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戰(zhàn)敗的后果

　　頭一回在只有男主人的藍將軍府里住下，初時覺得不妥，心里不安，后來因為阿錚抱了糖球也跟著搬過來，我很快也就釋懷了。

　　對映霞，我從別人口中又知道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漸漸相信她變了。聽說她被送到鄉(xiāng)下的莊子里靜養(yǎng)，我想著總比被休回家，受家人唾棄虐待強，對藍將軍越發(fā)印象好。阿琛卻說：凡事總要權(quán)衡利弊，映霞不可能被休的，將軍也要顧及圣人顏面。照他的說法，藍將軍并非心慈，而是出于自身利益考慮。我覺得也有一點可能。

　　世界上的每件事情永遠比我想的要復雜，相比較而言，還是師父給我的那本《毒經(jīng)》簡單。于是我沉于讀書、煉制丹藥，手上的本事日有進益，連師父都夸我是身殘志堅的好學生。其實我這么用功，還有個最大的緣由沒敢說：上次遇險，要是身上有點好東西，抬抬手就可以撂倒那幾個人了。

　　七月流火，我跟著阿錚回珠璣苑。臨行前藍家姐弟哭著抱住我不肯撒手，我也被哭出眼淚，哄他們：咱們都在京城，想見就見！

　　回到珠璣院，許嬤嬤對著藍將軍送的大量禮品，先是吃驚，隨即扶額。“一個婢子，東西倒是要趕上主人多了?！?p>　　背后冒冷汗，我尷尬地不知怎么辦才好，紫英向我使眼色：“夭夭姐姐，你還頭暈不？池子里結(jié)了蓮子，紫英帶你去聞聞清氣？”

　　說實話，如今我聽見水字就雙腿發(fā)軟，何況是個池子，不過眼下還是去那里吹風的好。“好好好，還是紫英體貼?！?p>　　不等許嬤嬤說話，我們倆竄出珠璣苑，往后園走去。

　　路上，我感激道：“多謝你解圍，說起來，我最怕許嬤嬤了?！?p>　　紫英摸摸手腕，笑瞇瞇道：“不用謝我，拿了你的銀鐲子，怎么著也不能忘恩負義不是？”

　　與映霞的復雜心思相比，還是紫英這樣直來直去的買賣最最好，我松了口氣，“好啊，你以后也幫著我，我就把那匹紅色錦緞送你做嫁妝?！?p>　　紫英臉上一紅，爽快應下。她比我小一歲，是家生子，父母給她定了跟著上官益的松茗做未婚夫婿。

　　“夭夭？”

　　我停腳，轉(zhuǎn)身瞧見長廊邊一名黃衣少女斜倚美人靠，面色枯黃，正吃驚地瞪著我。上官嘉？我險些沒認出來，她這副萎頓的樣子，是病了？

　　上官嘉的眼睛里，不知是懼意還是戒備，“真的是夭夭，原來你回來了。告訴你，我與謝二已經(jīng)定下了，下月就成親?！?p>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讓我在藍家好吃好喝、自由自在，原來是兩家辦了請期。我和紫英上前行禮。

　　紫英局促不安地偷瞄著我，我想了一下，叫她先回珠璣院，然后鎮(zhèn)定道：“好啊，恭喜三娘子，賀喜三娘子?！?p>　　上官嘉上下打量我許久，“你變美了，藍將軍也被你迷住了吧?！?p>　　我大怒，“胡說！藍將軍與先夫人伉儷情深，容不得他人置喙?！?p>　　上官嘉笑起來，“說來，你還真是命大，挨了一悶棍被扔進水里，居然沒給淹死?！毙χχ?，雙目流出淚，“你為什么不死？我阿娘被送到莊子上了，大哥哥也被人恥笑，四哥哥那樣愛交際的人，現(xiàn)在連門都不敢出……都是你害的！”

　　滿腹委屈、憤恨，我也流下淚來，“你說的那些與我何干？非要我被打死、淹死，就如你的愿了？”我做錯什么？憑什么非要我倒霉？這一刻，我萬般希望看見上官嘉諸事不順，萬般不如意。心底惡意如野草，什么也阻止不了地瘋狂滋長，我聽見自己壓低聲音，陰森道：“三娘子，這次藍家娘子和小郎險些喪命，你說藍將軍會不會視上官一族為仇人呢？會不會殺了那個背后指使的壞人？”

　　上官嘉一愣，害怕地看著我沒說話。

　　我得意道：“謝琛，他與我青梅竹馬，可是說過要娶我為妻的，你說此番他不能如愿，今生是不是會對我念念不忘呢？”

　　憤怒從上官嘉眼睛里噴射出來，對了，這才是真正的上官嘉。突然，她似乎想起什么，露出看見鬼的神情，“不對，不對，你肯定不是夭夭，她一向膽小愛哭，還蠢笨，說不出這樣的話?！?p>　　這些人都當我是個膽小愛哭的傻子，所以就要欺負我，正合了義母說過的話：柿子要撿軟的捏。我嗤笑一聲，“哭有什么用？忍耐有什么用？越是退讓，越被欺負！”

　　“沒錯，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夭夭說的對?！?p>　　夫人！我大驚，急忙回身給夫人行禮，心里盤算她聽見了多少？我會不會因為這些話挨板子？

　　夫人淺笑，對我道：“還以為你們今日不回來呢。”

　　見她的笑容里帶著不曾有過的威嚴，我心中一凜，巧言道：“原本七郎君想立刻給夫人請安，可藍將軍送了不少東西，奴婢想著得打開，精心挑選了才敢送到夫人院里，便攔下了?！?p>　　夫人面色一緩，笑道：“嗯，你倒是個伶俐的。”又對上官嘉道：“身子不好，就別出來亂走動，眼看要成親的人了，學規(guī)距、繡嫁妝最要緊。”

　　“是。”上官嘉垂頭應道。恭順的樣子與從前相比，根本不是一個人。

　　夫人端肅道：“你要進的是謝家，可不是什么沒規(guī)矩的小家小戶。三娘子，名門世家可不像咱們家，是容不得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的，也容不得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奴婢。家里給你請的教養(yǎng)嬤嬤是從宮里出來，你若無事坐在這里發(fā)呆，還不如趕緊回去跟著好好學。”

　　夫人的話明擺是在說龍姨娘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奴婢，只會耍見不得光的手段。我暗暗吃驚，沒想到人前溫柔和善的夫人會說這樣的話，不知上官嘉是否會大發(fā)脾氣。

　　“是，母親?！鄙瞎偌位伊锪镄卸Y，回院子。全無半點昔日的驕矜。

　　我略思片刻，便明白其中關竅：龍姨娘戰(zhàn)敗，夫人勝者為王，風頭正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