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人間煉獄
“水，水呢？我們的水......”
“娘親，娘親，我要喝水......”
這些孩子呼喊著，哭鬧著，他們的娘親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
他們拽住方才昏倒在一邊的老人的衣角，掙扎著，撕扯著，直到老人的手臂裸露出來，他們才撲了上去，互相擠著，啃食老人的手臂。
血液順著牙齒咬下的痕跡流出，人們聞到血腥的氣味，變得更加狂躁。
魘越來越膨脹，遮天蔽日，風(fēng)凝固了，血腥氣久久未散去。
白錦看著這么一幕，同樣地感覺到了瑤姬此刻的痛苦。
魘，吞噬生靈的惡念，無處不在，但又極難長大。
除非像現(xiàn)在這樣，在絕境之后，一群人的瘋狂。
瑤姬在心痛。白錦能感覺到。
“這是你庇佑的子民，圣女，”白錦對著虛空道，“他們中的一部分，已經(jīng)喪失了本性。庇佑或許可以留下他們的性命，但不能救贖他們的靈魂?！?p> 白錦眼中蕩起波瀾，手中虛虛一握，一把靈力化成的長劍出現(xiàn)在手中。
魘已經(jīng)剝奪了這些村民作為人的一部分，他們的人性，現(xiàn)在，他們和徘徊在深淵的惡靈沒有區(qū)別。
老人渾濁的眼中，倒映著孩子們帶著瘋狂笑意的稚嫩臉龐，他們吸取著同類的鮮血，卻以此為樂，不加疲倦。
白錦深吸一口氣，提起長劍，從背后沒入最邊緣的孩子的心口。
血液噴涌，一邊的幾個孩子感覺到了更加強(qiáng)烈的吸引氣息，紛紛抬起頭，不再理會嘴邊的那道傷口，反而四處尋找著新鮮氣味的來源。
被刺穿心口的孩子仿佛并沒有感覺到疼痛，竟是和其他孩子一起，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了起來，聞到了自己身上的氣味，“啊”“啊”地?zé)o意識地叫著，努力低下頭，想要夠到自己的胸口。
那里，貫穿的傷口還在流出血液，是鮮紅的，和水一樣地流動著。
幾個孩子一擁而上，把他撲倒在地上，老人得以獲得喘息的機(jī)會，目光復(fù)雜地看著眼前的孩子們。
啃噬著，爭搶著，舌尖沾滿了同樣的血，面上帶著狂熱的喜悅——在這之前，白錦從未想象過，露出這樣一副表情的，會是一群幾歲的孩子。
長劍穿刺——拔出。
但是他們并沒有因?yàn)樯眢w的破碎停止自己的動作。
井水還在不停地被打上來，后面的人卻已經(jīng)開始對著面前的血露出疑惑和躁動。
很快，場面漸漸變了，人們不再執(zhí)著于那一汪水，而是把目光放在了身邊的人身上。
白錦手中的長劍重新歸于虛無，手上滴血未沾，裙裳一塵不染。
像是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
“不，不......”瑤姬還在為這場鬧劇感到悲傷，“小錦，這不是你該做的。”
白錦忍著疼痛，冷眼看著眼前的情景。
父非父，子非子。
若他們是人，她愿意拯救，若他們形同魔鬼，那么便沒有這樣做的必要。
這群滋養(yǎng)了魘的村民，此刻成為了魘的一部分，他們互相仇視著，將對方視為自己的食物，比起山野里的野獸還要兇狠幾分。
枯井邊，嘈雜的聲音漸漸消失，周圍安靜下來，躺在地上的，是一堆血肉模糊的身體，他們?nèi)匀粡埓笾欤劬Ρ牭煤軋A，即便已經(jīng)斷了氣，還保留著一臉貪婪。
“還記得來時的路嗎？”白錦看向坐在一邊看不清楚面容的老人，“老人家，我?guī)慊厝?。?p> 一地狼藉，從陰影中跳出一只通體雪白的九尾狐，帶著森森寒氣，搖身一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星月手中是一排噬魂釘，對準(zhǔn)了地上那些尸身的心口，順著白錦造成的傷口沒入他們的肉身。
絲絲縷縷的寒氣升騰而起，混合著模糊的黑煙，黑煙之中，隱約是無數(shù)張猙獰的面孔。
他們被噬魂釘?shù)牧α看掏?，痛苦地哀嚎著，消失在空中，漸漸地，不再有黑氣飄出，再次安靜下來。
星月抿唇，看著這些人的面孔，有老人，有孩子，有婦人，有壯漢......這已經(jīng)不是她第一次親手滅殺人類的靈魂。
她的額心隱隱露出黑色的印記，那是纏繞在身的因果太多，烙印在靈魂上的印記。
最后看了他們一眼，星月沒多做停留，很快離開了這里。
枯井內(nèi)水流聲清脆悅耳，在龜裂的土地邊有些突兀。
遠(yuǎn)處，即將喪失理智的黑影踉蹌著跑來，黑白分明的眼中，添了幾分不屬于自己的欲望。
水......有水的聲音......
水聲依舊，像是在輕快地笑著。
折淵以神廟為陣心，將禹州城與外界完全隔開。
魘已經(jīng)影響到了禹州城的百姓，現(xiàn)在把他們放出去，會是人界的浩劫。
魘，依靠吞噬惡念壯大膨脹，再以這些惡念引導(dǎo)著生靈，使他們變得更加貪婪，無所顧忌，直到完全變成魘的一部分，肆無忌憚地行惡，并以此為樂。
潔白的光輝從神廟透出，一直貫入天邊，淡淡的光芒籠罩了整個禹州城，其上布滿了紋路復(fù)雜的符文。
慕玉抬手觸碰，光芒漾開，陣法穩(wěn)固，邊界紋絲不動。
“修為深厚，難以破除。”慕玉轉(zhuǎn)過身，看著一旁的安無。
安無向前一步，渾身的靈力激蕩，與陣法碰觸，很快散開。
“有趣，”他勾起唇角，“神的救贖，代價來得比我想象中更快。”
折淵指尖微動。
神廟作為陣心，連接了整個陣法，瑤姬的神像周身籠罩著刺眼的光芒。
禹州城外飄起白茫茫的霧氣，遮住了眼前的一切。
安無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慕玉擰起眉，指尖的靈氣卻怎么都驅(qū)散不了這突如其來的霧氣。
看來是存心阻止有人再次進(jìn)入禹州城。
亦或是，阻止禹州城的人出來。
她想象不出，是怎樣的原因，要依靠這樣的手段才能阻止所謂“災(zāi)厄”的蔓延。
禹州城內(nèi)，此刻仿佛人間煉獄。
昏倒在地上的人不計(jì)其數(shù)，家家戶戶家門緊閉，連偶爾傳出的哭聲都是沙啞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幾乎沒有人還能保持理智。
然而水流激蕩的聲音，卻開始在禹州城內(nèi)回蕩，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