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其中一個(gè)賊子姓徐,多半是徐泰的一伙,是報(bào)仇來了。他們還不知萬師伯已死?!?p> 忽聽床上那女子叫道:“啊喲,痛死我了,我胸口有一把小刀!快給我拔出來?!?p> 朱武雄吃了一驚,道:“賊人刺中了你?”
那女子呻·吟道:“刺中了!刺中了!”
朱武雄道:“我點(diǎn)亮蠟燭給你瞧瞧?!?p> 那女子道:“你過來,快,快過來!”
朱武雄聽她說得驚慌,走近一步,道:“什么?”
突然之間,那女子張開手臂,將他攔腰抱住,大聲叫道:“救命啊,救命?。 ?p> 朱武雄這一驚比適才更是厲害,明明見她手足都被綁住,怎地會(huì)將自己抱?。棵ι焓秩ネ?,想脫開她的摟抱,不料這女子死命地抱住他腰,一時(shí)之間竟然推她不開。
忽然間眼前一亮,窗口伸進(jìn)兩個(gè)火把,照得房中明如白晝,好幾個(gè)人同時(shí)問道:“什么事?什么事?”
那女子叫道:“采花賊,采花賊!謀財(cái)害命啊,救命,救命!”
朱武雄大急,叫道:“你……你……你怎么不識(shí)好歹?”伸手往她身上亂推。
那女子本來抱著他腰,這時(shí)卻全力撐拒,叫道:“別碰我,別碰我!”
朱武雄正待逃開,忽覺后頸中一陣冰冷,一柄長劍已架在頸中。他正待分辯,驀地里白光一閃,只覺右掌一陣劇痛,當(dāng)啷一聲,自己手中的長劍跌在地板之上。
他俯眼一看,嚇得幾乎暈了過去,只見自己右手的五根手指已被人削落,鮮血如泉水一般噴將出來,慌亂中斜眼看時(shí),但見萬奎手持帶血長劍,站在一旁。
他只說得一聲:“你!”飛起右足便往萬奎踢去,突然間后心被人猛力一拳,一個(gè)踉蹌,撲跌在那女人身上。
那女人又叫:“救命啊,采花賊啊!”
只聽得段坤的聲音說道:“將這小賊綁了!”
朱武雄雖是個(gè)從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下少年,此刻也明白是落入了人家布置的陰毒陷阱之中。
他急躍而起,翻過身來,正要向段坤撲去,忽然見到一張蒼白的臉,卻是陶蘭。
朱武雄一呆,只見陶蘭臉上的神色又是傷心,又是卑夷,又是憤怒。
他叫道:“師妹!”
陶蘭突然滿臉漲得通紅,道:“你為什么……為什么這樣?”
朱武雄滿腹冤屈,這時(shí)如何說得出口?
陶蘭“啊”的一聲,哭了出來,道:“我……我還是死了的好?!?p> 見到朱武雄右手五指全被削落,心中又是一痛,咬一咬牙,撕下自己布衫上一塊衣襟,走近身來,替他包扎傷口。這時(shí)她臉色卻又變得雪白。
朱武雄痛得幾次便欲暈去,但強(qiáng)自支持不倒,只咬得嘴唇出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段坤道:“小師娘,這狗賊膽敢對你無禮,咱們定然宰了他給你出氣。”
原來這女子是吳癡仞的小妾。她雙手掩臉,嗚嗚哭喊,說道:“他……他說了好多不三不四的話。他說你們師父已經(jīng)死了,叫我跟從他?!?p> “他說陶蘭的父親殺了人,要連累到他。他……又說已得了好多金銀珠寶,發(fā)了大財(cái),叫我立刻跟他遠(yuǎn)走高飛,一生吃著不完……”
朱武雄腦海中混亂一片,只是喃喃地道:“假的……假的……”
顓賈大聲道:“去,去!去搜這小賊的房!”
眾人將朱武雄推推拉拉,擁向他的房中。陶蘭茫然跟在后面。
吳持卻道:“大家不可難為朱師哥,事情沒弄明白,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顓賈怒道:“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這小子是屁好人!”
吳持道:“我瞧他倒不是為非作歹之人?!?p> 周圻道:“剛才你沒親耳聽見么?沒親眼瞧見么?”
吳持道:“我瞧他是多飲了幾杯,不過是酒后亂性?!?p> 這許多事紛至沓來,陶蘭早已沒了主意,聽吳持這么替朱武雄分辯,心下暗暗感激,低聲道:“萬師兄,我?guī)煾纭拇_不是那樣的人?!?p> 吳持道:“是啊,我說他只是喝醉了酒,偷錢是一定不會(huì)的。”
說話之間,眾人已推著朱武雄,來到他房中。
沈三雙眼骨碌碌地在房中轉(zhuǎn)了轉(zhuǎn),一矮身,伸手在床底下拉出一個(gè)重甸甸的包裹來,但聽得叮叮當(dāng)當(dāng),金屬撞擊之聲亂響。
朱武雄更加驚得呆了,只見沈城解開包裹,滿眼都是壓扁了的金器銀器,酒壺酒杯,不一而足,都是萬府中酒筵上的物事。
陶蘭一聲驚呼,伸手扶住了桌子。
吳持安慰道:“陶師妹,你別驚慌,咱們慢慢想法子。”
馮儒揭起被褥,又有兩個(gè)包裹。沈三和馮儒分別解開,一包是銀錠元寶,另一包卻是女子的首飾,珠寶頂鏈、金鐲金戒的一大堆。
陶蘭此時(shí)更無懷疑,怨憤欲絕,恨不得立時(shí)便橫劍自刎。
她自幼和朱武雄一同長大,心目中早便當(dāng)他是日后的夫郎,哪料到這個(gè)自己一向愛重的情侶,竟會(huì)在自己遭逢橫禍之時(shí),要和別的女人遠(yuǎn)走高飛。
難道這個(gè)妖妖嬈嬈的女子,便當(dāng)真迷住了他么?還是他害怕受爹爹連累,想獨(dú)自逃走?
段坤大聲喝罵:“臭小賊,贓物俱在,還想抵賴么?”左右開弓,重重打了朱武雄兩記耳光。
朱武雄雙臂被沈三、萬奎分別抓住了,無法擋格,兩邊臉頰登時(shí)高高腫脹起來。
段坤打出了性,一拳拳擊向他胸口。
陶蘭叫道:“別打,別打,有話好說?!?p> 顓賈道:“打死這小賊,再報(bào)官!”說著也是一拳。
朱武雄口一張,噴出一大口鮮血來。
馮儒挺劍上前,道:“將他左手也割下了,瞧他能不能再干壞事?”
沈三提起朱武雄的左臂,馮坦舉劍便要砍下。
陶蘭“啊”的一聲急叫。
吳持道:“大伙瞧我面上,別難為他了,咱們立刻就送官。”
陶蘭見馮坦緩緩收劍,兩行珠淚順著臉頰滾了下來,向吳持望了一眼,眼色中充滿感激之情。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差役口中數(shù)著,板子著力往朱武雄的后腿上打去。
朱武雄身子被另外兩個(gè)差役按著,竹板子一下又一下的落下來。和他心中痛楚相比,這些擊打根本算不了什么,甚至他右掌上的痛楚也算不了什么。
他心中只是想:“連蘭妹也當(dāng)我是賊,連她也當(dāng)我是賊?!?p> “二十五……三十……三十五……四十……”板子在落,肌膚腫了,破裂了,鮮血沾到了板子上,濺在四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