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春夜寒(三)
怎么會這樣?這一切是我做的嗎?我害怕地閉上眼睛。
“父親!”耶律齊高聲叫道,聲音發(fā)顫。
我睜開眼,看見耶律雄似乎被耶律勝的呼叫驚醒,看著地上的耶律勝,“這,這是——”他不相信自己會殺了自己最喜歡的兒子。
耶律齊蹲下身去看弟弟,然后無力道:“父親,寶奴……”
耶律雄呆了一呆,忽然持刀指向耶律齊,“你這個逆子!我就知道你嫉妒寶奴,所以才殺了他。來人,給我殺了這個逆子!”說完,他率先執(zhí)刀向耶律齊砍去。
場面混亂,皇子衍和御林軍目瞪口呆地看著己方擁立的父子二人,耶律雄持刀毫無章法地砍殺,耶律齊始料未及地被劃了一刀,之后便是拼命躲避。
表姐嘆道:“夭夭,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你為遼國立下大功!”
我急著問道:“表姐,知道耶律家大夫人如何了嗎?”
表姐道:“聽說身體不好,被送往幽州養(yǎng)病去了?!?p> 心下略松,我道:“表姐,我要去一趟,把解藥送給她?!?p> 表姐睨著我道:“夭夭,你做了那么多毒藥,每天身上都有帶著,不就是為了殺死敵人的嗎?”
我急道:“不!我學(xué)炮制,我,我為了……”我想起了在京都的日子,那里有我最初的愿望——成為吟秋娘子那樣的人。在師父的藥鋪里、在珠璣院書房的窗下,在自己小屋子里,或秉燭苦讀,或被爐火燒了發(fā)梢,或被藥汁燙了手……
什么時候開始,我改了方向?在幽州還是在逃亡的路上,我認(rèn)為救人不再重要,殺人以保住自己才是最最重要的。這似乎沒錯,可眼前在地上躺著的人真的該死嗎?耶律勝,聽過很多人說起他,是個有些驕縱但不失良善的人,常接濟(jì)貧窮的朋友、母族的親友。正在殺長子的耶律雄,我以為的慢性毒藥正在毀壞他的神智。至于遠(yuǎn)在幽州的乙室氏,只是個深愛自己夫君的傻子,就算她曾經(jīng)對表姐不好,但罪不至死。
手臂一痛,我驚覺表姐正在對我說話:“夭夭,你快救救耶律齊,救救他?!?p> 耶律齊,他能遇上什么樣的的對手?我掰開她死死掐住我胳膊的手,扭頭看了過去。耶律齊沒有看見,我只見耶律雄披頭散發(fā),正把一個人按在地上剝他的衣裳。壞了,耶律雄淫性大發(fā),這是要……
表姐再次掐住我的胳膊使勁晃,“夭夭,夭夭,你一定要救耶律齊,他,他只是舍不得一掌殺了他的父親,他也不能在這大庭廣眾下殺了他的父親!”
我認(rèn)出來了,被耶律雄撕扯衣裳的人正是耶律齊。再次掰開她表姐的手,“叫人把耶律雄打暈不就行了!”
表姐指著場中,急道:“你自己看看,能打暈就好了?!?p> 細(xì)看耶律雄,他的身上布滿細(xì)小傷口,對落在他頭部的棍子也毫無反應(yīng)。侍衛(wèi)焦灼道:“沒用,南院大王似乎突然練成神功,打他的穴位一點(diǎn)用也沒有。屬下試了許久也沒找到死穴所在的位置?!?p> 難道毒藥與燥烈的補(bǔ)藥起了反應(yīng)?二者混合,加深毒性,先是進(jìn)入臟腑,后入侵各大經(jīng)脈,燥烈至陽激發(fā)周身大穴。只是這情況不會持久,不過是在提前耗盡人的真元,一旦耗盡便會立刻死去。
看著耶律父子,我腦袋直發(fā)暈,道:“我,我不知道會這樣,我也沒辦法,可能只有等耶律雄死掉才能停下?!?p> 表姐抓著我的肩膀,幾乎要把我給搖散架,“胡說!你能制毒,怎么可能沒有解藥?”
可我是真的沒有解藥,因?yàn)槲腋揪蜎]有想過要做解藥,后背心一陣陣冒著寒氣。我應(yīng)該想到那些醫(yī)者見到虛弱畏寒之人會用燥烈補(bǔ)藥,不是嗎?然而我根本沒想過要做解藥,是真的忘記了,還是因?yàn)槲腋揪椭幌霘⑷?,沒有膽子、能力去承擔(dān)自己制造的后果?腦中混亂,耳邊是表姐的下令聲:“殺!”
“慢!先試試這個?!蔽姨统霾卦谛厍暗拿珊顾?,扔給要行動的暗衛(wèi),“是我的錯,我根本沒想過要做解藥……試試這個,但愿能讓他們都睡過去?!?p> 暗衛(wèi)遠(yuǎn)遠(yuǎn)拋起藥瓶,擊碎,手法與之前完全相同。白日里淺黃色的藥末在月色下變成乳白,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籠罩住還在糾纏的父子倆,二人漸漸不動。
我松了口氣,還好,要是只有耶律齊被迷倒,那就更糟糕了。
皇子衍臉色慘白地命人拖走耶律父子,他不曾做什么就已經(jīng)輸?shù)?。爭奪皇位原本是嚴(yán)酷的事情,現(xiàn)在變成了一場鬧劇。我擔(dān)憂地看著他,希望他立刻下令,所有御林軍立刻投誠。但是他沒有動。
黑影從天而降帶起一陣熟悉的微風(fēng),來人單膝跪地道:“回稟應(yīng)天太后:卑職端木錚已將所有逆賊家人誘至宮中,嚴(yán)加看守?!?p> 阿錚?原來他是去做這件事了!我怎么能懷疑他與耶律齊一樣,是野心勃勃,為權(quán)勢可以出賣一切的人?抹去淚水,我低聲喚道:“阿錚?!?p> 阿錚抬頭,對我笑笑,然后道:“太后,卑職還有一事要奏?!?p> 表姐意氣風(fēng)發(fā)道:“講?!?p> 阿錚道:“丁衍是與卑職商量后去耶律雄跟前假裝投誠的,為防泄露行跡,不曾稟告太后,請?zhí)笏∽??!?p> 腿腳不聽使喚,我跌跌撞撞沖著皇子衍奔了過去,拖著僵硬的他走到表姐面前,“是的是的,這事情是……我也知道?!?p> 表姐的臉沉了下來,眼神責(zé)怪地看著我,我盯著自己的裙角不敢再說話。沉默片刻,表姐怒道;“先夫去得早,御林軍首領(lǐng)是他留給哀家的心腹之人。丁衍,你殺了御林軍首領(lǐng),該當(dāng)何罪?”
阿錚急忙道:“稟太后,那只是計謀,應(yīng)付耶律雄的計謀。首領(lǐng)正在宮中看守逆賊家人,您回宮一看便知?!?p> 這其中有什么彎彎繞,我雖然搞不清,但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保下皇子衍。我狠狠在皇子衍膝蓋彎踢了一腳,他在表姐面前單膝跪地,順勢請罪。
表姐神色緩和下來,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回宮!”
我知道事情算是揭過去了,心里對表姐萬般感激。
有人攔住走到門口的表姐,報:獨(dú)活部來送親的族人都被迷煙放倒,現(xiàn)在剛用冷水潑醒。我催促道:“阿衍,快去看看新娘子,怕是被嚇壞了呢!”
狐貍眼一片死寂,輕聲道:“大恩不言謝?!?p> 我生氣道:“誰要你謝了?朋友不就是遇到難事的時候伸出的手嗎?可是,阿衍為什么要選擇耶律雄,而不是我們呢?”
皇子衍沒有回答。他仰天看月,月光如水,映在他的眼睛里,凄涼、愧疚、憤怒、委屈、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