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亦師亦幻難忘家恨,似假似真終抒心魔
了兒收拾完碗筷,剛一進屋便發(fā)現(xiàn)屋里漂浮著四五個一人高的幻境入口。“這是?”
“進去吧,這些都是我行醫(yī)多年遇到的生產的病例。我讓你讀一千本書,跟你說一萬遍怎么做,不如讓你親自動手試幾次來的強。”
了兒激動地點點頭,興沖沖地鉆進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幻境。白大夫也一副教師爺的樣子,靜靜地跟了進去,清冷地開了口:
“我作為男子雖多半只能在門口指揮,但穩(wěn)婆助產前期的活兒都是一樣的:定種族、判胎位,看危重是我母親那一脈穩(wěn)婆救人的行事順序。本來該傳給我妹妹的,可惜……唉,今日傳給你也是天定的機緣?!?p> 說罷,便領著了兒先練習給產婦號脈?!澳氵@力道不對啊?!卑状蠓虻氖种苯游赵诹肆藘旱氖稚?,“這應該像兩顆黃豆一樣的力,你剛剛太重了。”
白大夫教得認真,了兒卻偷偷走了神,一邊努力體驗“兩顆黃豆”,一邊卻用余光瞟著白大夫,心底暗自回味著剛剛手背上傳來的溫暖。嗯,他一定是故意的。
了兒在心里暗自偷笑,卻被白大夫看出了在走神,一下子彈在了腦袋上:“笑什么笑,不練好晚上不許睡覺?!绷藘哼@才吐了吐舌頭,嘟噥了一句“口是心非”,便暫時壓下了心中歡騰的小鹿。
在第一個幻境折騰了半天,白大夫才點點頭認可了了兒定種族、判胎位,看危重的工夫入了門,領她出了幻境?!俺砂?,今天就是有個體驗,后面慢慢練。你喝點水,咱們再看幾個病例實踐一下接生的過程?!?p> “還來!”剛剛端起茶杯的了兒苦著臉向白大夫求饒,卻被一把抓進了第二個幻境。
“這是個人身順產的,最簡單,你按我教你的先體驗一下?!卑状蠓虺领o的聲音在了兒聽來有著別樣的吸引力,心好不容易才定下來。
她大著膽子掀開了帷帳,一看見可床上那一灘血了兒的腿當時就嚇軟了,扭頭要跑,卻撞上了一個厚實的胸膛。
白大夫毫不憐香惜玉地將了兒推回了帷帳?!皠e耍小脾氣,這是最順利的情況了。娃娃,我下個月就要出征了。你如果現(xiàn)在不用心學,不能有個安身立命的本事,你讓我怎么放心得下?”
白大夫的恨鐵不成鋼里明顯帶著幾分憐惜,聽得了兒的思緒又飛到了九霄云外?!拔以趺捶判牡孟隆睅讉€字縈繞在了兒的腦海里,久久揮之不去。
走了神,手下本身就生疏的動作自然顯得更笨拙。白大夫看不下去了,嘴里訓著“笨蛋”,自己卻直接從背后扶住了了兒的雙手,手把手地幫了兒把孩子取了出來。有了這份溫暖,了兒頭頂的“小痘痘”感覺像吸收了千年的日精月華一樣充滿了力量,帶動得了兒也仿佛進品了一樣神清氣爽。
太陽落了山,了兒拉著疲憊的白大夫笑盈盈地走出了幻境。白大夫在屋里休息,了兒則精力十足地去做飯,依舊照例先給婆婆送去。和往常不同,這次白老夫人居然主動和了兒搭了話,夸她菜做得精致,還說如果白郞教得太嚴厲自己便去打兒子給了兒出氣。
“沒有呢,郎君教得特別好,就是我太笨了?!绷藘合衽畠阂粯佑媚樰p輕蹭著老夫人,老夫人笑了笑,輕輕摸著了兒的頭,取了一塊糖放到了了兒嘴里:“你要真是我女兒就好了?!鳖D時了兒心里和嘴里都是甜蜜蜜的。
老夫人把自己當女兒,剛讓了兒開心得不行,白大夫卻給了兒來了個當頭一棒。飯后不知怎的,白大夫竟然把炕桌擺回了床中央,就像了兒第一天來白家那樣。
“你這算是干什么?”了兒有些摸不著頭腦。
“造了那么多幻境,我累了。晚上想踏實睡一覺。”白大夫平靜地解釋道,隨手拉了被子翻身入夢。
這話了兒怎么可能信?夜里便悄悄爬了過去,一把將白大夫緊緊德抱住。還沒等白大夫把人推開,便看見月光下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瞅著自己:“冷的,讓我抱抱嘛?!?p> 白大夫沒辦法,只得嘆了口氣,摟著了兒進入了夢鄉(xiāng),但也僅此而已。搞得了兒一早起來心里全是“美人計”未遂的懊惱。
白大夫絲毫沒有理會妻子夜復一夜的撒嬌,只是盡心盡力當好教師爺。各個種族,無論貧富貴賤,甚至是街頭不入流的案例都為了兒一一幻化了出來。
還特別按照不同種族增加了難產情況的練習。“如果你確定這孕婦是難產,最簡單也是最能救命的法子就是將屋里其他人趕出去,幫她化為原形生產。”
聽著白大夫波瀾不驚的話,了兒吃了一驚:“你瘋了!現(xiàn)真身違法不說,滿奉圣的人都以此為恥,那產婦要不要臉面啊。”
“臉面?呵。”白大夫笑出了聲,“在大夫眼里,命都沒了還要臉面有什么用?又不是什么民族大義,保她母子活命當然是第一位的?!?p> 了兒怔怔地盯了面前的白大夫一會兒:“我好像真的還沒有了解你,你心中的丘壑好像比我想得要深。”
白大夫摸了摸了兒的頭,有些悲涼地說道:“什么丘壑啊,娃娃學好這本事能安身立命,家傳的手藝不斷在我白郞這里,我也就能瞑……”
“別!”了兒趕緊捂嘴他的嘴,“不管多少年,我都等你回來,我了兒一諾千金?!?p> 白大夫點了點頭,目光卻不自然地飄到了遠方……
晚上又一次施展美人計失敗了的了兒終于忍不住吵鬧了起來。白大夫堵著耳朵求饒:“天啊,你真是天生地養(yǎng)啊,哪里來的這么大的精神頭,我給你講個故事你別再鬧我了好不好?”
聽到故事兩個字,了兒瞬間來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靜靜地看著白大夫。
白大夫終于長出一口氣,悠悠地說起了故事:“從前啊,有一對靈蛇夫婦好不容易生了五枚卵,卻只有兄妹兩個孵了出來。大概在300多年前,陛下寵妃的哥哥奏請陛下:廣采良民中50-100歲的男童女童抬為二等附族,入侍籍,就是侍奉貴族的。”
“哎呀,現(xiàn)在三十年一次的,我知道?!?p> “是啊,我和妹妹就是那兩條小蛇,三百多年前因為靈力比一般孩子強都被官家選中了,我爹爹為了贖我倆散盡家財賄賂招采的小吏。小吏收了錢也答應了,可最后卻只帶回了我。
我從沒見過我爹發(fā)那么大的火??尚±艟褪莻€無賴威脅我爹說:‘賄賂官差可是大罪,那小丫頭已經送去京城了,別再搭上一家人的命。’我爹沒辦法,只好帶了我回家,最后竟然氣死了。
我娘怕出事兒,便帶著我來了這個我家祖地所在的郡。我們娘倆本來想著我那妹妹好歹算是抬了二等族,至少平安穩(wěn)定,衣食無憂??沙s為了一個走失的慕海童樂,生生將我妹妹那一批孩子入了牲籍,作為賠償送去了那慕海妖國。
我那可憐的妹妹,怕是早已經不在了?!卑状蠓騻冗^身,沖了兒苦笑了一下,“咱們娃娃之前說的彼岸篇的故事就是以我妹妹的事情改編的。”
恨意浮現(xiàn)在白大夫臉上,了兒都不禁打了個寒顫:“所以,我也可以算是甘心上戰(zhàn)場的,我得謝謝咱們那位國舅給我了一個報仇的理由和機會。我就是死也要多拉幾個慕海的告慰我妹妹的在天之靈?!?p> 了兒心痛地抱緊白大夫,伸手撫平他的額頭。白大夫也終于平靜了下來,輕吻著了兒的頭發(fā):“看到你還能平平安安的,真好。”
了兒帶著微笑甜蜜地睡了,半夢半醒中感覺有個芽兒長出了頭頂,盤好的葉子卷就等一個機會長大。
接連的認真練習,了兒其實更醉心于兩人這種若即若離的接觸;隔幾天到冬兒家的問診,看著冬兒一點點變得圓滾滾的,了兒便在心底憧憬著白郞卸甲歸來后,每日有小娃娃在自家爬來跑去的時光。
還有十天就要到白大夫出征的日子,里長挨家挨戶地通知。白大夫卻好似并不在乎,根本沒準備什么,只是將家里的事和了兒交代了兩句,便繼續(xù)拉了兒回來上課:
“你很有天賦,做穩(wěn)婆可以算出師了。但我還是想讓你看看這個折磨了我37年的案例?!?p> 了兒還沒來得及點頭,便被帶入了幻境。一個普通的婦人滿頭大汗地躺在繡床上已經氣若游絲,看氣息像是人族修行入靈界的。一號脈:危重。試了幾次都無法讓孩子往下走一丁點,了兒慌了直接將靈力灌給產婦,可半天還是沒有一點兒動靜。
產婦的氣息越來越弱,胎兒也漸漸不動了,了兒不甘心可還是力竭倒在了床上。
“她后來怎么樣了?!”了兒焦急地抓著白大夫的衣領。
“都沒保住,大人和孩子我一個也沒救活。雖然奉圣產婦生產時有三成概率母子中的一個會出事,但我行醫(yī)這么多年,她是我永遠忘不了的痛?!?p> “為什么忘不了?還有為什么人族輸靈力沒用?!我的靈力如今明明已經遠遠強過你了!”
白大夫靜靜地看著了兒身后的墻:“因為,她根本就不是人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