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的血液蔓延,越聚越多,越散越大,干涸的邊緣凝固,新鮮的紅流經暗褐色的紅,附上一層又一層,腐爛,惡心,恐懼,刺激,不停息的刀光劍影,孤注一擲的嘶啞怒吼,殺紅了眼,殺狂了心。
一人揮舞著刀,朝衍帝撲過來,衍帝堪堪避過,反手就是一劍,血濺到了明黃的皇袍上,模糊了龍的眼珠。
“安國公是何意?”
衍帝冷冷出聲,他雖是皇帝,但武功算不得好,被一干士衛(wèi)護著,身上并未掛彩,此番喝斥,帝王之威甚濃。
“安衍,該是老夫問你何意!”
安國公雙目泛紅拿大刀的手,隱忍克制著抖意。
“要試探那丫頭片子的是你,殺了老夫妻女的也是你。老夫雖膝下無子,但是就這么個女兒,蕓姐兒被她安平斷了右手,老夫看在她是安氏皇族嫡系的份兒上就算了,現在你們安氏一族絕老夫的后,叫我趙威如何能忍?”
安國公不是莽夫,當年安氏能奪得半個天下,他占有很大一部分功勞,文韜武略,有勇有謀,唯一不足的,應當就是眼瞎,取了個糟心貨,但人家是真愛呀,且沒料到內部有人臨陣倒戈,逃了不說,還密報了衍帝,來了個釜底抽薪,一頭雄獅就這樣被困于甕中。
“我沒有?!?p> 衍帝皺眉,同在場所有人一樣,眼中存有疑惑。
安國公是個很固執(zhí)的人,衍帝的話,他沒信,又或許是信了,但哪怕是解釋清楚了,他也難逃一個死罪,而且若非沒有絕對的證據,他絕不會懷疑到衍帝身上。
安平離安國公最近,那把大刀猛得朝安平劈來,這一刀,帶著最后的瘋狂,勢要將這個斷了他女兒一只手的人一并拉入地獄。
安平的右腿受了傷,膝蓋骨被打碎,無法避開。
安平只看見那鋒利的大刀越逼越近,周圍的人的呼喊聲全都聽不到,腦海里全是少女那柔美而脆弱的模樣。
帶起的刀風刮得的臉上抽疼,安平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哪知從身后又飛來了一只更為強勁的劍矢,與安國公的大刀直直撞上,竟生生將其分成了兩半,自安國公手中脫落。
安平趁著這個瞬間,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一劍向安國公劈過去,劍自脖頸劃過,瞬間血漿噴出,她直接割破了安國公的大動脈,噴了她半臉的血。
老人就這么直直倒下,神情悲慟,一雙眼睛死不瞑目。
濺起的血液星星點點灑在安平的身上,安平不甚在意地抹了把臉,這才轉向身后,那是斂華。
她的面紗不知何時取下了,美人如畫,娉婷縹緲,肌膚煞白,嘴唇無色。她的手腕還在發(fā)抖,天知道要是她再晚來一步,會發(fā)生什么。
她的腳步有些踉蹌,身形僵硬,徑自朝安平走去,卻被衍帝一把抓住了手腕。
“洛兒,你是為了我回來的嗎?”
自從斂華出現,衍帝的目光就不曾挪開過,眼底癡情一片,深情款款。
斂華沒理他,目光直接越過他身后去:“怎得把自己搞得這般狼狽?”
因著手腕被衍帝抓住無法過去,斂華只好就發(fā)問。
“師父,我,我…”安平有些局促,兩只手絞在一起,哪里還有方才斬殺安國公的那股子果斷狠厲?
平王側過頭,不忍直視,這個乖得像兔子一樣的人,絕對不是他養(yǎng)了十六年的那個。
“他是北辰。”
一石激起千層浪,斂華沒管眾人反應如何,淡淡的開了口,很成功得看到了包括安平在內的眾人都如雷驚了一般,除了衍帝。
衍帝微微偏頭,擋住了斂華的視線。
“洛兒,我待他很好?!蹦菑埬樢延辛死饨?,但仍舊能看出當年如玉公子的影子。
“你還是同以前一樣虛偽惡心?!睌咳A似乎終于注意到了他,輕聲開口,似情人呢喃。
“洛兒,我待你是真心的。”衍帝癡癡得望著她,似乎要將她的模樣刻進骨子里,“洛妃的位置是給你留的,你的宮殿也還在,我要叫人在里頭種滿了你最愛的鳶…”
利劍穿過他的脖子,溫熱的血濺到了斂華臉上,衍帝的腦袋滾到安平腳邊,安平毫不客氣地抬腳踩爆,被打碎的膝蓋骨碎得更徹底。平光一干人等被這個動作嚇到了,一時竟沒人阻止他。衍帝可能都沒想到自己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他覬覦師父。”安平抬頭,眼眸幽深詭譎,帶著自己的東西被人玷污了的不滿與絲絲不安。
斂華沒理會,她的臉上沾有鮮血,襯得那張巴掌臉蒼白脆弱,那只手還死死拽著她的手腕,費了好大勁才搬開。
安平底子本就不差,更別說還是曾經的南國女帝,天下共主的神顏手把手教的。殺一個安國公可能有些吃力,但要斬殺一個資質平平的安衍卻易如反掌。
安叔還是那個安叔,佝僂著背,眼珠深濁泛黃,行將就木,但卻又不一樣了,他緩緩彎下那雙蒼老干枯的腿,以頭叩地,絕對的卑微。
“奴愿以死謝罪?!?p> 聲音沙啞粗嗄,以一種釀蹌的姿態(tài),跪匍匐于斂華腳邊
她輕輕開口:“既然叫不醒,那就別再醒來了?!?p> 斂華逆著光,肌膚呈半透明,她的身形單薄,好似被風一吹就會飄走,越飄越遠,直到抓不住她。
“師父!”安平慌亂開口,將斂華從思緒中拉回來。
“怎么了?”她眉目清冷淡然,就像神明一樣,涼薄無情。
安平只是想要叫住她,將這個無意流連于紅塵的人兒拉回來,并沒有想要問什么,此時卻脫口而出:“你為什么喜歡鳶尾?”
“不是喜歡?!睌咳A清描淡寫。
說完這句話,她終于撐不住了,只看見安平臉上的焦急,隨后就沒有了知覺。
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她的父皇母后,她的阿姊們,一個一個離去。死的時候,祭壇旁的鳶尾開得極艷,最后,她在鳶尾怒放的那一天,她在那一叢叢憂郁的藍紫中,遇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