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入畫將同伴們的尸身依次擺好,只是時間流逝,眾人早已僵硬冰冷,有的保持著垂死的姿勢,無法扭轉(zhuǎn),有的血染胸襟,死不瞑目。
“玄英,我們還去雷電雨道打靈獸嗎?打得自己赤身洛體的,那樣真的好嗎?”她撫摸著表哥熟悉的容顏,那一絲血色不是代表著他還活著,而是言說著一位火系大靈師的尊嚴(yán),她又回望著朱雀與青鸞滿殿飛舞,只有找到了滅靈大墓的樞紐,一切方有轉(zhuǎn)機(jī)。
“主子,你快些過來看看!”突然,青鸞高聲呼喚,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
“好!”少女輕輕地放開了表哥,幾步跳躍,就來到了五棺二槨的背后,她定睛一瞧,棺蓋表面確有一些不同,“這是……這是畫!一幅故事畫!”
秦入畫仔細(xì)辨認(rèn)著棺蓋上繪制的圖案,雖然年代久遠(yuǎn),有些色彩已然斑駁,但是仍能看清楚其中言說的故事,這是一幅關(guān)于赤蘇靈仙舍身飼虎的圖畫,講述的是上古時代,一位德行高尚的靈仙為了阻止一頭饑餓的母虎吞食自己的兩個幼仔,舍生取義,以血肉之軀哺飼母虎、救下虎仔的故事。
“撫翼靈仙的棺槨上居然繪制著赤蘇靈仙的故事畫,一個陰狠,一個慈悲,這是多么可笑的諷刺!多么鮮明的比對!”朱雀不屑地撇了撇嘴,有些人就是喜歡給自己的臉上貼金。
“難道說,這具棺槨具有移魂轉(zhuǎn)魄之能?”青鸞想的似乎更遠(yuǎn)了一些。
“舍身飼虎!我好像明白了!”秦入畫轉(zhuǎn)身踏入了棺槨,她抬手撫去了其間殘留的骨灰,而后如撫翼靈仙一般,靠在了那塊雕刻著赤蘇靈仙舍身飼虎的棺材板上。
“主子,你瘋了!這幅棺蓋畫分明就是一個陷阱,你放出了眾人的靈魂碎片,救不救得活還是另話,但是你自己也將煙消云散了。”朱雀也明白了,她的主子打算舍己救人,可是撫翼靈仙的死便是前車之鑒,她急沖沖地飛到了棺槨里,拉扯著少女的衣袖,不依不饒。
“朱雀,這具棺槨只是一個媒介而已,如果我猜的沒錯,那頭饑餓的母虎并不是撫翼靈仙,他的三十六位隨侍也不是虎仔。”
“也許是誤打誤撞,他們來到了這座滅靈大墓之中,卻一直誤解了舍身飼虎的深意,棺槨有靈,它尋找的是一個為了同伴不懼犧牲、舍生取義的靈士,而不是用萬千靈士的靈魂碎片來復(fù)活的惡魔,強奪不是犧牲,更不是這幅畫的本意啊!”秦入畫從懷里摸出了聚魂瓶,里面每一個空間都封存著一位修靈者所有的靈魂碎片,不試一試,她良心不安。
“好吧!我們一起豪賭一場,大不了重回地球。”青鸞停在了少女的肩頭,這一番分析越想越是明白。
“撫翼靈仙和他的三十六個隨侍就不要救了,死了活該!”朱雀飛上了少女的另一方肩頭,這一刻,一人二靈,同仇敵愾。
一串串血珠從秦入畫的手腕淌下,每一滴都擲地有聲,如雨打芭蕉一般,滲入了棺槨,朱雀與青鸞緊張地四下探望,整間寢殿似乎沒有發(fā)生什么異變。
時光靜靜地流逝著,鮮血順著柏木黃心蔓延,半個時辰之后,在她們一直忽視的一處盲區(qū)里,有一幅故事畫忽然閃耀出一道七彩的光芒,虎仔活靈活現(xiàn),母虎嗷嗷待哺,赤蘇靈仙從畫中一躍而出,像一道光影一般,繞到了少女的身前。
“你是?”此時此刻,秦入畫的視線已然模糊,看不清眼前的光影究竟是靈是仙,她用力地拔開了聚魂瓶塞,懇切之情溢于言表。
“??!多少年了,我終于嘗到了一縷新鮮可口的血液,里面蘊藏著一個少女無上的意志與大無畏的犧牲,可是這樣還不夠,你愿意付出生命,卻沒有付出你最純凈的靈魂?!背嗵K靈仙淺笑輕言,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個漸漸消亡的生命,而是一枚萬金不換的魂晶。
“失去了生命,靈魂自然灰飛煙滅?!鼻厝氘嬇Φ厍苍~造句,她孤傲地站在一汪血泊里,所求的只是復(fù)活同伴。
“不不不!這世間所有純凈的靈魂不是投胎轉(zhuǎn)世,就是升入仙界,并不會灰飛煙滅,就像我從棺畫中復(fù)蘇了一般?!背嗵K靈仙來回瞅了瞅朱雀與青鸞,光影似乎有那么一瞬,變得更加璀璨起來。
“我需怎樣,才能換你出手?”秦入畫低聲懇求道,她并不知道生命的消亡有的時候是不能滅絕靈魂的這個說法。
“不如,以一生的真情為代價吧!我可以救活你的至愛,你的同伴,但是同樣的,你不能再對他們付出任何一絲真情,你的心一動,他們的魂魄便將散去一分,這是撫翼靈仙最后的詛咒,我無法破解,就只能將其作為交換的條件了?!背嗵K靈仙凝視著少女痛苦的表情,他的表現(xiàn)倒是云淡風(fēng)輕一般的灑脫。
“他們還記得我嗎?”秦入畫閉上了雙眼,那一潭清澈平靜的湖水已然泛起了波瀾。
“不!你只是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已!”赤蘇靈仙微微一笑道。
“好!那么我能不能在他們蘇醒之后,做最后一分鐘認(rèn)真的告別?”秦入畫慘然地笑道。
“可以!這座滅靈大墓從此就交給你了,它其實不是一處泯滅靈魂的所在,而是一所永久性提升靈職技藝的試煉場,你看!”赤蘇靈仙將一枚鏡像戒指強行戴在了少女的左手中指上,一幅滅靈大墓的地圖于虛空中豁然涌現(xiàn)。
“三十六靜室,七十二寶庫,一百零八處試煉之地,這座滅靈大墓居然有那么多未曾開啟的地方……”一道水療符撫過手腕,秦入畫的傷口愈合了,她瀏覽著一幅幅精密的墓室地圖,每一處的功效都了然于心。
“撫翼走了邪路,就連最后的希望也被你們叼入了聚魂瓶,他不會再活過來了,倒是你,聚魂瓶中的靈魂碎片都是大補之物,有的是時間逐一消化?!背嗵K靈仙邪惡地慫恿道。
“請教大人,除了撫翼和被奪舍的那十幾個人,其他的是不是都能夠完完整整地蘇醒過來?那些珍寶又該如何處置?”秦入畫始終關(guān)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伙伴。
“傻孩子!不過這一點倒是很像我的風(fēng)格,你就留下十二間寶庫吧,他們總要帶些東西回家?!背嗵K靈仙抬手一撫,聚魂瓶口涌出了上百塊靈魂碎片,它們化作一片金光,瞬間掠過了寢殿里匍匐的數(shù)十具尸身,這一刻,時光陡轉(zhuǎn),一切都似乎回到了滅靈困仙大陣開啟的前一刻,只有秦入畫一人恍如隔世。
“大人,多謝成全!”秦入畫屈身下拜,能夠救活同行的伙伴們,她付出的代價顯然是微不足道的。
“我走了,也許未來還有相見的機(jī)會,加油吧!”赤蘇靈仙虎目一掃,不少原已僵直的身軀慢慢變得柔軟活絡(luò)起來,離開的時候到了,他仔細(xì)地打量著少女的容顏,似乎將其刻入了記憶,而后又低頭想了一想,善意地補充道,“日后,隨著你的修為提升,撫翼的詛咒自會慢慢消減,成就靈仙之日,便是與至愛知己相聚之時,只是不知道那個時候,他們還能不能記起你如今的犧牲?!?p> “無論如何,我坦然如昔?!鼻厝氘嬥嵵氐鼐瞎嘀x,待她起身之時,那道光影已然消散,就像從來也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
“主子,剛剛赤蘇靈仙說起,這世間所有純凈的靈魂都不會灰飛煙滅,難怪他的光影聚而不散,難怪我們跨躍了兩個時空?!敝烊噶w慕地飛到了棺蓋之前,那幅舍身飼虎的故事畫依舊栩栩如生,只是線條和色彩都變得隱淡了不少。
“主子,你看!寢殿之后升起了一道暗門,十二間寶庫已然開啟,不知道大家面對著一筆巨大的財富之時,還能不能想起曾經(jīng)并肩戰(zhàn)斗的情義?!鼻帑[善意地提醒道,分明是對于某些地方的打砸搶深有感悟。
“主子,一分鐘!你還在等什么?”朱雀突然著急地大喊起來。
“一分鐘!”秦入畫想起來了,她只有一分鐘時間與隊友們告別。
十?dāng)?shù)米之距仿若一道銀河,十幾位靈職師魂凝魄聚,剛剛從沉睡中蘇醒,她飛快地沖到了楚絕夜、秦斷與蘇明宇的眼前,一一用力地?fù)肀?,兩條手臂傳出的力量仿佛傳達(dá)著內(nèi)心堅定無比的情感。
就在眾人來不及反應(yīng)的同時,她又沖到了表哥的面前,做了一件一直想做卻始終沒有勇氣去做的事情,她的唇輕輕粘上了表哥的,這應(yīng)該也是其心中最期盼的事情吧。
吻!一個深情纏綿的吻!
滿室紅光或隱或現(xiàn),她捧著表哥的臉龐,嘴唇嚅動,牙關(guān)輕咬,雖然略顯生澀,但是所有無法言說的話語都在這一個親吻中醞釀著,唇瓣觸及的是內(nèi)心最柔軟的愛情,起初她的吻尚有些微回應(yīng),而后卻越來越淡,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動情爭取。
她的記憶仿佛在這一瞬間穿越了過往的十三年,與表哥相處的點點滴滴盡數(shù)涌上了心田,面對分離,她仍是幸福的,誰又能一直陪伴誰度過漫長而艱險的一生?這場一分鐘告別式就用這個吻來演繹吧,而她也知道,自己的心永遠(yuǎn)不會告別。