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心易變
師父真是我的好師父，我一叫，他就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大師兄道：“你這回被打的不輕，少說躺個十來天才能緩解。也好，不用去藥鋪受苦?！?p> 我沒力氣斗嘴，閉著眼睛道：“救命，讓我眼前別再天旋地轉(zhuǎn)就好?！?p> 話音一落，就聽見幾個人的笑聲。
我正生氣，師父道：“告訴你一樁好事情。藍大娘子醒了?！?p> 我微微睜開眼，“真的？”
師父道：“我剛從他家出來?！?p> 心里一高興，覺得人也有了幾分精神?！按罄删珊?？”
師父點頭，“只是給嚇得不輕，一步不肯離他姐姐，還嚷嚷著要找你?！?p> 我黯然，“要是我有阿琛那樣的身手，他們就都還好好的。”
師父嗤笑一聲，“果然腦子被打壞了！”
師兄問：“師父，怎講？”
師父道：“要是大漢每個女子都有謝二郎君的身手，那還要咱們男子做什么？”
阿錚贊道：“師父說的是，夭夭姐姐總喜歡擔責任，不自量力！”
我大怒，“好啊，阿錚，平日你嘴上哄著我，其實看不起我?！?p> 阿錚把藥碗送到我口邊，“有本事，你快些好，來找我算賬?！?p> 我氣哼哼吃了藥，不多會兒，藥力發(fā)散，又睡了過去。這樣甚好，睡著就不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了。
如豬一般過了大半個月，漸漸如師傅所言，頭不怎么暈了。映霞還沒有消息，我很著急，想親自去藍家看個究竟。
“夭夭姐姐，藍將軍來看你?！卑㈠P道。
我正和紫英吵鬧著要洗澡，頓時嚇得停下來。由著紫英給我梳了頭發(fā)，換上淺綠襦裙。
紫英道：“咱們珠璣苑還是常有客人來的好，夭夭姐姐便可以收斂些?！?p> 我驚叫，“不得了了，還教訓起我來了。”
紫英道：“咱們做奴婢的有誰這樣的天氣就天天沐浴洗發(fā)的？姐姐倒好，如今身子剛好一點兒就要天天洗。院子里本來就人手少，還要專門為你抬水回來?！?p> 這最后一句頓時讓我啞了。
“紫英，住口?！卑㈠P嚴肅道。
紫英跪下。
阿錚道：“你只看見我對夭夭姐姐極好，可知我為何對她青眼？”
紫英不服氣道：“不就是她出身士族嘛?！?p> 阿錚道：“聽謝二哥哥說過，他小時候被人欺負，只有夭夭姐姐敢上去又哭又罵地與人撕打；后來她在宮中為婢，為顧夫人的病四處求人；也是那個時候，我掉進水里，她跳下去救我，說起來我還是她的仇人之子?！?p> “還有，看著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嬌嬌，卻敢與賊人打斗，救下我的兩個孩兒。”藍將軍進門道。
我吃了一驚，趕緊半蹲，用一只胳膊行禮：“藍將軍謬贊，奴婢自己都被打昏過去，哪里救下貴府大娘子和大郎君了？”
藍將軍扶起我，道：“大郎和我說了，是你咬了賊人，還叫他快跑。雖然他后來也被捉住，扔進池里，可要不是你拖延時間，謝二趕到的時候，也只有我兒女的尸體了。”
藍將軍此時不見平日的威風殺氣，只有慈父的暖意。我膽子大起來，笑道：“那也是藍夫人在天上看著呢，怎會讓賊人得逞？”
藍將軍笑起來，盯著我上下打量，眼神與往日不同。我想是因為右臂上了夾板，樣子古怪又難看，便不好意思。
阿錚道：“紫英快去上茶。”
我偷偷伸長脖子看藍將軍的身后，空蕩蕩的沒人。我失望地問道：“將軍，映霞是奴婢在宮里認識的好友，她沒來看我嗎？”
藍將軍面色一凜，頓了頓，道：“夭夭，我知道你與映霞在宮中便是好友，可這世上并非人人都如你良善，你也萬萬不能再以良善之心度人，否則喪命的便是自己?！?p> 這番話，我似懂非懂，只能懵然點頭。想了想，還是放心不下，“將軍，奴婢能到府上見見映霞嗎？”
藍將軍看著我輕嘆，良久道：“也好，我?guī)闳??！?p> 阿錚陪著我一塊去藍府，一進后院，大郎便撲了過來，“夭夭，夭夭。”
阿錚一把抓住他，“夭夭姐姐一身的傷，疼著呢，你別碰她。”
大郎君含淚道：“夭夭，我再不能睡覺了，一閉眼就是被人扔進水里，喘不過氣來。”
他哭的可憐兮兮，讓我心里萬般難受，更是憎恨龍姨娘。
大郎君哭道：“阿姐天天躺著，一動不動，我好怕呀?！?p> 眼淚被大郎君催了出來，我伸出左臂攬他在懷中，“會好的，我請師父來，這世上從沒有他治不好的病?！?p> 大郎君在我身上哭了不一會，忽然悄無聲息。我嚇了一跳，趕緊摸了摸脈搏，才放下心，奇道：“藍將軍，大郎君睡著了？”
藍將軍卻很高興，叫乳母把他抱下去，又爽快地叫人把映霞帶來。
“映霞？”我吃驚地不敢相認。
她骨銷形立，不見昔日銀盤面龐，看見我就渾身一抖，好像我是鬼似的。我心疼地上前，用左手拉她，柔聲道：“是我，我是夭夭?！?p> 她更怕了，蹲在地上瑟縮成一團。
我氣憤地瞪著藍鈺，道：“藍將軍怎么這樣待映霞，好歹她是圣人賜下的，您就不怕圣人怪罪？”
藍鈺厭惡地盯著映霞，威嚴道：“映霞，你自己說，做了什么？”
映霞就算做錯什么，也一定是無心之過，我道：“映霞，你做了什么？你說，我?guī)湍闱笄椋邪遄右黄鸢??！?p> 藍鈺瞥著映霞冷笑，“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再決定求情不遲。”
心里一沉，難道映霞叫人害了大娘子和大郎？我不信。別說映霞是個沒壞心的良善女子，就算她害了藍家大娘子與大郎能有什么好處？按律，妾不可扶正，映霞的孩子不可能變?yōu)榈兆优??！坝诚迹阏f，說出來，我會幫你的。有板子，我們一人一半。”
映霞聽了似乎很生氣，瞪著我粗喘著叫道：“誰要你假好心！龍姨娘說的對，做姨娘的，若是無寵，生不下孩子，這輩子就完了?！?p> 她什么時候與龍姨娘交心了？我一頭霧水。
“夭夭，不關(guān)我的事?！庇诚己龅乩∥?。
“嗯。我知道?！庇诚紴槲野み^板子，我自是信她的。我微笑，使勁點頭。
“都是龍姨娘干的！她騙我，說是只把你扔進水里，嚇嚇你，不會有事。誰知道，她把大郎和大娘子也扔進去。都是她使壞！”映霞哭道。
我不信，花仙子映霞給了迷路的我一塊糕點，送我去武德殿；是她求殷才人把我調(diào)進天祿閣；是她站出來不怕死地為我擔責任……我想這大概是夢境，據(jù)說夢境都是反著的，映霞怎么會讓人害我？頭部突然劇痛，伴隨陣陣惡心，我覺得有些受不了、撐不住了。
映霞抓住我，使勁搖晃，“你救過上官七，被扔進池子里怎么會有事？大郎和大娘子也不會有事……夭夭，你幫我求個情，讓我回家吧?！?p> 我被晃得暈眩，身上愈來愈冷。面前瘦脫形的臉，已經(jīng)找不到當年忠厚善良之相，她不是映霞?！盀槭裁矗繛槭裁匆ξ?？”
“為什么？因為我要讓藍將軍討厭你！恨你！”映霞理直氣壯道。
我詫異。
“閉嘴！別再說了?！彼{將軍喝道。
“不，我要知道?！蔽蚁氩怀鲈颉?p> “將軍對女子一向不假辭色，卻贊你多次。我能入藍府，只因為在宮里的時候，與你交好……可我來了兩年，還是處子?！庇诚紤崙嵅黄降?。
我驚呆，一個字也說不出。
“映霞，你錯了?！彼{將軍道：“我不曾碰過你，是因為要為我妻子戴氏春榮守節(jié)三年。春榮與我成婚十年，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我中了武狀元，以為苦盡甘來，卻恰逢陷入朝堂紛爭不被啟用，她日夜陪著我憂心。好容易我平叛南疆有功，總算以自己的本事效忠圣人，她又一病不起，早早就去了?！?p> “不會的，不會的，世間哪有什么長情的男子？夭夭，你信不信？”映霞兩眼冒著精光，抓著我一陣搖晃。
右臂被她抓痛，我忍不住叫出聲，天旋地轉(zhuǎn)，我想我是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