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傭傭兵團只需要銀子便足夠了，而具體要多少數目宋不才并沒有透露給牧云。
所以牧云只知道一旦雇傭完畢，接下來的事會變得很簡單，不需要走任何其他的程序，傭兵團在接下來前往山脈的時間中便會做好一切護衛(wèi)工作。
為首的青衫最后說道：“明天一早準備出發(fā)的時候，宋醫(yī)師你再帶著他來這里，到時候你自己上不上山你自己決定?！?p> 宋不才說道：“行。”
之后領著牧云回到了藥鋪。
一路上無聊之余自少不了一輪灌輸。
當然，宋不才也很快發(fā)現了牧云的接受能力出奇強悍，感嘆之后也驚訝于少年內心的成熟。
回到藥鋪，金蘭早已接待完半天的客人，宋不才見她無需幫助便領著牧云繼續(xù)走到后房。
緊接著他拿出了一本泛黃的書。
牧云看了一眼，驚奇說道：“百草集？”
宋不才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我已經把明天需要采集的草藥標注了出來，其余的自己預習，要知道，以后這就是你暫時的工作了?！?p> 牧云接過那本百草集，很自然的點了點頭回到自己的房間。
《百草集》上記錄的草藥已然超過了百種，記憶的量非常的大，當然如今牧云重點記憶的只是宋不才給他標注的九種草藥。
星露苔、活根草、枯葉草、荊棘藻……
一遍讀罷，牧云發(fā)自真心地問了一句：“這啥玩意兒？”
光是記憶一種草藥的外形特征以及出沒地點，便要花上很長時間，好在牧云小時候被母親強行逼迫閱讀背誦過一些古籍好用在長大祭祀時，導致記憶力得到有效的訓練。
只是半天的時間，牧云早已經把九種草藥全部要點背誦完畢，并且還多記了十五種其他類型的奇怪草藥。
這一結果顯然另宋不才很滿意，他晚上幫牧云又熬制了一碗藥湯，讓他喝下之后便囑咐其好好休息。
……
……
第二天清晨牧云很早便醒了過來，估計因為昨天晚上練習呼吸之法的原因，精神依然飽滿，但他有些搞不懂的是，宋不才今天的精神似乎也飽滿了許多。
想到某種可笑的可能性，牧云也只能無奈地看了老人那張紅光滿面的老臉一眼。
宋不才似乎沒有注意到牧云另類的目光，反而轉身對他說道：“今天你便一個人去吧，金蘭看店，我只能一個人煉藥配藥方了，肯定忙不過來?！?p> “哦。”牧云點了點頭，然后轉身出門。
“等等?！彼尾徊藕鋈唤凶∷缓笥殖聊艘粫?，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布袋，丟給牧云說道：“有些銀子你拿著，外面可以吃點東西……雖然兵營里也有?！?p> 他并沒有把這里當做家，所以他走出去以后，并沒有回頭再多看一眼。
從藥鋪到兵營，少說也需要走兩個時辰還多的時間，沒有宋不才的高談闊論，牧云多出了很多看人看風景的閑暇時間。
他從外域的村子里爬出來，活下來，之后的時間便沒有接觸過絲毫由人類營造出來的熱鬧氣氛，如今正當時，自然要好好體驗一番。
不過他并沒有拿出宋不才給的一百兩銀子亂花，他有預感宋不才給自己銀子肯定不是為了讓自己吃飽喝足好去上山采藥。
清晨已過，天空中的巨大火球帶著能夠讓遠方景色如同漣漪般波動的氣息緩緩向上爬了一段距離。
牧云沉迷于山河城的陽光，沉迷于山河城那從下往上望去高聳入云的城墻，而連帶著他對于城墻腳下的兵營也多了幾分尊敬。
他準確地記憶著昨日兵營帳篷的位置，然后沒有猶豫地走了進去。
大胡子青衫第一時間揮手打了招呼。
隨后青衫也自覺地擔當起了傭兵隊長的職責，他笑著向牧云介紹道：“旁邊這兩位是傭兵團兩隊的領隊，楊平安和李清水?！?p> 牧云一愣，才想起來第一次見面時自己因為太過注意青衫而忽略了他旁邊這兩位，如今細細看去，楊平安雖說也留著胡子，但與青衫比起來還是小巫見大巫，另外楊平安還留著長發(fā)，配上下巴上小片的胡須竟然生出了逍遙自在的感覺。
一旁的李清水則是一副方正的國字臉，臉頰倒是趕緊，濃眉微皺，無時無刻不給人一種嚴肅的感覺。
其余的幾人青衫并沒有介紹，牧云便理解為自己沒必要認識他們，至少青衫估計是這么認為的。
青衫看著牧云說道：“小家伙，你要想好，就算有我們傭兵團的保護，在那起源山脈之中安全二字也是一個奢侈品?！?p> 牧云抬頭說道：“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在我們無力回天的時候，我們可能只會自保。”李清水接過了這句話，他的聲音平靜，粗獷，帶著不可抗拒的意味，讓人不自覺想起寺廟里看著佛像聽著佛鐘時的情景。
牧云低頭想了想，然后將一直拿在手中的布袋丟在了前面的圓桌上。
一百兩銀子的重量，足以讓圓桌搖晃。
青衫明顯沒有想到牧云這種做法，他投去了不解的目光。
牧云迎接了那份目光，然后說道：“這是我身上全部的錢。”
“你想做什么？”青衫問道。
李清水臉色沉了下來說道：“你不會想用這些銀子小費買我們拼命？”
聞言，牧云點了點頭，正當李清水還想開口且面帶不屑的時候，他又說道：“我倒不是想直接這么做，只是想讓你們明白一個我都懂的粗淺道理。我是誰？我是宋不才的徒弟，我是山河城出名醫(yī)師的弟子。”
楊平安平靜地點了點頭：“這一點我們都知道，但比起你的身份，我想還是我們的性命更重要?！?p> 牧云沒有理會他，繼續(xù)說道：“我希望你們清楚，這一百兩銀子因為我是醫(yī)師徒弟的緣故，在第二次來這里之前應該能夠賺回來，興許還能賺到更多。”
青衫皺了皺眉，他有些理解了這個十四歲少年的意思了。
牧云隨后人畜無害地笑道：“但首先，得有第二次?！?p> 青衫與兩旁二人對視一眼，然后沉默了許久后才開口說道：“畢竟一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又不算在傭兵雇傭費用里……”
牧云點了點頭說道：“換句話說，這是一條只要我活著，就不會被砍斷的財路?！?p> 青衫終于被打敗，妥協地點了點頭。
他此時內心只有一個想法，便是對牧云這個少年的驚異。他很難想象為何一個十四歲的男孩竟然可以如此靈活地運用自己一切的生存手段來達成目的。
他又哪里知道，比起在這種沒有鮮血的地方博弈，牧云早就習慣了遠方外域更殘酷的廝殺。而在那種環(huán)境下要活下來，必須要明白自己擁有的一切手段。
……
……
青衫很快便下達了命令，讓其余的八人各自準備完善，而那一系列的動作真實施行起來也僅僅是十幾秒鐘的事情。
看著莫名充滿了干勁的傭兵團，牧云心頭的不安也略微褪去了些，把心神再次放在了當下以及遠方的山脈上。
“出發(fā)？”青衫走到牧云的面前，他低頭看著少年的樣子沒有半點的不尊重，反而比某些抬起頭來仰視的感覺更加拘謹。
牧云說道：“都準備好了的話就出發(fā)吧?！?p> 青衫明白牧云指的準備好不是裝備是否帶齊全了，而是另一層只有認可了牧云這條財路的他們才能理解的準備好的意思。
于是眾人點頭，紛紛走出帳篷。
因為牧云太小了，所以青衫特意準備了一輛馬車。
誰知牧云向前走著，然后略過了馬車。
他很快地挑選好了一匹黑馬，翻身騎了上去，這動作似乎在遙遠的過去做過千遍萬遍。
青衫有些驚訝地看著牧云上馬，先前還認為他只是出自宋醫(yī)師家中的小少爺的想法忽然有些改變。
不過既然最不可能騎馬的人能騎馬了，一切的行程便簡單很多，眾人在正午時分帶好了簡單的行囊，駕馬出了山河城。
山河城東部是整個大永國，西部是整片外域，但如果更加仔細的區(qū)分，走出山河城后會是一片廣袤的草原，然后是起源山脈，越過山脈才是外域的荒土與灰色天際。
牧云在荒原上走過爬過，卻從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草原——當然他曾經經過了一次，不過那時候是他昏迷不醒、宋不才背著他經過的草原，他自然不知。
天空是藍的，白云綠草與點點紅花，勾勒出一個完全相反于外域的童話世界。
牧云騎著的黑馬似乎也因為呼吸到了新草的芬芳，歡快地打了個響鼻，步伐也隨之加快了些許。
不知這種美景持續(xù)了多長時間，牧云忽然在溫暖微燥的風中感受到了一絲寒冷，他不禁抬頭向遠方看去，忽然發(fā)現那里原本忽隱忽現的陰影，如今已經變成了拔地而起的一座座高山。
它們似乎被外域的天空沾染，顯出了淡淡的灰暗色彩。
寒冷或許就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
楊平安駕馬來到牧云一旁，他瞥了一眼牧云的神色，笑著說道：“你可知道起源山脈為何而寒？”
牧云一愣，看向一旁那位瀟灑閑逸的青年說道：“我只知道人類先祖曾經生活在此間。”
楊平安說道：“很久很久以前，人類曾經輝煌過，雖然現在也稱得上富足，但與那時相比卻是天上地下之分?！?p> “輝煌不是很好嗎？”
“但輝煌之前呢？那是一段人類的末日，也是一首悲歌，就算是處在輝煌時代的人類們也絕對不想回憶起那段往事?？墒钦且驗槟嵌螘r間才成就了之后人類的巔峰，也正是那段時間，人類真正的先祖生存在這片山脈之中?！?p> 楊平安的聲音很柔和，或許可以用陰柔兩字形容，但卻完全沒有另牧云感到不適，那聲音反而有一種從容的感覺。
他繼續(xù)說道：“所以這座起源山脈承載的并不是人類先祖巔峰的時代，而是最為灰暗的時期，人們?yōu)榱硕惚苎迥ё迳踔疗渌鞔蠓N族之間長期的戰(zhàn)爭，只能畏縮在這里?！?p> 李清水不知何時也到了一旁，他眼神中帶著敬畏地說道：“或許進山之后還可以看到他們生活的地方……小子，你估計想都不敢想那時候的生活環(huán)境究竟是怎樣凄涼。”
牧云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其實也并非難以想象。”
李清水看了牧云一會兒，沒有說話，夾緊馬腹趕到了前面。
似乎感受到了李清水眼中略有不屑的目光，牧云也沒在意什么，畢竟他也的確不想回憶起外域那樣的生存環(huán)境，或許真的先祖?zhèn)兒懿蝗菀祝疾蝗菀椎那闆r下，就別感慨什么了。
同病相憐還可以。
楊平安騎在馬上看著旁邊少年忽然有些陰沉下來的臉龐，不知為何也不再說話了。
一行人沉默地走向起源山脈。
遠方的山脈沉默地迎接他們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