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池墻外西北方向,高墻里圍著的金池糧倉。守倉漢子皆知今晚金池大宴,有人提議分成兩撥換崗?fù)得コ跃疲热サ娜藰返每旎钜蝗ゲ环?,剩下的人一邊賭錢一邊罵罵咧咧。
總算有個有良心的給帶了兩壇金池酒回來,大家罵了幾句,喝著酒又吹上了牛。
“千紅坊的水仙,哥們我睡過了你們知道嗎?”
“騙誰呢?你知道千紅坊門朝哪兒開嗎你?”
“看不起人是吧?還有翠云坊的蘇小翠,蘇小翠你們知道嗎?”
“還蘇小翠,蘇老翠吧”
眾人哄笑,前仰后翻。
“還是不是人吶!連老人家也不放過。”
“你們不懂,老有老的好處,她熟練。”
“她沒一屁股坐死你!”
糧倉里哄笑一片,沒有人知道北殷凜已經(jīng)進了圍墻。
有一人出倉撒尿,迷迷糊糊看見一群人進來,以為是那起沒良心的,遂朝著大喊:“還以為你們狗日的死在金池了!都什么時辰了,你們怎么不等明天早上”
北殷凜走在最前面,等撒尿的看真切,說話的音量便遞減著越來越小,到最后干脆就成了蚊子聲:“再回來~”
倉內(nèi)聽見外面響動,半天不見人進來,又一人出倉,剛張開嘴便閉上,跟前面的撒尿的規(guī)規(guī)矩矩站成一排?!澳銈儍蓚€是不是撞著腚了!”又一人嘻嘻哈哈走了出來,沒了聲音。
北殷凜此時能找到的救星只有姚蔣等人,與虎謀皮,早晚被虎吃掉,可跟好人待在一塊只有他們該小心的,沒有北殷凜害怕的。金池外還守著明王豢養(yǎng)的女殺手,北殷凜如今除非和太子黨待在一起,否則頃刻沒命。他這會顧不上生著眼前這些上不了臺面的爛泥的氣。
北殷凜沒有說話,進到倉里,姚蔣等人跟著進前。
圍著玩骰子的疊羅漢似的,圍成人堆。
“快下注快下注,買定離手奧?!币蝗颂ь^吆喝,從攢動的人頭縫隙里依稀看見一張散發(fā)污臟的青臉。
“那我就賭個大的吧!”北殷凜的聲音一出,空氣瞬間凝固。
醉漢們驚慌失措,紛紛跪地求饒。等反應(yīng)上來眼前的北殷凜與以往不同時,又紛紛抬眼偷看。
“其他人呢?”
不管北殷凜當下如何狼狽,他依然是金池的主人,爾逅的王。
“他他他他們出出出去了~”一個不知是口吃還是驚嚇過度的醉漢埋頭趴在地上的答。
“很好!那就不用回來了?!庇幸Σ栐谏磉?,北殷凜放心了不少,整個人都鎮(zhèn)靜下來。
“裝糧去吧?!北币髣C坐在放滿賭資的桌子旁,突然又有些心疼,囤來的大半糧還未出手,這就白送給左部,又有些不甘。
地上的醉漢紛紛一愣,交頭接耳,不知北殷凜何意。
楊秭歸奪過釋寶月手里的借糧單,掙脫楊巖拉著她的手,小跑兩步?jīng)_進倉內(nèi),將借單遞于為首的醉漢。
醉漢疑惑著借過一看,驚的說不出話,看向北殷凜。
北殷凜垂首嘆氣,朝醉漢們一擺手:“去吧。”
“慢著!”劉云跟著進來又拿出一張,扔給醉漢:“還有這個。”
為首的醉漢撿起一看,眼睛都快要驚掉了,站起來咽了口口水,再次看向北殷凜。
“照上面裝吧,一粒也不能多!”北殷凜此時只能先保命,他為明王和北殷衷背了名,到頭來好沒落著,竟然第一個要謀害的就是他,他這個王爺當?shù)囊彩潜锴?,大難臨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往日得罪的人太多,連一個救命的都找不到。
鄂都怎么著在明,順他的水推明王的舟,還可有法搪塞。黑衣殺手在暗,他橫豎是怎么都躲不過。
糧倉里一邊裝車,北殷凜一邊湊到姚伯陽蔣不為身邊,搭笑著自請幫忙將糧食運送到合郡。姚伯陽摸不著北殷凜意圖,卻也不好拒絕。
“既然齊王爺有心,那就麻煩了?!?p> “不麻煩不麻煩,一點不麻煩,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p> 北殷凜的變臉,讓大家都看不明白,心下對他又多了一層提防。
糧食裝好后,北殷凜跟著仆人一起押車,叮囑給寶月寺送糧的仆人一切聽從釋寶月安排,仆人也納悶,這北殷凜怎么就突然轉(zhuǎn)了性,主令仆遵,十車糧食跟著釋寶月先出發(fā)了。
“二位姑娘,以后若遇到難處,只管來寶月寺找我,就是拼上我們?nèi)业男悦?,我也定會保你們無恙?!贬寣氃潞鲜窒騽⒃茥铒鰵w告別,嘴里說著江湖恩義,兩手合著世外菩薩。
劉云楊秭歸相視一笑,朝釋寶月合手回禮,背后的北殷凜卻抱怨起來。
“要不怎么說你們這些和尚都沒心,是本王借給你的糧!你要報恩也應(yīng)該給我。”
劉云轉(zhuǎn)頭走向糧車頭坐著的北殷凜,她總是不放心,擔心北殷凜不老實,四下望望,在糧倉找到一根繩子,一把撈起,走到北殷凜身邊,二話不說,將其捆在糧車車頭。
“別害怕,綁著你大家心安,這一路保你平安無事。”劉云抓住北殷凜掙扎的手,將其捆得緊緊。
“我走了,姑娘千萬小心,不要逞強。”釋寶月作別眾人,趕著糧車,由姚冰卿帶著一隊人馬護送離開。
劉云在眾人之后,找到一個空出的縫隙,沖著馬上的姚冰卿微微一笑,而姚冰卿卻笑不出來,他勉強回了劉云一個淺笑,拉轉(zhuǎn)馬頭便出了金池糧倉。
劉云大抵猜到是因為石一安的緣故,余光一掃,卻發(fā)現(xiàn)石一安竟然沒有跟著來糧倉,這倒奇了,仔細一看,連桃虎也不見人影。這二人不知又鬧什么妖,劉云沒時間知道,上糧車坐在了北殷凜身邊。
姚伯陽對好糧食數(shù)目,一共一百車,幾乎將金池糧倉拉空,運送回合郡倒有了難度。從爾逅到合郡,最近的一條路要經(jīng)過不歸山,而這不歸山匪患猖獗,他們這一行勢必是逃不開盜匪的眼睛。姚伯陽命令溫道青帶三十車先行,副將帶四十車隨后,劉云帶三十車走在最后等姚冰卿歸來跟上。
“將軍不跟著一起走嗎?”北殷凜聽見姚伯陽安排瞬間慌了。
“太子還沒找到,我怎么能走?”姚伯陽心懸此處,正是著急的時候。
“你怎么就不信我?北殷懷真沒來過爾逅,要不我怎么能沒見過?”北殷凜此時倒是真情實意,可沒人信他。
楊秭歸遠遠甩開拉扯她的楊巖,跑上前來,懟了北殷凜一句:“你沒見過的多了!“她看看左右,忽然謹慎起來,拉著姚伯陽的胳膊走到一邊,嘀嘀咕咕在姚伯陽耳邊說了一串。
姚伯陽聽罷,后退一步,向楊秭歸拱手道謝,轉(zhuǎn)身向溫道青叮囑一番,自己帶著十人上馬離開了糧倉。
“你跟他說什么了?”楊巖顛顛走來,看著姚伯陽急匆匆離開的背影,問楊秭歸。
“你別跟著我了!”楊秭歸左右手甩著,往一輛糧車走去,楊巖跟在屁股后面追著。
“我要跟劉云去干大事!”楊秭歸一屁股坐上糧車車頭。
“干什么大事?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嗎?”
“我當然知道,她是女俠!我也要當女俠!”
“呸!呸!呸!什么女俠?你是我楊家的千金,你爹的掌上明珠!”
“我才呸!你快回去跟您的夫人孩子合家團圓去吧!您把我養(yǎng)這么大,也不欠我什么了?!?p> 楊巖一聽眼淚立馬下來,看了看身后的南宮珉蔣不為:“你們聽聽這孩子說的這是什么話!”
楊巖捂臉轉(zhuǎn)身向后,哽咽著把頭埋向蔣不為胸前,蔣不為“嗯嗯”向邊上一躲,他又轉(zhuǎn)頭埋進南宮珉懷里。
南宮珉躲閃不及,抬手欲撫楊巖的背,又覺尷尬,手停在空中片刻又放下。
楊秭歸輕輕一嘆,復(fù)又跳下馬車,慢慢走到楊巖跟前,看著南宮珉說:“南宮先生,麻煩你把我爹帶去,他年紀大了,經(jīng)不起這么折騰?!?p> 楊巖一聽這話,哭聲更大,把南宮珉拉的更緊。
“行了爹,別裝了,我不會跟你回去的,其實很早以前我就想跟你說,那里不是我的家。”楊秭歸說著鼻子已經(jīng)塞住眼淚吧嗒吧嗒落下:“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兒,我就想自己去找找,你能支持我嗎?”
楊巖又怎么會不知道楊秭歸這些年在楊家的處境,正是因為他對女兒的心疼,才使得楊秭歸走到今日這般任性妄為的地步。他放開南宮珉,站直身子,低頭一笑:“那里怎么會不是你的家呢,有爹在的地方就有你的家?!?p> 劉云回頭,曲蕭和臨江觀的人早已離開,她知道她們是去追假扮臨江觀的黑衣人去了,但看著楊秭歸跟楊巖抱著哭成一團,還是不免觸動,她的家人又在哪里。
劉云抬起頭,啟明星掛在天邊,天色漸漸亮了。
“你說你小時候遇到過我,是在哪兒遇到的?你爹是誰呀?”北殷凜在劉云耳邊起聲。
“我爹,”劉云回過頭看向前方:“我爹是被你逼死的人!”
北殷凜呵呵一笑:“我逼死的人多了去了,總不至于你都叫爹吧?!?p> 北殷凜笑到咳嗽:“那你娘可真夠能干的~哈哈哈哈哈~”
劉云轉(zhuǎn)頭看了眼北殷凜,淡淡的說:“放心吧,我不會讓你死的痛快的。”
北殷凜急忙回話:“我開玩笑的,你看上金池什么只管拿去,連金池給你都行?!?p> 劉云白了一眼北殷凜,猛的一甩馬鞭,北殷凜渾身一抖,閉上了嘴。
楊巖妥協(xié)轉(zhuǎn)身上了北殷凜出行坐的馬車,這馬車寬可容四馬并頭,車內(nèi)之豪華,趕得上皇帝御用,楊巖從車窗探出頭,招呼南宮珉蔣不為:”咱們老人家,就不要逞強了,別等沒到合郡,先把自己老骨頭搞散架了,給孩子們添麻煩?!?p> ”你說什么呢!“楊秭歸一聽就來氣,楊巖干什么都拉這南宮珉,就怕南宮珉不知道他跟楊秭歸差著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