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洲南都。
雀啡城。
城主府。
是夜。
程月錦支著頭,趴在窗戶邊上,來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告訴白源,也只有蘇素素知道。
白源不會怪她吧?想想白源那個性子,的確很有可能。
她低頭,想到容清淺今天的舉止,說不出來的奇怪。尤其是那兩句什么高大威猛……什么落落大方。
師兄以前認識他們,程月錦得出的是肯定的結(jié)論。
這里面有故事,她不敢想,也無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故事,才能讓被世人譽為北洲君子的容清淺如此耿耿于懷?
師兄結(jié)成金丹之時引發(fā)了心魔劫,九死一生。
到底是什么,像個永遠也化不開的疙瘩一樣困住了他?
她忘不了容清淺結(jié)丹后,雙眼冰冷而無神,像是所有的星星都黯淡了下去,像是這世間再也沒有什么可以期待的東西,像是隨時都會脫身離去、毫不在意。
一點兒也不像平時的他,又或者說,是他,又完全不是他。
矛盾的結(jié)合體出現(xiàn)在一個人的身上又顯得尤為難以解釋。
夜空上星星亮晶晶的,正是因為夜空很黑,所以才顯得今夜的星星格外的亮。
白天沒有找到合適的時間詢問師兄,周師叔也隱晦的問了一下師兄,可是他什么都沒有說。
她又想起了自己,阿若、阿若,她的曾經(jīng)會不會和師兄的很像呢。
程月錦想去找?guī)熜?,以往自己有什么事的時候,師兄和師父都是陪在她身邊的。如果,是她問的話,師兄會說出些什么嗎。
容清淺的房間和她隔了些距離。
她也并未運起深燕身法,到底不過是多走幾步罷了,不急于此一時。
閑庭信步,好久都沒有如此放松過了,還是在別人家的庭院。
她在容清淺門口看到了周甜,許是來商議事宜的吧。周真人是宗吾幾位首座之中的女修,又是七品陣法師,深受倚重。
宗吾這次一共派出了九人。
七品陣法師周甜及他的記名弟子周禮、容清淺師兄妹、劍法有幻攻之效的羅支七號祝千玹真人、極善偵察隱息的羅支八號言是非真人、以殺劍七式聞名的羅支十號紀青真人、平劍后爆發(fā)力強的羅支十一號姜黎真人、重劍越階抗戰(zhàn)的網(wǎng)支一號李可為。
想必是這三大派之中出力最多的。
“見過周師叔?!背淘洛\給周甜行禮道。
周甜點了點頭,并沒有在意,匆匆忙忙的回到了她落腳的地方。
程月錦疑惑,他們是商議了什么事兒,周師叔如此匆忙?
程月錦敲了敲門,低聲道:“師兄?”
門里輕輕“嗯”了一聲,“小錦你進來吧。”
她緩緩?fù)崎_門,跨進了容清淺的房間。
面帶疑惑,“師兄為何沒有設(shè)下防護陣?”這著實不像師兄的作風。
容清淺端坐在凳子上,神色不見有絲毫的變化。
剛才他和周甜商議事宜難道就未曾布下陣法?
“你坐。”容清淺示意她先坐下,“我剛撤了,感應(yīng)到你的氣息罷了。安心,在城主府里,布與不布,關(guān)系都不大?!?p> 程月錦細細琢磨了一下,師兄的話里有話。
宗吾這次來的都是大部分高階修士,其他兩個派還沒有到,他們而且還身在城主府中,理應(yīng)說安全是得到保障的。
若真出了什么事,也只能是怪罪到容家的頭上。
師兄此舉,是試探,是敵意。他可能是故意這么做的。
程月錦抬眸看向容清淺,他淡淡的笑了,“想什么呢?”和平常似乎沒有什么不同。
他想讓容單那對兄妹做些什么,但又覺得他們或許不會做出什么。
“師兄,你……認識雀啡城的城主容單,還有他的妹妹容雙?!?p> “認識?!彼哪樕弦琅f帶著笑,沒有什么變化。
“他們是不是得罪你了,你怎么……”程月錦不解的問道,他自從見到這對兄妹之后就很奇怪,說了奇怪的話,做了奇怪的事。
容清淺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她在擔心他,又不敢問他以前的事。
“他們以前,傷害過我。一輩子都忘不掉的那種。”
他不再笑了,認真的看著程月錦,眼底里有程月錦看不到的、藏得很深很深的傷。
程月錦不知道該怎么問下去了,她知道如果她問的話,師兄是一定會告訴她的,但她不能去揭開他那么痛的傷疤。
容清淺黑色的眼睛里像是藏了一整個漩渦一樣,程月錦不敢看他的眼睛。
寂靜。
在兩人之間慢慢散開,充斥著這片小小的空間。
容清淺帶著幾分暖意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的格局,他說:“小錦,你不用為師兄的事?lián)?。這些啊,現(xiàn)在的你不需要知道?!?p> “你連你自己的事情都還不能完全處理好呢。師兄心里都有數(shù)的?!?p> “此次宗吾執(zhí)法堂依然是以任務(wù)為首,你也不要懈怠了修煉?!?p> 他又揉了揉程月錦的頭發(fā),就像是,從小到大的那樣一樣。
她靜靜的看著容清淺,師兄都知道的。也是啊,她不如師兄處理得好。
如果是她遇到這樣的事話,是怎么也容忍不了狠狠傷害過自己的人在自己面前那么輕松、毫無負擔的笑的。
“嗯,我知道了?!彼皂樀牡拖铝祟^。
“師兄,我沒有別的事了。你的話,我也知道的?!彼玖似饋?,又想起了什么。
她輕輕的拍了拍容清淺的肩旁,“師兄,我和師父會一直在的?!?p> 不管師兄是什么表情,她都有些不敢看,師兄是最聽不得這些軟軟柔柔的話了。
他心里一定很感動吧。
容清淺笑了,有感動、有歡喜,亦有欣慰。
小錦和師父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亦是慰藉。
他出了房間的門,目送著程月錦離開。
“二爺,這可是宗吾貴客住的地方,您也別為難小的。城主早就給您安排好了院子,還有不少貌美的女修呢。”
小廝苦口婆心的勸道。
容亦辰的雙頰微紅,走路顛三倒四,還是一副我沒有盡興的模樣。旁邊還有兩個小廝手忙腳亂的扶著他,生怕他來個平地摔。
“什么貴客,難道本少爺就不是貴客?一點兒都不會說話,嗝,你算什么東西??旖o我……給我閃開?!?p> “不是,二爺。這……城主吩咐過了的?!?p> 他帶上了靈力,一把就推開身旁的小廝好遠,幾個人都癱倒在地。
容亦辰跌跌撞撞的朝容清淺走去。
“嗝……你是誰……什么貴客,快轉(zhuǎn)過來,讓本少爺看看你,竟然還敢跟……嗝……”
他說話說得斷斷續(xù)續(xù),迷迷糊糊。果然喝醉了的人耍起酒瘋來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容清淺冷笑一聲,貴客?這又是誰?
他緩緩轉(zhuǎn)身,看到身前晃晃蕩蕩、醉得厲害的容亦辰,愣在了原地。
原本因程月錦而亮起的眸子此刻又黯淡無光,而且還是盛滿心事。
像是經(jīng)過了無數(shù)個漫長世紀后的重逢,只可惜沒有歡喜,意料之外的人,禁忌般的存在。
周身的溫度冷了下去,他雙目無神,指尖揚了揚白衣上的褶皺。
像是自嘲一般,又好似沒有任何情感摻雜在里面。“怎么……原來,是你啊?!?p> “嗝……什么,是我,你認識我啊?!?p> 他試著看清說話的人,伸手揉了揉眼睛,一角白衣。他慢慢的抬頭向上看去,好像聽見了那人在自己的耳邊低語,“星星,你忘了嗎?”
很溫柔的聲音,他瞬間就像是被冷水潑了一身,很涼、很涼。
他的心臟好似停住了一般,連帶著身上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腦子恢復(fù)了些許清明。
夜間微涼的風吹醒了他,他努力睜大眼睛,渾身都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發(fā)抖,又害怕那個心底的名字被證實。
他使勁揉了揉眼睛,但眼前只有皎潔的月光撒了一地。
沒有什么白衣,亦無那溫柔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