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雁回口中的話落下最后一個音,就看林介生拿了壇酒出來,燭火晃動的幅度小了下來,整個酒館都安靜下來,花雁回也隨之發(fā)現(xiàn)他走路的時候近乎沒有聲響。
不禁暗自嘆服起來,這樣的人武功也當上乘,怎就來了這酒館里。
待他坐到花雁回對面,便拿起來桌上扣著的杯子倒了杯酒出來。
花雁回倒也沒客氣,雙手接過那杯酒就仰著頭一飲而盡。
在放下杯子時卻見他笑了一下,因著林介生一副凜冽正氣模樣,忽的笑了起來反而讓人有些不大習慣,花雁回便不由得問道:“林兄笑什么?”
林介生垂了垂眸,略略思索了片刻才道:“這酒不適合姑娘?!?p> 花雁回聞言頓了一下,待片刻后眉頭才蹙起來,便也笑:“這酒初時清甜綿遠,后面又苦又澀,的確不大討人喜歡?!?p> 林介生卻搖搖頭:“你非故事里的人,自然不明白?!?p> 花雁回這話聽得不大明白,只是,只覺得心里不大舒服。
便聽他過了一會才又道:“姑娘既喝了酒,也該走了?!?p> 這會她倒聽明白了是送客的意思。
于是花雁回心下便有了幾分不耐,放下杯子抬頭看了一眼林介生,就垂下眼眸拿起來桌上的劍往外走。
這才走到門口便又聽林介生叫住她:“姑娘留步?!?p> 花雁回還把帷帽同劍一起拿在手里,真拿起來帽子拂了拂,便回過頭去:“還有何事?”
林介生把那一壇酒遞上去:“酒是好酒,你細細品來,也該有幾分味道的。”
花雁回把酒從他手中拿下,才挑眉道:“這會怎倒舍得把酒給我了?!?p> “你猜?”林介生板著臉說出來反問的話,一下子讓花雁回有些不習慣。
便見他道:“那宋沂為何會來找花伶,你可知道?”
花雁回聞言便笑了一下:“許是一樁花事趣聞吧,誰知道呢?”
她笑時眼角微微往上翹了一些,叫人在英氣里看出來幾分嬌軟,卻不沾一個媚字。
“這酒的名字,叫祝東風?!绷纸樯嫉溃D了一下,才念出來:“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p> “你既來了這里,不妨再同我說兩句。”
花雁回聞言皺著眉頭斜看他一眼:“有何可說?”
林介生就看著她:“宋沂其實最先識你,才遇花伶,若非是你,他怎會去找花伶?!?p> 花雁回便撇過頭把帷帽戴上,邁步往外走:“那有什么好稀奇的,我最先遇到的容與,同樣喜歡的是花伶?!?p> 說罷她便加快了腳步,走出酒館。
那步子才邁了出去,花雁回便聽到身后的門“嘭”地一下就關上了。
夜里的風有些涼,把那帷帽上的紗吹得貼在她面上,隱隱約約的勾勒出來個輪廓。
黑暗里有人見她出來了,便也不遠不近地跟著,月色明亮,能看清那人生得清雋,似極坊間人人稱頌的容將軍。
酒館里林介生把門關上,便回過頭往里面走,只見館里昏黃的光亮下,有人拿了筆墨出來,再把紙鋪到桌面上。
她見林介生回來了,便看過去:“介生,你不覺著這些人有意思嗎?”
那桌旁的女人生得清瘦,瞧著卻不弱,身量高挑,穿著煙青的衣衫,眉目不算美艷,獨那雙眼睛透亮,說話時唇上沾了幾分笑意,便叫人挪不開目光來。
林介生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抱著手走過去,見她提起筆來又遲遲沒有落下,便道:“你覺得如何?”
她聞言略略思索一下,便念道:“花事已過雁南棲,伶人遲暮舊詞舊。落木蕭風荒草瑟,雨色漸染青階青。”
才念完便抬起頭看著林介生:“你聽這當真不是什么好句,叫人眼前所見皆是美人逝去,時節(jié)匆匆之景?!?p> 林介生看過去:“李十七,你說他們生出來這些執(zhí)念,可會有來世相逢?!?p> 李十七聞言倒是笑了一下:“誰說得準呢?!?p> 說完她便垂下來眼眸,蘸著墨水便在紙上寫起來:“相思子二錢,春桃露三兩,藏冬雪一錢,苦參三錢,再加二兩地念,一片癡心意,兩滴離人淚,便可封入窖中,候十月而成?!?p> 李十七寫罷便瞧了那單子好一會,才放下筆朝林介生攤開手笑道:“方才你打壞了我的壇子,記賬還是付現(xiàn)?”
林介生鎖著眉頭:“李十七,方才若不是你在那酒架子后面同我說花雁回歡喜容與,我也不至于被嚇到。”
李十七便嗤地撇過頭:“你聽八卦你還有理了,我那酒壇子可是在臨安城最貴的賣古董的樓里買的,三兩銀子不能講價?!?p> 林介生見她半瞇著眼,余光還往自己這里瞧,一時間想不起來哪家賣古董的鋪子還賣三兩銀子的酒壇子,便也笑:“也不知道你這潑皮無賴的功夫哪里學來的?!?p> 李十七聞言便愣了一下,才抱著手哼了一聲:“反正不是跟你學的?!?p> 說罷她把那桌上的紙卷起來,再放到酒架子上的一壇酒旁邊,在那壇酒的封條上寫下來祝東風三字。
窗外的風聲愈漸,李十七不做聲地看著那一架子的酒壇子,便聽林介生沉聲道:“這時節(jié),不會要下雪吧?!?p> “大概是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