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酒桌上,是人都能看出來張靈夕哭過,嘴都哭腫了。
大家隨便扯談了一會,宴席就草草結(jié)束了。
謝淋到是覺得有些奇怪,蕭潯的微笑一直很讓他舒適,所以他才大著膽子坐在了他身邊。可后半程,他被隔壁人的笑瘆得背脊發(fā)涼是怎么回事?
“謝湃哥哥,這身裙子我挺喜歡,我穿走啦……我留在那個房間的衣服物品,勞煩你明天派人收拾了給我送過去吧。我懶得弄了,想回家了?!?p> 謝湃看張靈夕臨走時臉上終于有了笑容,忍不住打趣一下她,“好的。需不需要順便給你多送幾身?真的挺好看的?!?p> 張靈夕笑得兩眼亮晶晶,“行啊。我有空來你這客串演出得了……你給我開個價唄,價格合適我就答應了……”
“聽她瞎胡扯。她又喝多了!”楊祎按著張靈夕的頭,把她往外推,“我們先送師妹回去啦。有空來我家輕談會。”
他說出“我們”永遠那么自然。他自己,身邊人,也都理所當然的認為他的“我們”是指他和崔甯。
雖然他今天其實很不是滋味。
晚上和金陵里許久不見的公子們瞎聊,劉家公子問他聽說沒:虞家大小姐特別喜歡崔甯,聽說他從青城山回來了,也到了婚嫁年齡,纏著她爹求陛下賜婚呢。
楊祎心道:“那個虞家姑娘從小就喜歡跟著崔甯轉(zhuǎn),他們?nèi)チ饲喑巧綆啄辏及堰@人忘了,沒想到她惦記得挺緊的。”
他余光看了看崔甯,他還是那么淡淡然的走在旁邊,沒有多余的情緒,但也沒有絲毫冰冷,“他要成親了嗎?”他覺得心被誰割了一道口子,抽著涼氣滴滴答答的滲血呢。
“你告訴王謹你是誰了?”崔甯開口問道。他其實甚少主動管這些兒女情長的事兒,往常楊祎想找他八卦,都被他輕描淡寫的打住了。
“嗯啦。都回到金陵了。還是早點坦誠吧?!睆堨`夕頓了頓,“呵。我在青城山時,真的有動心的。他很可愛。一點都不高冷。長得也比小時候好看多了。哈哈。我看臉的。”
“不是說你當上陰陽令主就不用當那個什么…嘛?”楊祎嘀咕道,但還是說不出那兩個字,誰不是覺得那個尊貴的名份,天生就是燙嘴的呢。
張靈夕搖了搖頭,道:“話是這么說的。但……那位貴人,之前完全不催我回金陵,現(xiàn)在回來了也不召見。誰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盤。他要反悔,我還真是沒轍。所以,還是別給人任何希望吧。我就告訴了他我是蕭靈兒。沒再告訴他其他任何了?!?p> 崔甯溫潤的聲音總是讓人聽著特有安全感,他說:“嗯。等塵埃落定后,再做打算不遲。人活于世,真不能為了一己私情隨心所欲的?!?p> 張靈夕乖乖的點點頭表示認同。到是楊祎聽了進去,心上的刀痕又被自己拉扯大了一點,血已經(jīng)不只是滴落了,簡直是要流淌了。
把張靈夕送回了府邸。崔楊兩人并肩漫步在南大街。夜已深,街上人很少。
“你在擔心他們嗎?你一路上都沒怎么說話?!贝掊钢鲃訂?。
“噢。嗯?!睏畹t有些局促的答應著。
“才不是。你在想什么?還不能給我說嗎?”
“沒想什么呢。我有什么不能給你說的?!睏畹t心道:“這事還真是給誰說都行,除了給你說?!钡€是特別豪邁的撞了一下身邊少年的肩頭。“我倆啥關(guān)系啊?!?p> “我倆啥關(guān)系?”崔甯停下腳步,眼睛看著自己的鞋子。
“啊……好兄弟。好朋友。好知己。已經(jīng)一起長大,還可以一生一世的,親人?!睏畹t故作輕松的想蒙混過關(guān)。
“嗯。一生一世,的親人?!贝掊感α诵?,“如果以后靈夕離開金陵降妖伏魔,我們和她一起去吧。我不想留在金陵?,F(xiàn)在成年了,會被要求著……”崔甯停頓了一下,楊祎瞬間心臟提到了嗓子眼?!皶灰髲氖恕N也幌氘敼?。”
楊祎松了一口氣,傻笑著接話,“我也是。不想呆在金陵……當官。”
兩人都笑了,沒有相視?,F(xiàn)在他們越來越少對看,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兩人一起,或者和靈夕一起,眼睛都是看著天地,看著萬物,看著靈夕,就是不看對方。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開始了這種默契。
***
張靈夕回到府里,一切又是極其自然的發(fā)生著,丫鬟們?yōu)樗節(jié)M整桶熱水,為她鋪床,為她灑了香粉,為她調(diào)好油燈。就如最貼心的心腹,像是從小伺候她的。
做完一切,乖巧退下,沒有多余的打擾,連看她的眼神都是清澈見底的。
張靈夕脫下那身粉白長裙,舒服的泡在浴桶里,琢磨著陛下的意思。
她今天鬧的滿城風雨,蕭軍肯定會知道的。
會生氣嗎?換在她小時候,肯定不會的。
其實,除了別人影射他是個暴君,還有嚼舌根他和她母親的過往情事,她對當今圣上并無偏見。甚至還有些許好感。因為他對她一直特別寬容和憐愛,宮廷宴會,總把她的座位安排在距離他最近的地方,其實以她的身份是不符合規(guī)矩的。隔三差五的賞賜,也是遠遠多于其他宗室子弟。
她把這歸結(jié)于,他對母親的愛屋及烏念念不忘。也可能是他沒有女兒。他十來個側(cè)妃,生了七八個兒子,沒有一個女兒,也真是奇了怪。
當然這些特別關(guān)愛,她起初內(nèi)心是抵觸的。她覺得陛下給的任何特別待遇,都是在打她父親的臉。
直到有一天,她男裝出去野完,還在巷子里和世家公子打了架,黑著臉爬墻回家,剛好遇到陛下來探父親,兩人正在后花園散步。她坐在墻頭,就那么低頭和陛下對看。
那位萬人之上的九五至尊沒有半點生氣,而是看著她憐愛的大笑,還調(diào)侃她“被誰打得臉都腫啦?需不需要叔叔給你出頭啊?我身邊可都是最頂級的金牌打手呢。”
她沒好氣的說,“我替街角小妞出頭,還需要別人幫忙,說出去我臉往哪兒擱。”便一瘸一拐地踩著瓦片回自己院子了。
沒有行君臣之禮。他那一刻的眼神她記了很久,那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憐愛和調(diào)侃,和他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樣子判若兩人。誰會討厭一個真的對自己好的人呢?
后來,她看陛下似乎順眼了許多。覺得他也不是那么完全功利和城府。
如果不是母親驟然離去,他又突然下旨冊封皇后。她也許還在把他當成天底下最可愛的叔叔呢。
嫁給叔叔,是亂倫的。儒家經(jīng)典和傳奇畫本都這么告訴她。雖然,他們并沒有血緣關(guān)系。
而且,還有最可怕的情況。他們說,她其實是陛下的女兒。就連她母親,都從未向她明確的否認過。
“真相到底是什么?”張靈夕重重地捶了一下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