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言咒與死亡
白錦向前兩步,避開地上的顏婳,擋在她身前。
她伸出食指在慕情晃了晃,忽然湊近了些,低聲道:“讓我來猜猜,是慕家主得到了什么消息,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還是偷偷跑來京城,終于被催促回慕家了?”
慕情嘴巴比腦子快:“你怎么都知道?”
白錦當(dāng)然都知道。
“魅魔出現(xiàn)在京城,慕家主表現(xiàn)得像是一早就知道,并且急于尋到魅魔蹤跡,想來是因?yàn)轺饶У氖潞湍郊抑髅摬婚_干系。不過那時(shí)慕家主仍舊有幾分傲氣,是因?yàn)楫?dāng)時(shí)魅魔還沒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或者說慕家主還不知道它做了什么,所以并沒有愧疚之心?!?p> 慕情愕然,這樣近的距離讓她感到一陣強(qiáng)烈的壓迫感,不由得后退半步,錯(cuò)開那道灼熱的視線。
白錦稍微彎了彎腰,與慕情的距離再次拉近:“今日前來,怕是消息終于齊全了,魅魔傷了人,慕家主覺得過意不去。然而搜查消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慕家主動用了慕家在京城的人,所以被慕家人知道了行蹤。家主不能擅自離開,再加上京城如今暗流涌動,慕家在京城有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二者相加,催促你回慕家也是不難想到的事?!?p> 慕情垂下頭,少了許多之前的傲氣,聲音嘶啞道:“是,你說的不錯(cuò)?!?p> 白錦退后些,恢復(fù)平常的姿態(tài),環(huán)胸而立:“說吧,找我做什么?”
“......我想護(hù)顏婳一命?!?p> “她就在這里,不過我會護(hù)她。她身上還有別的牽扯,暫時(shí)不能交給你?!?p> 白錦話說得直白,“更何況,慕家主應(yīng)該也明白,她還活著意味著什么。你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護(hù)住她,不是嗎?”
“......是?!蹦角闊o法反駁,咬了咬牙,道:“其實(shí)我原本是想求你殺掉魅魔,我才能贖罪。你之前不像是會管這件事的樣子,我還以為......沒想到顏婳已經(jīng)被你所救。所以魅魔已經(jīng)被殺死了,是嗎?”
白錦挑眉:“這不是顯而易見?”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明明之前還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p> 慕情想起那天她對御聞?wù)f白錦善變,現(xiàn)在這樣的感覺愈發(fā)強(qiáng)烈。
簡直就不像是一個(gè)......正常的樣子。
白錦輕松地接下這個(gè)問題:“那慕家主為什么還要來找我?明明之前還氣得一副要與我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p> 慕情啞然,白錦不想回答,偏偏找了最刺人的拒絕方式。還真是個(gè)咽不下氣的。
地上的顏婳手指抽搐了一下,開始痛苦地屈起身子,手臂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裸露的皮膚上崩開數(shù)道傷口,霎時(shí)間,血液飛濺,墻上多了幾道紅色的血痕。
白錦背對著,折淵靠在一邊,視線放在她們身上,只有慕情,看到白錦身后濺出血液,當(dāng)即便僵住了身子。
空氣里很快充斥了血腥味,還有一股異常的惡臭。
白錦擰眉轉(zhuǎn)身,蹲在臉上寫滿痛苦的顏婳身邊,用手指蹭了些她傷口濺出的血,湊近聞了聞。
白錦臉色瞬間凝重下來:“是言咒?!?p> 言咒,顧名思義,是通過語言來施加的術(shù)法。一般來說,施加言咒的都是上位者,他們?yōu)榱烁玫乜刂葡氯?,在做一些完全不能出差錯(cuò)的事時(shí),就可能會對他們施加言咒。言咒在施加時(shí),被下言咒的人要承諾自己即將要做的事,并且絕不背叛。被下言咒會獲得一部分來自上位者的力量,直至完成承諾,言咒消除。在這期間,一旦違背言咒下的承諾,肉身會被言咒反噬,寸寸割裂,流血而死。
顏婳被魅魔奪過神智,魅魔身死,它的言咒便會尋找到最合適的繼任者,作為魅魔的替代。很難分辨這言咒是顏婳自身所帶還是魅魔留下的。
“言咒那種惡毒的術(shù)法,居然還真的存在?”
慕情只是在書中看到過有關(guān)言咒的記述,然而還未親眼看到過有人被施加言咒,更別提言咒的反噬,臉上的血色因?yàn)樯淼牟贿m褪了大半:“如此可怖......這究竟是何人所創(chuàng)......”
白錦低垂的睫毛在臉頰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暗潮。
好熟悉的畫面,似乎在記憶里應(yīng)該有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
折淵沉靜地看著她的神情,視線從未離開過她的面容。
他忽然上前,撫上白錦的肩膀。
在慕情滿是不可思議的眼神下,白錦閉上眼睛,倒在他的懷里。
他渾身的氣質(zhì)大變,像是換了芯子。先前還只是有幾分冷淡,給人的感覺是沉靜。而如今,面前的少年周身散發(fā)著寒意,冷漠幾乎從骨子里透出來。
他眼睛看著白錦,卻冷漠道:“你什么都不會記得?!?p> 慕情只覺得他身邊環(huán)繞起難以抗拒的威壓,腦海中一片混沌,靈力在體內(nèi)亂竄,努力忍住了一陣劇痛,還未來得及開口,便陷入昏迷。
無邊的黑暗中,神識仿佛被大水淹沒,在一陣陣猛烈的沖擊下,有許多東西融入水中消失不見。
一聲悶響,慕情倒在地上,手臂摩擦過地面,刮出幾道血痕。
折淵沒有看她,伸出手覆在白錦額頭,感受到她神識的紊亂,面上仿佛凝了冰晶。
他不在乎這些人能不能活下去,只在乎她還能不能記著他,可是每一次,她的選擇都是繼續(xù),像是根本無法停下的傀儡。
言咒......
跪坐在地上的少年眼底閃過一絲暗色,很快便消失不見。
顏婳已經(jīng)開始狠狠喘著粗氣,被撕裂的痛苦沖擊著她的神智,肉身掙扎著扭動,卻依舊阻止不了言咒的反噬。
血液蔓延至腳邊,折淵漠然地看著她痛苦的神情,原本抱著白錦的手松開了些許,騰出一只手緩緩抬起。
刺眼的光從眼前閃過,血液凝固在地上,掙扎的顏婳終于失去了力氣,蜷縮著的身體慢慢放松,再沒了那些吃痛的呻吟。
她死了。在這個(gè)剛剛到來的春日里,在一身漂亮嫁衣里,迎接了自己的死亡。
在死亡的另一邊,或許還有微笑著的娘親,和臉頰微紅仍有些青澀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