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錦衣人便是牟家家主牟穎。
他為人素來大膽，年少時便敢收斂路旁因年歲日久而從土里露出全身的骸骨。
后來經(jīng)過多年風(fēng)雨洗禮，心境變得更加沉穩(wěn)。
眼見自家府中出了一個短發(fā)道士，他居然也不慌不忙，而是皺眉反問道：“某大好頭顱，只值十文？”
“要我來說，確實不值。區(qū)區(qū)一文足矣！”
顧念之搖頭嘆道。
“呵呵呵呵，真是荒謬。”
牟穎一陣?yán)湫Α?p> 如今他貴為錢塘縣一代豪商，腰纏萬貫，家中仆役成百上千，縣中三教九流，哪個敢不喚他一聲牟大老爺？
便是那錢塘縣縣令，也不敢如此折辱他！
“赤丁子，把這臭道士的舌頭給我拔了?！?p> 心生惡氣。
牟穎隨即對著白衣劍客說道，眼神中流露出殘忍的快意。
“早就等著你這句話?！?p> 赤丁子眉毛一揚，反手拔出一口鬼氣森森的漆黑長劍，劍尖直指顧念之。
“小爺已經(jīng)七八日不曾吃過好東西了，香案上的貢品雖然賣相不錯，于鬼而言，還是差了幾分?？茨阋彩莻€細(xì)皮嫩肉的，正是一道美味佳肴。等他這口惡氣出了，小爺便吞了你這一身皮肉，打打牙祭?！?p> “想要吞了我，小心崩了你的牙?！?p> 顧念之端起桃木法劍，臂與劍成一直線，力達(dá)劍尖，直直刺向赤丁子。
赤丁子面色不變，橫劍于胸，劍身擋住顧念之的攻勢。
不過他沉穩(wěn)的面色沒過多久，就變得難看起來。
桃木法劍劍尖與黑漆漆的長劍劍身相遇之后，后者原本穩(wěn)定的身體竟然泛起一絲又一絲的漣漪，短短片刻間，就被消磨去一絲形體。
赤丁子連忙向后飄著倒退三步，神色忌憚地望著顧念之手中法劍。
“倒是我看走了眼，沒想到臭道士身上還有這等上佳的法器?！?p> 顧念之懶得和這沒有人性的惡鬼說話，悶頭不做聲，挺身一劍，由下而上，撩向赤丁子的胸腹。
赤丁子劍身一壓，成功擋住了桃木劍的劍鋒。
可是與此同時，他的劍身上，被法劍砍出一個米粒大小的缺口。
這可心疼壞了赤丁子。
要知道他這口冥劍非是有形之物，乃是他一身鬼氣根基所化。
顧念之每在這口劍上砍出一道傷痕，就相當(dāng)于在赤丁子根基上斬去一劍。
一兩劍倒是無所謂。
關(guān)鍵是積少成多，聚沙成塔。
若是等顧念之?dāng)爻龀砂偕锨?，赤丁子?dāng)場就會根基崩潰，魂飛魄散！
心中有了懼意，赤丁子動作上就變得不再果敢，反而畏首畏尾，與先前囂張的神態(tài)，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旁牟穎對此看的真切。
他與赤丁子相交多年。
對這惡鬼的性子十分熟悉。
此鬼生前便是個強人惡匪之流，好勇斗狠，恣意妄為，奪人性命也是常有之事。
后來因為瑣事與同伴相爭，力差一籌，身死荒野，埋骨黃泥之下。
最后化作惡鬼，喜食人，兇厲萬分。
當(dāng)初赤丁子尸骸因為時間推移，自土中暴露出來，牟穎一時不忍，將他的尸骸重新掩埋。
也是因此，赤丁子才沒有對牟穎出手，反而感念他的義舉，命他稍設(shè)貢品，每夜祭饗，便可以呼他姓名，隨叫隨至。
牟穎便動了心思。
常常命赤丁子暗中偷盜他人財物。
但在這一過程中，他也發(fā)現(xiàn)，赤丁子無愧惡鬼之名。
那些被偷了財物的人，都死的慘不忍睹，血肉模糊，仿佛被什么東西啃食過一般。
牟穎是個膽子極大的人，不然少年時也不會去掩埋赤丁子的尸骸。
他知道赤丁子所為，不僅沒有害怕，反而為自己財富的增加而感到欣喜。
久而久之，便養(yǎng)成了一副漠視人命，無視法紀(jì)的性子。
如今他見赤丁子處于下風(fēng)，但神色亦是絲毫不懼。
牟家雖說夜里不設(shè)巡邏，但那是因為夜間有赤丁子這頭惡鬼坐鎮(zhèn)，誰若敢肆意妄為，便會成為這頭惡鬼肚中食糧。
但白日里，赤丁子可無法現(xiàn)身。
因此牟府中，實是不缺打手仆役。
牟穎只需一聲令下，這些吃的膀大腰圓，滿身肌肉的彪形大漢，就會自府中沖出，把道士撕個粉碎。
雖然這需要一定時間。
但看顧念之與赤丁子的戰(zhàn)斗，可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解決的。
就在牟穎準(zhǔn)備暫離此地，驅(qū)使打手前來之際。
戰(zhàn)場中的赤丁子發(fā)出一聲憤怒的長嘯。
隨即，形體變得有些暗淡的赤丁子居然舍了顧念之，化作一團(tuán)黑氣，徑直撲向剛欲離去的牟穎。
”你這是作甚？莫非瘋了不成？“
牟穎神色驚駭。
眨眼間。
黑氣臨近牟穎面門。
赤丁子的聲音自黑氣中傳出：”牟大老爺，你榮華富貴享受了這么多年，也該回報我一二了?！?p> 隨即。
滾滾黑氣流入牟穎七竅，須臾間消失不見。
“咯、咯、咯......”
牟穎好似發(fā)了瘋一樣，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面色發(fā)青，眼眶內(nèi)眼球上翻，露出血紅色的眼白，口中兩顆銳利的犬齒瘋狂生長，露于唇外。
與此同時，他原本白白嫩嫩的皮肉仿佛脫水一樣，干癟凹陷，渾身長滿了白色的毛發(fā)。
這位錢塘縣的牟大老爺，赫然變成了一頭僵尸！
“苦心祭煉多年的軀殼，今日終于派上了用場?！?p> “牟穎”，或者該說是赤丁子幽幽嘆道。
他之所以幫助牟穎，根本不是為了區(qū)區(qū)貢品，而是看上了他的身軀。
奈何初遇時，這人年紀(jì)正輕，血氣方剛，陽氣如大日初升，不可直視。
不過赤丁子隨后便利用牟穎的貪婪之心，讓他每夜以貢品祭祀惡鬼。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祭祀鬼物，牟穎一身陽氣，早已薄弱不堪。
也是因此，赤丁子才能輕易占據(jù)了這人的身軀。
另一邊，顧念之冷眼旁觀。
他雖不知赤丁子為何突然翻臉，但細(xì)細(xì)想來，這鬼物恐怕一開始便不安好心。
牟穎貪婪無度，到最后，終究是把自己賠了進(jìn)去。
不過看完了熱鬧，還得想辦法把這頭僵尸除了。
若是被他走脫了去，定會傷害無辜。
因此顧念之心念一定，再提法劍，矯若游龍，一劍刺向赤丁子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