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山中日月清明,透窗而入的微風(fēng)里攜帶一股清香,是土壤經(jīng)過雨水滋潤后的味道,床幔被風(fēng)吹的輕舞。
素睿在這個雨夜醒來,睜開眼睛的瞬間一陣恍惚,明明屋內(nèi)的陳設(shè)異常熟悉,卻夾帶著一絲陌生,一個念頭剛閃過還沒來得及捕捉就被一旁的聲音打擾,“素睿,你醒啦?”
素睿轉(zhuǎn)頭去看說話的人,好像與平日所見不同,藕荷色的衣裙,面上淡然的精致,頭發(fā)梳成一個簡單的發(fā)髻,落在臉頰兩側(cè)的碎發(fā)輕吻面龐,留戀的不肯離去。
‘哦,是個女孩子呢?!仡O氲?p> 此處就笑了,一如從前。
“素睿,你可醒了?!迸⒓拥谋е仡?,片刻即離,趕忙到桌前倒了杯水遞給她,“你渴了吧?快喝點(diǎn)水。”
素睿像個布娃娃一樣就著她的手喝了口水,“你不知道,這一個月大家擔(dān)心壞了。”似忽然想道了什么一樣,叫道,“誒呀,我得趕緊告訴他們?nèi)ァ!闭f完就跑不見了。
素??粗谋秤埃焓窒胱?,她卻像夢里的幻影一樣消失了。
不多時,一個人影跑了過來,不是剛剛那個女孩了。來人身影瘦高,穿著素白的袍服,頭上一根素玉發(fā)簪,五官異常精致,是少年氣的英俊,卻帶著夢境里仙女的絕美,焦急的神色里帶著淡然的堅(jiān)定。
他坐在素睿身側(cè),伸手摸向素睿脈門,片刻的診斷后轉(zhuǎn)頭看向緊隨其后進(jìn)來的幾人,“已經(jīng)無礙了”。
聽完褚清寒的話其他幾人才放心下來,屋內(nèi)一團(tuán)喜氣。
“素睿,你感覺怎么樣?”蘇運(yùn)誠坐在剛剛褚清寒的位置上,關(guān)心的問道。
“我感覺挺好的,”素睿溫柔的說道,是幾人從未見過的溫順模樣,“不過......我叫素睿是嗎?”
幾人聽完面面相覷,“你當(dāng)然叫素睿了,”蘇運(yùn)誠抓住她的手說道,他滿臉不確定的問道,“你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
“那我是誰你記得嗎?”蘇運(yùn)誠著急的問道。
“不記得,你是我哥哥嗎?”
“我才不是你哥哥。”蘇運(yùn)誠抽回手,神色有些慍怒。
褚清寒聽完趕忙又對她檢查了一番,卻也看不出所以然,“可能生死界里造成她記憶的混亂。”
“那你現(xiàn)在還記得什么嗎?”
“我記得從前住在一個小山村,爹爹和娘親都很疼我的,可是你們都是誰呢?這里又是哪里呢?”
“這里是陵越山啊,是東軒園,你在這兒住了好幾年了;”蘇運(yùn)誠給她解釋道,“我是運(yùn)城啊,你還記得我嗎?”
“沒有印象?!?p> “那我呢?我是清寒。”
素??粗媲胺糯蟮哪槪瑩u搖頭。“她呢?是瑤月,你們一起在崆月修行半年呢,還記得嗎?”素睿還是搖搖頭。
“這是怎么了?”幾人正說話間高瑥走了進(jìn)來,看了個大概微覺擔(dān)憂。
“師叔,素睿好像不記得從前的事了。”褚清寒答道。
“不記得?”高瑥微詫,走到近前問道,“睿兒,連師父也不記得了?”
“你是我?guī)煾??”素睿還是那副表情,問道“你教什么的?”
眾人不語,素睿左右看看,見沒人回答覺得無聊竟閉著眼睛睡著了。
“師叔?”蘇運(yùn)誠疑惑的看著高瑥,想讓他拿個主意。
“人醒了就行,這一個月你們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高瑥安慰他們說道,“人沒事記憶慢慢會回來的?!?p> 蘇運(yùn)誠和褚清寒點(diǎn)頭稱是,正準(zhǔn)備離開,卻聽高瑥說道,“先不用告訴掌門師伯,免得他們長輩擔(dān)心?!?p> “是”三人相繼離開,留瑤月繼續(xù)照顧素睿。
自那日幾人離開素睿家鄉(xiāng)的村落后,幾人就回到了陵越山,沈莫離回崆月派告知了一下素睿的情況,就準(zhǔn)備去陵越派游學(xué),順便陪伴顧昊宇幾人,瑤月聽說后就跟著沈莫離一同來了陵越山,自此她就寸步不離的照顧著素睿。
回陵越山后,褚清寒日日用九幽冥火炙烤素睿的軀體,他現(xiàn)在控火能力高絕,能夠在完全不損害素睿皮膚的條件下用九幽冥火為素睿洗髓煉骨,整整一個月,其間艱辛無須贅言。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褚清寒,蘇運(yùn)誠,顧昊宇及沈莫離一起到了側(cè)峰東軒園,自回陵越山,顧昊宇一直處于昏睡中,今日一早才醒。
顧昊宇和沈莫離不知其中關(guān)鍵,蘇運(yùn)誠卻是知道的,回陵越山的那日,褚清寒就悄悄給顧昊宇喂了一顆丹藥,讓他整整睡了一個月,褚清寒為了不讓顧昊宇知道火修之事無所不用其極,蘇運(yùn)誠想阻攔也未來得及。
幾人到了素睿房間,圍著素睿又是一番疑問,昨日未到的沈莫離今日好奇不已的追著素睿問了無數(shù)問題,‘你家住哪里,今年幾歲,吃沒吃飯,喝沒喝水,有沒有見過海,爬過山.....’不勝枚舉,直問的幾人不耐煩,素睿更是頭疼不已,為了轉(zhuǎn)移對象,她就指著顧昊宇問道,“你又是誰?”
顧昊宇大笑著說道,“我能是誰,我是你大哥。”
“臭不要臉的,我才是你大哥?!彼仡獾臐M臉通紅,高聲反駁。
“呦,小妮子不裝失憶了?”顧昊宇伸手去敲她的頭,卻被她躲掉了。
幾人聽她說完,皆是一怔,看這個情景方知她戲耍幾人;隨即哄堂大笑,素睿被他們笑的不好意思,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你凈胡鬧,病了一個月好不容易醒了還裝失憶嚇我們。”蘇運(yùn)誠面色不豫的說道。
素睿一吐舌頭,笑道,“你們的眼睛還要練練呀,昨日師父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先練我們的心,再練我們的眼,你這個師姐當(dāng)?shù)奶环Q職了。”褚清寒都被她氣到了。
“別生氣嘛,小女子這就給眾位師兄端茶致歉。”說完就要起身去道茶,卻不想身體被重塑后尚不能隨心所動,剛起身就向前栽去,蘇運(yùn)誠站得近一把扶住,又把她按回床上,“倒茶就不用了,你乖乖躺著就很好了?!?p> 素睿朝他笑笑,順著他的動作靠回床上。
“且不說這些,究竟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還不是許家那個妒婦!”素睿跟幾人細(xì)述了一番那日的經(jīng)歷。幾人聽完怒火中燒,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把許佑晴抓過來大卸八塊。
“她好大的膽子,當(dāng)真以為自己能夠瞞天過海了?還是小覷了我們陵越派,覺得我們是她可以隨意拿捏的?”
蘇運(yùn)誠拍拍顧昊宇的肩膀,說道“我們當(dāng)然不是她可以隨意拿捏的,此事絕不可能就這樣算了?!闭f完轉(zhuǎn)頭看著褚清寒,清寒眼中寒光畢現(xiàn),眼神中滿溢狠戾之色。
“此事師祖做主了,咱們打上許家風(fēng)棲山”,趙旭炎跟高瑥一起走到床前,幾人皆是愕然的看著說此話的趙旭炎,“敢動我趙旭炎的徒孫,他們是活不耐煩了?!?p> “師祖”素睿滿心的委屈與不安直到此刻才找到依托。
“徒孫兒不怕,師祖給你報(bào)仇去?!壁w旭炎邊說邊揉揉素睿的頭頂,滿眼心疼。
“師父”
趙旭炎聽高瑥叫他轉(zhuǎn)頭背對著他,說道“你別攔我,這事兒沒有商量的余地?!?p> “誰說要跟你商量了,我是想說,這事兒還是要瞞著點(diǎn)掌門師伯的。”
幾人瞪圓了眼睛看著高瑥,要不是親耳聽到,他們根本不敢相信此話是從他口中說出。
“你徒孫是我徒弟,我確實(shí)不愿惹此事端,如果不能從根源上解決此事,睿兒就會一直處在危險(xiǎn)中?!?p> 趙旭炎點(diǎn)點(diǎn)頭,深以為然。
幾人商量了一番,決定明日就動身去許家。
入夜,陵越山主峰荷塘畔,蟬鳴蟲噪,月色下的荷塘溫柔的不像話。
褚清寒提了壺酒靜靜坐在廊下,腦中思緒紛亂,身后的腳步聲打斷了此刻的寧靜,也把他從那萬千思緒中拉了回來。
輕快的,灑脫的,不帶一絲遲疑的腳步聲,不用回頭就知來人定是顧昊宇,褚清寒嘴角不易察覺的一彎,又飲了一口酒。
“喝酒也不帶我”說完酒搶過褚清寒手中的酒壇大口喝了起來。
“慢點(diǎn)”褚清寒看他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酒,就伸手?jǐn)r了一下,順手拿到自己手里,“你這酒鬼,身體剛好不能多喝,偷偷出來喝都躲不過你。”
顧昊宇低頭看看自己空空的雙手,悵然若失,“喝點(diǎn)酒怕什么,你這藥酒滋補(bǔ)的很,辛辣中帶著苦味,回味卻甘甜,一看就是陳年佳釀。”
“知道是陳年佳釀還如此驢飲,我可心疼著呢?!?p> “你心疼它心疼我啊?”
“咳咳咳”褚清寒一口酒剛進(jìn)嘴里就被嗆到了,這顧昊宇永遠(yuǎn)都是一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樣子。
“哈哈哈”顧昊宇看他這個樣子趕忙伸手給他拍背,動作輕輕的,說道“不逗你了,快順順氣。”
褚清寒慍怒著把他的手拍掉,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怒瞪他一眼,卻因剛剛那一番咳憋紅了臉,此時看來卻一點(diǎn)兒寒氣也無。
顧昊宇一只手放在他肩上,目色深深的看著他,“清寒,我很想你,本來也很生氣你言而無信,說好至多兩月就回,卻整整半年杳無音信;可是后來就忘記生氣了,只覺得擔(dān)心。”
褚清寒看著他,未做言語,他想到了那些烈火灼燒的日日夜夜,想到了火山爆發(fā)時他被燒的心裂骨碎;那時候他只剩最后一絲心魂硬撐了三月,心魂唯一所念就是要保護(hù)他心中之人,蒼生彌勒用九幽冥火的再生之力畜養(yǎng)他的心魂,最終才一絲絲把他的那縷心魂修復(fù),又用盡天材地寶將他軀體修復(fù),此刻能在這里喝酒聊天已是幸之又幸。
顧昊宇搭在褚清寒肩上的手重了重,把褚清寒的思緒從回憶里拉了回來,“你不要再走了,你若再走,上天入地我都跟你在一起。”
褚清寒聽他這番幼稚言語覺得一股暖流在心里滋養(yǎng),遠(yuǎn)勝九幽冥火的再生之力,他嘴角帶笑,又喝了一口酒,將酒壺遞給了顧昊宇,“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