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給張禮哲和凌云服了藥,讓他們張開嘴巴確認(rèn)吞下去了,又等了一盞茶功夫,才打開囚門放他們出來。
“這藥可真管用啊,我現(xiàn)在不但沒有武功,還手軟腳軟的,”張禮哲跟在小五后面一邊往門口走一邊說道,“不知道賣多少錢一粒?”
“外面有沒有我可不知道,反正我們特制的這個是不賣的?!毙∥宓?。
“反正我是吃不起哦!”張禮哲道。
終于跨出門,外面陽光明媚,張禮哲和凌云在樓臺上站住,張禮哲虛著眼睛,凌云手搭涼棚,往四外一眺望,瞬間覺得豁然開朗。
樓梯貼墻壁而建。小五繼續(xù)下樓,感到他們沒有立刻跟上來,她扶著墻回首而望,看他們神色舒展,不禁為之高興。他們流露出來的對自由的渴望卻也讓她感到一陣痛心,她想不通為什么宮主一定要把他們關(guān)在這里,他們只不過誤打誤撞進(jìn)來,就像鳥兒偶爾也飛進(jìn)人們家里。
張禮哲和凌云第一次看到自己處在什么樣的地方:
重重樓閣屹立,道道溪流縈紆。水塘生春草,巖壁長喬松。亭臺畔,軒榭旁,奇花斗艷,怪石嶙峋。湖面上,深林中,時見野禽戲,偶聞仙鶴鳴。
“可惜了這大好地方,偏偏是陷人處?!绷柙茋@道,繞過張禮哲,往樓下走。
張禮哲還站在那兒,卻不是看風(fēng)景,他已在考慮怎么能逃出去,從哪里能夠逃出去。
“走吧,那邊的風(fēng)景更美呢!”小五招呼道。
“你們只能在這湖邊活動,是要坐在這里,還是走走,都隨你們?!毙∥灏阉麄儙У剿恐袑λ麄冋f道,“別想亂跑哦,我會盯著你們?!?p> 凌云嘴里叼著根草,趴在水邊,看水里的魚兒自由地游來游去。張禮哲繞著湖走走停停,小五坐在亭子里盯著他,又時不時看看凌云,她想和他說話,看他卻不像想說話的樣子,是不是因為出來了反而更加觸動了他回家的心呢。
小五沒有走過去,凌云卻已經(jīng)走過來,走進(jìn)了亭子,在小五身邊坐下?!澳銓ξ覀兒芎?,甚至有些太好了。”
“哪有。如果宮主不答應(yīng),我還是沒辦法帶你們出來,所以還是宮主好。這里的人其實都挺好的?!彼f的當(dāng)然不完全是真話,只不過當(dāng)一個少女怕被人看穿心事時,總要找些別的理由掩飾。
“可是他不讓我們走,如果你是宮主,你會讓我們走嗎?”
“當(dāng)然會,一定會的!”她脫口而出。
“所以還是你好?!彼苷J(rèn)真地注視著她,他的聲音寬廣、溫柔、富有磁性。
小五的臉緋紅了,心想:“他為什么要這樣夸我呢?”
為什么呢?是不是因為他已愛上她?他是不是馬上就要說出她夢想的話呢?是不是馬上就要做出她夢寐以求的事呢?
但是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小五抬起頭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把臉轉(zhuǎn)開了,看向遼闊的湖面。
張禮哲繞著湖轉(zhuǎn)了整整一圈之后回來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他感到非常奇怪。疑惑地看了小五一遍又一遍,問了怕她起疑,不問又不放心。
“干嘛老看我?”小五問道。
張禮哲只是搖了搖頭。
“有話就說,別裝神弄鬼的!”小五不耐煩道。
“我在想你是不是帶有驅(qū)散氣場,所到之處人人退避三舍?!睆埗Y哲選擇了一種比較幽默的方式表達(dá)他的意思,他的意思很明顯是在說:“為什么附近除了我們一個人也沒有?”他有意要她理解他的意思,因為這個問題實在很難問得不露痕跡,她如果不愿意說實話,他估計怎么也套不出來。
“你以為周圍沒人嗎,不妨告訴你,草叢里、水底下,到處都有人?!毙∥骞灰幌伦泳筒碌剿哪康模室鈬樆樆K?,希望能讓他打消逃跑的念頭?!凹幢闶菦]有人的地方也是機關(guān)重重,你要敢亂跑,小心小命不保?!边@句倒是真話。
于是他推測,周圍雖沒有看起來那樣安全,也沒有想象中那樣危險。
這天,小五照例帶他們出來。
三個人在水榭里坐下,張禮哲突然痛苦地抱著肚子彎下腰,連聲叫喚。
“張師兄,你怎么了?”凌云扶著他急切問道。
“你……”他指著小五憤怒道,“藥里有毒!”
“啊!”凌云驚訝地看向小五。
小五當(dāng)然不會在藥里下毒,于是也嚇了一跳,忙跑過來查看,張禮哲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手點了她的穴。
“張師兄,你……你這是做什么?”凌云更是詫異。
“你平時挺聰明的,怎么關(guān)了你個把月,關(guān)傻了你啦。你還想不想報仇?”張禮哲惱火道。
“走是一定要走,但是我們不能連累她。她是個好人。”凌云低著頭道。
小五眼角流下淚來。
凌云看見,鼻子酸酸的。
這時,朱樓間閃過一人,那人動作迅速,然而并沒有逃過凌云的眼睛。身影如此熟悉。
“張師兄,你等我片刻!”他說完追了出去。
“逃你不肯逃,這么冒險的事你卻要去做……”張禮哲看著凌云遠(yuǎn)去的背影道,“這下算是完了,該先和你商量的?!庇洲D(zhuǎn)頭看著小五,“我可沒想過要害你,我有我的苦衷,你不要怪我!”他用拇指幫她揩了眼淚,她的眼睛并不因流淚而難看,反而因流淚而增輝,使他感到不忍,感到憐惜,“等他回來再給你解穴,到時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愿他能平安回來?!?p> “其實我也想帶你一起走的。”這句話,他只在心里對她說。
他已經(jīng)愛上她,但是在他心里兒女私情敵不過血海深仇,即便是要拿她的命去換仇人的命他也能做得到。
“知道我怎么辦到的嗎?”張禮哲把嘴巴張開,不斷調(diào)整著姿勢,讓小五看他的牙,“看見沒有?槽牙后面有個洞,不容易發(fā)現(xiàn)吧。我把藥丸先藏在里面,等你檢查過后再吐掉?!?p> “你真是太好騙了。”張禮哲笑道。蛀牙還有這個好處,小五哭笑不得。
凌云此時并沒有恢復(fù)武功,但卻能跟住那人,他好像故意放慢速度等他一樣。他察覺這點,但還是忍不住好奇,跟在那人身后轉(zhuǎn)了幾個彎,到了一片桃林前。
桃樹種植得很密,已經(jīng)看不見那個人影,凌云警惕地走進(jìn)去,淡淡清香撲鼻,可惜現(xiàn)在并不是賞花的時候,前面密密匝匝看不到盡頭,他回過頭提防背后,這一看才發(fā)現(xiàn)詭異,明明沒走多遠(yuǎn),竟也看不到林外了。他忙往回跑,發(fā)現(xiàn)根本跑不出去,周圍全是桃樹、桃花,漫無邊際,美景便成了恐怖。
他停下來,看見旁邊一片花瓣上有一只小青蟲,湊過去瞧,它竟然長了張人臉,把他嚇得一退,小青蟲卻跟著一躍而起,蹦到他額頭上,他還沒來得及做第二個動作,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許琿從旁邊樹后緩緩走出來,冷笑了兩聲。小青蟲跳到他肩膀上,只在凌云額頭上留下一個小紅點。許琿伸手扯住凌云腰帶,把他提著走了。
“宮主,他是凌風(fēng)的親弟弟?!钡奖鹂撸S琿把凌云擲在地上,向虛元宮主道。
虛元宮主盤腿坐在冰石上,后面卻是一汪熱泉,水面上熱氣氤氳,頂上是一個洞,通到山頂,光從上面照下來,兩側(cè)石壁上刻著許多人形。
“哦?有這等事!”虛元宮主閉著眼睛道,“他們闖入禁地,殺傷侍從,所以我把他們關(guān)了起來。”
“宮主,不能再讓他們出來。謹(jǐn)防被他們探得秘密,萬一再逃回去破壞我們的計劃……還請宮主派人嚴(yán)加看守。”許琿道。
“既然如此,只能這樣。”虛元宮主道。
“是否派人去知會他一下?他剛剛加入我們,如果知道兄弟被我們關(guān)押,誤會起疑就不好了。”許琿繼續(xù)道。
“好,我們的行動也快開始了,讓花含碧去吧。”虛元宮主道。
張禮哲在湖畔等了很久,沒見凌云回來,急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突然覺得想要憑自己的本事逃出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他替小五解了穴道。
“你怎么不走了?”小五冷冷道。
“突然不想走了,”張禮哲扮笑道,“這地方多好啊,以后看不到了豈不是很可惜?!?p> 小五不理他。她心里擔(dān)憂著凌云:不知道他怎么樣了。
“你……會告訴你們宮主嗎?”張禮哲輕聲問道。
“當(dāng)然!你欺負(fù)我,我也要讓他欺負(fù)你!”小五氣悶道。
張禮哲乖乖跟小五回到囚樓,進(jìn)門看見凌云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里面,意外,卻并不感到奇怪,因為他知道在這個鬼地方所有意外都是合理。而小五松了口氣,懸著的心放下了。
“進(jìn)去!”小五拉著張禮哲的衣袖往他的囚房那邊拽。
“我想先去看看他?!睆埗Y哲身體向著小五,臉卻朝著凌云那邊。
“不行,快點進(jìn)去!”小五還在生他的氣。
把張禮哲關(guān)進(jìn)去,小五跑到凌云囚房邊,手把柵欄連叫他幾聲都沒有反應(yīng),想開門進(jìn)去,卻打不開,“連鎖都換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情況。
她打算立刻去找宮主問問,即便無濟于事,即便會受到懲罰。
侍女不經(jīng)召喚是不能去找宮主的。
她走下樓來,一徑前往冰火窟,他白天總在那兒。她繞過樓閣,見陰陽雙煞正在亭子里下棋,旁邊空壩子上,一大撥人在練功,舞槍弄棒、踢腿打拳,哼哼哈哈弄得竟天價響。陰陽雙煞是督教,他們雖然在下棋,但誰要是偷懶了,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正是下棋不受干擾,一心又能二用。
這不,只見世無二托地跳將出來,將一個小嘍啰的齊眉棍一把奪過,丟在地上?!八棠痰?,你個鳥人,沒吃飯嗎?”他怒斥道,“撿起來!”
小嘍啰迅速撿起,站得筆直。
“有力氣沒有?”世無二瞪著他道。
“有!”小嘍啰也瞪大眼睛看著他,大聲回答,嚇得直冒冷汗。
“大聲點,我聽不見!”世無二道。
“有力氣!”小嘍啰全力喊道。
小五又轉(zhuǎn)過一個彎,右邊是一排茅屋,左邊是上山石階,她拾級而上,到得洞口,兩個侍從攔住了她,傳令衛(wèi)走過來。
“小五,宮主并沒有召見你,你來干什么?”傳令衛(wèi)道。
“我有急事要見宮主,”她皺眉道,“快讓我進(jìn)去!”
“不行,我們遵照規(guī)矩辦事,絕不能答應(yīng)!”傳令衛(wèi)斷然道。
這時,宮主從里面走出來,所有人都恭敬地低下頭?!案业叫`閣來?!彼沉搜坌∥澹贿呁较伦咭贿呎f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沒有絲毫情感。
“是!”小五已渾身顫抖。
張禮哲躺在床上,肚子咕咕直叫,這一天都沒有人給他們送飯來。他翻來覆去,隔一會兒又聽到凌云在間壁哀嚎兩聲,叫又不應(yīng)。好不容易剛剛睡著,正迷迷糊糊,聽見凌云又大叫起來:“蟲子!蟲子!”他又十分清醒了。
“我說師弟啊,你這驚風(fēng)火扯的,我們又不是住客棧,這牢房里哪能沒蟲子呢?”張禮哲道。
凌云已經(jīng)坐起來,滿頭大汗。他剛才做了個夢,夢見那個人臉蟲子變得特別大,要把苗可吃掉,苗可哭著叫他救她,他拼命往她那兒跑,但怎么都跑不到,只能看見苗可被咬得撕心裂肺地哭,然后苗可又突然變成了蟲子,臉是苗可的臉,身體是蟲子的身體,獰笑著向他撲過來。
“師兄!”凌云大聲關(guān)切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挺精神的!”張禮哲笑道,“你到底怎么被捉回來的?”
凌云把事情經(jīng)過說了,不過怎么回到囚房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人臉蟲子!你是不是眼花了?”張禮哲不相信他說的話,覺得他一定是看花了眼,“你當(dāng)時肯定是太緊張了?!?p> “也許吧!”凌云道。
“那你說說看到的是張什么樣的臉?”張禮哲又好奇道。
“五官俱全,但是很詭異,不像是正常人,就那個表情……啊!”張禮哲聽見凌云突然大叫了一聲,便沒響動,看看,倒在床上,又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