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魏云升便通過余光看到了王小妹,見其臉色蒼白,平時靈動的雙眼飽含淚珠,受記憶里某種情緒影響,心頭忍不住一痛。
等對方走到身邊,魏云升頭也不磕了,靜靜道:“聽你娘的話,趕快回去收拾東西?!?p> 王小妹捂住小嘴,目光停留在他的額上,輕聲問:“疼不疼啊?!闭f話時淚花始終在打轉,硬是沒有掉下。
魏云升點頭,露出無力的笑容:“可疼了,都快疼死我了。”
“阿……阿姐,娘親讓我叫……叫你回家?!币粋€牙牙學語的小男孩湊到人群前面,身旁站的是王小妹的父親,面色古井無波。
“回去吧,路上小心點?!蔽涸粕χf。
王小妹左右看了看,艱難道:“你也是?!闭f完這三個字兩行晶瑩終于沒忍住,一把滑落下來,最終在下巴匯聚,又掉在地上。
二人深深凝視了一眼,王小妹沒有再說什么,掉頭就走。
“喂,我想你應該是發(fā)燒了,回去記得用毛巾沾冷水敷在額頭上,然后多喝熱水,病才會好的,知道嗎?”魏云升最后叮囑了一句,忍住疼痛繼續(xù)叩首,沉悶的撞地聲再次響起。
王小妹的背影使勁顫抖了一下,她掩面而泣,加快了腳步穿過人群,往村子跑去,生怕停下就再也邁不開腳步。
“爹爹,什么是發(fā)燒啊?”小男孩抬頭,一臉天真的問。
王父感受到兒子求知欲滿滿的眼神,不好意思說不知道,硬著頭皮解釋道:“你姐姐腦子著火了,所以額頭才會那么燙?!?p> 李鐵牛站在村長身旁,同樣問什么是發(fā)燒,某位智者大汗,喉結動了動,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冷冰冰回答:“不知道!”
魏云升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磕了幾個頭,盡管不知道這么做有沒有意義,可這是他唯一可能打動對方的方法。
“好了,停下來吧,我可以教你,但世上沒有白來的好處,你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張青鵬略顯無奈道,這次不再是獨自傳音,反倒將聲音傳遍村口。
村民們正疑惑的想尋找聲源,一道瀟灑的身影遮蔽了太陽從天而降,見者紛紛暗贊一聲好俊的青年。
此人身材高大,烏黑濃密的發(fā)絲迎風飄揚,雙目凌厲有神,一襲寶藍長衫系著寶劍,氣度非凡若神人。
大家這才明白魏云升之前是對誰說話,又是對誰叩首祈求,敢情是這位活神仙!原來有救兵,難怪敢那么囂張,這樣想來神婆死得倒也不冤。
村長神色激動,大手一揮率先跪下,蒼老的聲音響起,所有人跟著虔誠喊道:“三石山所屬鄉(xiāng)野刁民,拜見活神仙!”
魏云升流著淚,大喊道:“拜見活神仙!”
衣袖擺擺,張青鵬穩(wěn)當落在地上,先讓村民們起來,然后似笑非笑道:“云升啊,不信神的是你,要破除迷信的是你,現(xiàn)在拜我為神的也是你,好好一個人非要弄得如此多面,何苦來哉?”
然后望向不肯起身的村民,劍眉微皺,喝道:“從來沒有所謂的神,真要有,你們便是自己的神!一味寄希望于高高在上的神明,田地不耕,牛羊不牧,如何生活下去?你們真正要信的,便是創(chuàng)造一切的雙手!”
以村長為首的一干人等,聞言如當頭棒喝,羞愧難當。
“你們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有什么是神明賦予你們的?房子?家畜?糧食?換句話說,如果沒有每年一次的祭祀,大家的生活會不會好過很多?”
見眾人似懂非懂的模樣,張青鵬搖頭,他知道要想破除人們心中的神,絕非一朝一夕,這條路還很漫長,但總有希望。
諸神統(tǒng)治九州的歷史足有數(shù)萬載,迷信愚昧的思想根深蒂固在所難免。
轉頭看著把額頭磕得血肉模糊的魏云升,或許是父母去世,沒能力生活下去,思想居然沒受周圍環(huán)境影響,還表現(xiàn)得相當“另類”。
他不禁笑了起來:“你小子很不錯!對我胃口?!?p> 魏云升抹去眼淚,看著地上那攤血跡心有余悸,輕輕碰了一下傷口,疼得呲牙咧嘴。
張青鵬扔出一塊人頭大的青石在地上,面向眾人,靴子踩在其上,略微用力。
“三石大王救命?。∩较碌牡竺褚?lián)同反賊造反啦!輕點輕點,腳下留石!哥,爹!我叫你爺爺行不?再這樣下去真的要死了!”
那塊青石居然開口說話了,殺豬般的慘叫清晰傳出,大伙面面相覷。
“這便是你們口中的河伯,年年祭拜的神圣之一!破石頭,還不說出你的來歷讓大家明白!”
身上的力度變小,青石重呼出一口氣,頓時覺得委屈無比。
它是誰?掌握河流潮起潮涌的存在,代神監(jiān)管村莊的代表,如今竟然被人類踩在腳下,盡管對方是那兇名赫赫的反賊,但平日里高高在上慣了,思維還沒轉變過來。
身上的力度又有加重的傾向,它嚇得一哆嗦,連忙求饒,很快把一切交代得清清楚楚。
青石本是河里萬千石頭中的一員,幾百年前受三石大王點播,擁有了靈智;后來岸上來了一群躲避賊寇的人,見此地山清水秀,便起房定居。
自那時起,在三石大王的指引下它成為了河伯,負責選出條件適合的人傳達神意,即神婆。
神婆雖然擁有三石大王賦予的力量,但終究是名人類,在神的幫助下只能活個百年,于是每百年它都會蘇醒一次,選擇新的繼承者。
河伯平日里也能享受到一些香火,它最主要的任務便是替三石大王監(jiān)管村子,一旦有違神意的人出現(xiàn),或者神明不滿意當年的供奉,便會發(fā)動怒火讓河水灌滿農(nóng)田菜園,摧毀大部分莊稼。
辛勤勞作的成果被洪水摧毀,再加上神婆的洗腦,村民們往往都會老實聽話,滿足神的所有需求。
聽完這些話,眾人倒吸一口冷氣,起初獲知青石便是河伯的敬畏之心大大衰減,取而代之的是被當成牲畜肆意宰割的憤怒。
當局者在旁觀者的幫助下清醒過來后,反觀之前的所作所為不禁替自己感到愚蠢,更多是被欺騙后帶來的深深怨氣。
出奇的是沒有人站出來指責什么,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知道真相又如何?就像村長說的,他們還能反抗這天不成?沉重的枷鎖負在身上,令人無法掙脫。
不管日子過得多么辛苦,活著,便是一種幸福。
河伯很滿意村民們的反應,它非常享受這種被敬畏的感覺,明知被玩弄于鼓掌之中,卻要咬牙承受,實在是痛快!
魏云升露出口白牙,爽朗一笑:“神是吧,我早晚會將他們屠個干凈!來場諸神黃昏!”配合其額上模糊的血肉,村長等人聽了只覺得心神亂顫,仿佛在將來的某一天真能實現(xiàn)。
河伯剛想反駁,在它身上的腳猛地一踩,感覺就要立馬爆開,干脆閉口不言,內(nèi)心恐懼不已,生怕今日遭劫。
仿佛冥冥中有所感應,天上一道驚雷閃過,眾人急忙抬頭望天,發(fā)現(xiàn)陽光明媚,當真是晴天霹靂。
沒有施法的痕跡,張青鵬瞇起雙眼,看著外表狼狽不堪的少年,難道真是巧合?
將河伯的法力封印好后一腳踢開,他望向遠處高聳的青山,心頭一動,神婆的尸體瞬間化為齏粉。
一系列手段讓村民們大開眼界,教書先生祈求道:“活神仙慈悲,還請與三石大王說道說道,我等愿奉上牛羊齋果,香火紙燭孝敬!”
“三石大王?那算個什么鳥東西!”張青鵬上前拍了拍魏云升的肩膀,頭都沒回,展露出一股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