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八圩港輪渡碼頭上來，一批乘客急匆匆搶著朝前跑，像沒腳的兔子。為什么要這樣趕著跑？鼠人知道，其他買皮糠的也許大多知道，沒有跟著跑。原來，八圩港的輪船碼頭與汽車站相隔比較遠(yuǎn)，這一下船，誰跑得快，最先跑到汽車站售票窗口，誰就能買到走得最早的汽車票。如果人多，在后面尾巴上的，有可能就要等下一班，甚至走不了。所以，鼠人長大后的許多年里，在八圩港和江陰黃田港之間不止一次乘這過江輪渡，都得這樣趕的。所以，多少年后，他腦子里都隱隱厭惡這碼頭乘車乘船的過程。
他們今天不跑，是因?yàn)樗麄儾怀塑?，而是要從八圩港挑?dān)步行回家。這對鼠人和小姐姐來說，是從沒經(jīng)歷過的頭一回。
從八圩港走到家，要走過11條港的距離。這次是從東向西逆著走，八圩港到頭圩港，是八條港吧，再過來上六圩港，新港，美人港，加起來正好11條，這過程，還得從長江邊向里走到鼠人家，距江邊五六里的地方，也就是說，要斜著向西北方向跨過這11條港。一般講是十八里，其實(shí)可能還不止。
走過了八圩港汽車站，再向前百把米，左轉(zhuǎn)，過八圩港橋，向西，這十八里上路才開始。隊(duì)里其他好勞力都悠起擔(dān)子，甩開膀子，邁大步快速上路了。鼠人一定要換姐姐挑，姐姐拗不過，就換給鼠人了。雖然只四五十斤的重量，一下挑在鼠人肩上其實(shí)還蠻有壓力的。畢竟，鼠人的肩上還沒有幾次壓過扁擔(dān)。
看到前面人走得快，都走出一段距離了，剛才換擔(dān)子還又耽擱了一點(diǎn)時間，鼠人挑起擔(dān)子趕緊走，想朝前追。然而，扁擔(dān)沒晃悠起來，走的動作不協(xié)調(diào)，快步趕，等于跑著在追，看上去很費(fèi)勁。
鼠人的小姐姐手臂夾著衣服也在后面緊跟。前面的跑得遠(yuǎn)了，他們必須近距離跟上。這條路他們還是第一次走，萬一拉遠(yuǎn)了，還要自己找人問路，就更慢了。
還好，過了兩條港，前面也歇下來了。原來，他們也都注意著后面鼠人姐弟呢，歇下來，茂龍哥還朝這邊看，招手。看鼠人很費(fèi)勁地一路小跑似的趕過來，顧成忍不住笑，他一人挑60斤，還挺輕松的。
鼠人和小姐姐到了，大家都高興，也很理解，說玉蟾和小童子才挑擔(dān)，不適應(yīng)，要走這么遠(yuǎn)不容易。不要急，慢就慢一點(diǎn)，今晚趕到家就行，沒問題的。
茂龍哥還過來探下鼠人挑的扁擔(dān)，一頭放地，一頭左手挽著，右手使勁在扁擔(dān)中間往下猛按兩下，說，“你們帶的這扁擔(dān)太硬了，四五十斤，用個軟扁擔(dān)，挑了晃起來，會很輕松的?！?p> “噢，這倒是呢，我們沒有想到，家里才買不久的這根扁擔(dān)，就拿來了?！笔笕诵〗憬阏f，“你們這些老經(jīng)驗(yàn)，得多多學(xué)習(xí)才是。”
歇了再上路，小姐姐換著挑。從八圩港到七圩港，從七圩港到六圩港，從六圩港到五圩港，從五圩港再到四圩港……這從八圩港碼頭到家鄉(xiāng)的18里，就是這么圩套圩、港穿港走過來的。然而，十八里畢竟不是七八里，就是七八里，也是不很近的路程啊。鼠人和小姐姐就是這樣換換挑挑，跟著十幾人的隊(duì)伍行進(jìn)，堅持不掉隊(duì)。
十月小陽春，午后的太陽還蠻熱的。鼠人和小姐姐從家出發(fā)時怕冷，穿的衣服多些，在乘帆船過江時倒沒受冷，此刻脫下的毛衣厚外套倒都變成負(fù)擔(dān)了。手臂夾著走不快，放在擔(dān)子上增加重量，遠(yuǎn)不如他們早晨穿的少，用個布袋御御寒，現(xiàn)在干脆利索走得輕松。
不管怎樣，腿發(fā)酸了還得朝前走，肩膀磨疼了，甚至紅腫了，也還要挑。他們心里有信念，再酸再疼，也會把這買來的50多斤皮糠挑到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