道士們。
“我的扇子……怎么在他……”
秋棠隨著齊春華手指之處望去,只見遠處怡池湖畔有一著黛青色圓領(lǐng)袍的慘綠少年,雖是遙遙望去卻也能看出他生得一派唇紅齒白芝蘭玉樹,郎君身量清瘦卻能端坐在那春日之下久久不曾屈伸腰腿,端得是一副極好的儀態(tài)。
“那不是……”
可齊春華望見的卻是他手中那把團扇,那團扇之上系著雜玉小佩與緋紅流蘇,齊春華微微皺眉只暗暗道了一句
“不好。”
“怎么了?姑娘?”
齊春華微微指去,道:“你瞧他手上那把團扇?!?p> “團扇?唉?難道是剛才丟的?姑娘,姑娘!”
齊春華并不答話,只是邁著步子款款往那怡池走去,那扇子雖不是什么奇珍異寶可因著扇上那兩句提詩流落他人之手透露了心里話再落下個把柄總歸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怎么瞧著眼熟……姑娘那是八大王啊!”
齊春華嘆了一口道:“趙端賢?”
齊春華看著秋棠一個勁兒的點頭,方才轉(zhuǎn)頭回看那湖畔的少年郎,當真是一副好相貌啊!齊春華開始覺得韶庸說自己福氣頗深與趙端賢還是那無邪仙君有緣,或許是真的了。
畢竟這等相貌的郎君,也是萬中無一了!
齊春華領(lǐng)著秋棠往湖畔走去,趙端賢此刻仍坐在湖畔看著那團扇發(fā)呆,想著剛才那兩個小道姑瞧那身姿便不是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大家閨秀,更不消說道袍上還沾不少污漬想來應(yīng)是剛才爬樹時弄得。
這樣膽大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是個大家閨秀?束之高閣的女子又有幾個有這樣大的膽子?可這樣年紀的小娘子本就該玩自己想玩的做自己想做的,又憑什么一定要老老實實的被束之高閣呢?
趙端賢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快要娶的娘子,算起來也快小一月沒見了,上次見時她受了傷還沒半點意識只一張小臉慘白不堪的。為了處理齊家的事情也沒能等她醒來問句好,即便她就在這寧相觀中養(yǎng)病自己也不好逾禮見她。
畢竟還未迎進門,她家中又是那般巨變,貿(mào)然見面說錯了話反而惹得她傷心。
陸家詩書傳家,陸太傅的外孫女也很是賢良淑德。她那樣懂事知進退的,怎會像今天那兩個小道姑一般爬上爬下沒個規(guī)矩的。趙端賢一想到這,心里也不知是覺得安慰還是覺得失落了。
她本該同自己這般是萬千寵愛于一身才是,她本該同自己這般活得更肆意更瀟灑才是??尚⌒∧昙o就失去了親娘,又攤上個那樣偏心的爹,十幾年來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這樣的懂事實在是來的讓人心疼。
趙端賢微微嘆了口氣望著平靜的湖面有些感懷,也不知道她近來過得怎么樣了。
他有些出神全然沒注意身后的動靜,反倒是金選先見了她二人便小聲嚷嚷道
“八大王,八大王,有兩位道姑?過來了!是她們嗎?”
郎君聽了金選的話微微睜開眼睛,想要轉(zhuǎn)頭望去,可折上巾后的飄帶卻被春風吹拂的遮住了佳人之姿。郎君微微抬頭將飄帶按下適才見了廬山真面目。
“是她?”趙端賢有些遲疑的問出了聲
那小娘子生了雙溫柔的桃花眼,白皙的皮膚之上勾勒出的是一幅絕妙的美人圖,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而至此刻他讀了那樣多年的詩經(jīng),腦子里頭一次有了模樣。
打眼一瞧長得倒是極溫婉的,可與趙端賢心中當日那個臉色慘白惹人憐愛的她似是完完全全的不一樣了。如今的她臉色紅潤,舒服的就像這三月里的春風,惹得人心萌動再難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