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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念遺簪

第十五章:人皮油鍋

誰念遺簪 邊溆 2260 2020-02-09 19:00:00

  貴妃乘著肩輿,受了傷的小臂耷拉在輿座邊的扶手上。

  傷口還在不停向外滲血,隨著肩輿的上下晃動,血液順著手腕流到指尖,有節(jié)奏地滴落在地上。

  看得出來,皇后這一咬,是下了死力氣。

  王始隨在貴妃的肩輿旁,遞上干凈的布條,想要替她處理傷口。但貴妃卻將布條拿過手中,親自包扎。

  “你猜猜,皇后瘋了嗎?”

  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世的王始自然清楚,姑母死后,太子登基,順理成章成為皇太后的錢氏,從言行到舉止,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仿佛這十三年來的癲癥,只是一場夢罷了。

  可她仍是被震懾到。

  “似瘋非瘋?!?p>  貴妃對她的回答不置可否,卻突然停下手中纏繞傷口的動作,伸出纖長的拇指,輕輕挑起王始的臉,捏了捏,語調(diào)依然是冷若冰霜:“皇城里人皮都是油鍋里撈出來的,你的還太嫩,不經(jīng)炸?!?p>  王始一時語塞。

  從前她只知道姑母人前風光無限,集權寵于一身,是仰賴她與生俱來的優(yōu)勢和幸運,恰得帝王賞識罷了。

  卻很少想過,這不可一世的背后,竟藏著這些血淋淋的爾虞我詐。

  王始從貴妃降為才人,深宮步步而行,自然也是見過些女人心計的??苫蛟S這就是她敗下陣來苦守冷宮的原因——她過分寄希望于魏琰對她的愛,以至于任性爭搶,消磨寵遇,終究是太過單純。

  可她心中有傲。

  她得以重生的緣由,正是因為自己的不甘與執(zhí)念。饒是這些人心詭計可怕至極,她也要縱手搏一搏,只因她不想再活得不明不白,被人左右。

  她抿了抿唇,先前顯陽殿外魏琰悲憤交加的模樣在腦海中一晃而過,心中滿是無法割舍:“姑母未曾鮮嫩初純、不諳人心過么……”

  話音未落,她的心便高高提了起來。她知道這番話必不是姑母想要聽到的。

  她有些畏怯地抬目相看,肩輿上的貴妃斜倚在扶手上,神情并不好看,卻也沒有出聲斥責,只是輕輕乜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王始松了口氣。

  貴妃儀仗浩浩蕩蕩,前后十數(shù)名宮人整齊劃一地邁著步子。宮道上偶爾有往來的宮人,都在離儀仗三丈遠的地方停下來,退讓至宮墻角,朝貴妃屈膝行禮。

  如此一路行進,就在剛要拐彎處,迎面撞見了另一隊妃嬪儀仗。

  王始定睛瞧去,頓時心生一股憎惡。

  司馬玲瓏軟綿綿靠在肩輿上,白皙無暇的肌膚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剔透萬分。鬢間散落著的青絲看似隨意,卻不自覺增加了幾分嫵媚妖嬈。

  從頭到腳,她的身上都散發(fā)著一股美人軟骨嬌無力的楚楚之態(tài)。

  兩隊儀仗迎面相見,司馬玲瓏卻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貴妃在高處顧自纏著傷口,并未理會橫沖直撞的司馬氏。抬輿的宮人未得貴妃停輿的口令,便都昂首挺立,面對有意磕碰的一行人,直直迎了過去。

  只見貴妃跟前為首的抬輿宮人,在兩隊儀仗交肩而過時,忽地將向前邁步的腳往外一伸,絆住了司馬玲瓏座下的宮人。

  坐在肩輿上的司馬玲瓏猛地一顛,嚇得花容失色,綿軟的身子瞬間癱靠在輿座上,終于停下了儀仗。

  貴妃這才包扎好臂上的傷口,抬首掀目,瞥了眼對首的司馬氏。

  “司馬昭儀,折煞主子的宮人,該舍得踹了?!?p>  王始心中暗叫痛快。

  人人都道尚書司馬恢育有一女,生得傾國之姿,自入宮后,盛寵不衰。不過短短三個月,便從小小的美人一路升遷至僅次于貴妃的昭儀,大有當年王貴妃得寵之勢。

  然而,只有王始知道的是,太子繼位后,侍奉先帝的司馬昭儀,轉(zhuǎn)身勾搭上了新皇帝,成功成為魏琰的后宮嬪妃。

  也正是因此,司馬玲瓏成了王始后半生最大的敵人。

  如今姑母尚在,王始親眼見到恨的牙癢的司馬玲瓏有苦難說的模樣,自然是撒了滿肚子的氣。

  肩輿上的司馬玲瓏作一副嬌滴滴的模樣,她挑眉含笑,將癱靠著的身子傾向貴妃一側(cè),舉手投足間,仍舊是一派動人風情:“我勸貴妃還是少管閑事的好,畢竟陛下剛傳的旨意,要您撂下攝理六宮的職權,待在章德殿好生養(yǎng)老呢。”

  貴妃斂起眉目,指尖撫著滲出血的布條。

  “哦對了,那旨意剛剛傳去的章德殿,難怪您不知道呀!”

  司馬玲瓏揚首笑對,滿是落井下石的表情。卻見貴妃將眉一皺,重新扯開浸透著血的布條,迎面往她臉上甩過去,正砸中她高挑精致的鼻尖。

  血腥味直撲而來,隨之一道傳來的,還有貴妃滿是無謂的語氣:“堂堂昭儀,做起了閹宦女奴的傳令活計,羞不羞?”

  司馬玲瓏抓下臉上的血布條,緊緊攥握在掌中,卻是被貴妃的話,堵得啞口無言。

  她將目光一移,掃了眼貴妃身側(cè)的王始,眉梢挑了挑,似是急于尋找一個發(fā)泄的口子:“喲,好面生的臉呀,可不是昨夜燕王車輿上下來的那位胡衣美女么,準備何日侍寢呀?貴妃打算給你什么位分,美人?婕妤?”

  王始被突然提及,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便冷靜一下,一句“此事與昭儀似不相關”剛要出口,便聽到上頭姑母森森的質(zhì)疑:

  “昭儀眼線不少,是盯著皇城禁內(nèi),還是盯著郊外燕王?”

  此話一出,司馬玲瓏的臉上果然發(fā)生驚變。不過很快,又瞥回目光,直逼貴妃。那雙勾攝魂魄的媚眼在玫金色的眼彩下透著暗暗的狠意:“眾目睽睽,貴妃勾結(jié)前朝皇室遺脈,連瞞都不屑瞞的么?”

  二人你來我往,王始聽得大氣都不敢出,只是冷汗直流。到了司馬玲瓏這句“勾結(jié)前朝”,正戳王始的心坎。

  可貴妃卻好似充耳不聞,揪著司馬氏的前一句話,深深問道:“帝王眼下自生耳目,是要我去稟告,還是昭儀親自請罪?”

  宮城門禁時分,貴妃攔截燕王車馬在明,司馬氏探知此事在暗,哪有什么眾目睽睽。

  司馬玲瓏自知理虧。掩唇作咳兩聲,斜睨了眼貴妃座下的王始,叫起儀仗,吃了個悶虧走了。

  王始見風波暫定,抬眼望向姑母時,注意到姑母傷口上的血尚還凝固不全,細密的血珠冒在齒印中,被姑母一口含進嘴里。

  貴妃儀仗重新走起,王始仍舊緊緊相隨。只是艷陽高照,曬得她有些發(fā)暈,不一會兒,她又聽到姑母那句舊話重提:

  “還敢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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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昭儀,諱玲瓏。父恢,兄殷,別有傳。妃貌昳,武帝納之,初封美人,累至昭儀。武帝危,唯妃常侍側(cè)。及惠帝時,仍拜昭儀。”

  ——《晉史·后妃列傳其五·司馬昭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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