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考得怎么樣?。俊蓖聿蜁r間,馮天馳剛坐到餐桌上,唐雪婷就開始詢問了。
他拿起筷子,平靜地回答:“年級第二?!?p> “怎么第二了,是不是這段時間貪玩了?”
米飯把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偷瞄一眼一臉不高興的母親,在心里吶喊:你要我有時間貪玩??!
“沒有,”他說,“只是還不太適應……”
在母親的嚴厲壓迫下長大,他卻沒有養(yǎng)成對母親唯命是從的習慣,從來都是口服心不服的,不管時間多長,他想要掙脫母親的束縛的那顆心從未變過。
“其他同學能適應,怎么就你適應不了。沒學好就沒學好,以后別給我找借口。這次第一是誰?”
馮天馳強忍住不耐煩,回答說:“李文奕。”
“這名兒聽著熟悉……好像是你同桌吧。”母親定定地望著他。
他點點頭。
“你瞧瞧人家,考進來的時候還沒你厲害呢,一下子竄你前面去了。你說說你這幾個星期都干嘛去了,是不是上課沒好好聽講,下次再考不上來,周末就去上補習班吧……”
馮天馳實在不想聽母親“念經(jīng)”,一口接一口吃飯,把嘴塞得滿滿的,好像這樣就能把耳朵堵住似的。
馮母見了,更惱火:“吃吃吃,就知道吃,吃那么飽,有什么用,不見長肉,也不見長腦子。別吃了!給我學習去!”
他瞥了一眼還剩小半碗的米飯,聽話地放下碗筷,起身往房間走去。
在書桌前發(fā)了會兒愣,正準備提筆寫作業(yè)時,恍惚間聽到敲玻璃的聲音,他停筆細聽了片刻,確認無疑是有人在敲他房間的窗戶,揚起嘴角。
再豎起耳朵聽聽餐廳里的動靜,唐雪婷已經(jīng)在收拾碗筷了。
他迅速拉開窗簾,防盜窗外站著兩張熟悉的臉孔,嘴角笑得更開了。他把玻璃窗打開,一陣涼風襲來,吹散了額前的劉海,雙手一撐,跳上窗臺,坐下。
那個濃眉大眼的少年把自行車靠在墻邊,壓低嗓門問:“你媽在干嘛?”
“洗碗,暫時不會來的?!弊詮鸟T爸去世以后,妹妹馮心悅也被她母親帶走,兩層樓的小樓房變得空蕩蕩,為了方便母親的時刻監(jiān)督,馮天馳的房間從二樓搬到一樓,情緒鬧了幾天,卻意外發(fā)現(xiàn)這是同外界秘密聯(lián)系的好地方。
“哎,你被你媽打了嗎?”李文奕拿過周帆手里的零食遞給牢里的少年。
馮天馳撕開包裝袋,扔了兩顆楊梅放嘴里:“你倆就是為了這個才千里迢迢跑來安慰我的?”
“一個街道的距離也叫千里迢迢?都怪這廝,竟然考你前面去?!敝芊珡埧诰蛠?。
“滾蛋,那是我想的嗎?!崩钗霓鹊菚r回了一大腳,轉(zhuǎn)而又問在一旁樂得看好戲的美少年,“看你這樣,也不像被打了的樣子?。俊?p> 馮天馳啞著嗓子笑起來:“我哪回被打叫你看出來了。不過這回真沒打,改成了言語侮辱。”
“啊——”
兩位心好的少年同時叫出來,周帆拍拍胸脯,又道:“那還好?!?p> “這可比打嚴重多了?!崩钗霓缺梢牡厍浦芊?。
“你倆再叫大聲點,我這頓也跑不掉了?!?p> 周帆面色頓時嚴肅起來,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說道:“兒啊,你受苦了,等哪天我發(fā)達了,定救你出來?!?p> “去死!”
“……”
周帆和李文奕都是他的小學同學,小學六年都是在一個班,關系很鐵,在母親嚴厲的管束下,還能交到兩位不離不棄的好友,馮天馳著實有自己的本事。
自習課,孫盛來了教室,在門口喊道:“余小施,出來一下?!?p> 余小施手一抖,一個數(shù)字被拉得老長,輕輕站起來,習慣性地扯了扯校服衣角。
教室門口,還站著一個人,她的父親余興,驚詫了幾秒鐘,才聽到孫盛說:“帶你爸爸去一下政教處。”
她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走到爸爸身旁。
余爸平和地看了女兒一眼,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盡顯疼愛,又看向?qū)O盛,微微彎腰,點頭,說:“謝謝你啊,孫老師。”
“沒事……”
余小施走在余爸旁邊,聞到熟悉的煙草和油煙的氣味,倍感親切。她仰頭問余爸:“爸爸是來交學費的?”
“嗯,我已經(jīng)幫你和你們班主任請了假,待會兒爸爸帶你出去吃點東西?!?p> 余爸的話像是冬日里的小火爐,暖到了少女的心坎里,她咬咬牙說了“好”。
下課鈴響完,校園廣播里便播送了一則關于這次考試的表揚通知,表揚的都是每個年級的前五名。從初一年級開始,第二個就聽到了馮天馳的名字。
余小施望了望爸爸,以為他會問自己這次考試的成績,誰知他只是面不改色地問:“在這兒還習慣吧?和同學們處得還好吧?”
“還行……”
想必爸爸已經(jīng)從班主任那里了解了她的情況,為不給女兒造成壓力,便閉口不問她學習的事。
她突然回想起報名那天,去寢室整理床鋪的時候,爸爸把她的行李搬到三樓,臨走時,還不忘幫她和同學拉近關系——對她對床上鋪的那個女生親切地說:“都是一個班的哈,待會兒你倆可以搭個伴兒去找教室,去食堂吃飯?!?p> 父親的良苦用心,她何嘗不知道,清楚自己女兒內(nèi)向不愛說話,怕她一個人找不到路,怕她沒法適應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既然她不會主動和別人打交道,做父親的想到了,就幫她找個小伙伴,不至于一個人在這偌大的校園里亂竄。
交完了費,在校園小道的轉(zhuǎn)角處,遇到從校園廣播站出來的馮天馳,淺色襯衫襯得其皮膚更加白嫩光滑,烏發(fā)在風中有些凌亂,手里是一個黑皮筆記本。
他并未看到這對父女,快步在另一邊走著。
余爸認出他,叫了一聲。
他側(cè)過臉,目光由散亂慢慢聚焦在余爸身上,他記性很好,見過的人基本上不會忘記,自然認得出那是余小施的爸爸,更何況還有一個余小施在旁邊。
他小跑過去,禮貌微笑,露出淺淺的小酒窩,說了句:“余伯伯好!”
“誒,好,好!”余爸點了點頭,又問,“怎么沒去上課???”
“我來廣播站交名單。伯伯來干嘛?”小小少年,文質(zhì)彬彬。
“我來給你小施妹妹交學費,現(xiàn)在帶她出去吃點東西,你也一起來吧,要我?guī)湍銌柲銈儼嘀魅握埣倜???p> 同在一個年級,兩人年紀只相差六個月不到,“小施妹妹”這一稱呼,叫余小施聽了很不舒服。
馮天馳猶豫片刻,最終抵擋不住美食的誘惑,微笑點頭。
三個人在一家燒烤攤前,兩個孩子靦腆,余爸只好根據(jù)他們的表情,估摸著點了不少燒烤。
嘴饞卻又不好意思點燒烤的馮天馳,瞧著露天桌上擺得滿滿的燒烤,心想:余伯伯真是甚得小孩子的心??!便不客氣地拿起一串烤雞翅吃起來。
余小施低頭咬著一片烤土豆,直到余爸拿著一瓶啤酒和兩盒牛奶過來,才抬起頭來。
余爸用牙開了啤酒,咕嚕咕嚕灌了一大口,余小施皺眉,用又細又小的聲音詢問道:“爸爸是開車來的嗎?”
“不是。打車來的,打車比租車劃算?!?p> “余伯伯家到這里有多遠?”在聊天方面,馮天馳倒是從不靦腆。
余爸說:“坐汽車的話兩三個小時就到了?!?p> “哦……那挺遠的?!?p> “嗯,是挺遠。你和小施沒在一個班吧?”話題突然一轉(zhuǎn)。
余小施先開了口:“沒有,他在是實驗班。”她天真地認為自己坦然說出這個事實,能為自己挽回點薄面。
“天馳學習好,以后多幫幫你小施妹妹啊。”
兩人對視一眼,小伙子頓了一下,才開口:“嗯,只要小施妹妹有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我?!?p> “小施妹妹”念著怎么那么別扭呢,既不是很熟,又是同齡人,叫得馮天馳頭皮發(fā)麻。
余小施咕噥了一句,似乎是在說謝謝。
吃完燒烤,余爸把他們送回學校,兩人手里都拿著沒喝的牛奶。
教學樓口,馮天馳把余爸給他買的牛奶遞給余小施,說:“我不喜歡喝牛奶,給你吧。”
余小施想起暑假結(jié)束的那天,他和她偷吃雪糕的時候講過,他經(jīng)常用牛奶和別人換小零食吃。接過牛奶,生硬地說了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